丹城是個好地方,洛國的宮室也使用紅花爲香料,或者用紅花配製的香料。
洛逸時常的遺憾,洛國的水土河道衆多,直到今天沒有一塊地方大面積種的出來紅花。
如果大梁國的殿下把丹城重納國土,就意味着洛國將和衛國一樣,在紅花就將支出一大筆錢,並且不能再從丹城收錢。
樑未不禁止丹城的人進進出出,洛逸也能遠遠的看看那片生長紅花的地方。
殷若不是跟隨殿下走的近,她也看不到正在建造的衛所內部,洛國的殿下,就只能猜測下,那裡是片衛所。
城裡已經出現奸細,殷刀的口中也好,由殷刀傳話的金胡口中也好,都不是沒遮攔。
正在修衛所,並且補新兵,洛逸得不到確切消息。他只碰觸到撲面而來的危險氣息,在烈烈風中呼嘯狂舞。
這是年青的洛逸殿下初次來到丹城,和他的父兄們說的不一樣,洛逸清晰明瞭,這是別人的地盤。
他收不收得走錢和貨物,現在已經顧不上,而是能不能不丟人的回去。比如,好歹要給大梁國殿下一個難堪才行。
洛逸遠比衛奪城來的晚,他就盯上殷若。
嗓音還是懶懶的,透着說不出的狷狂:“丹城殷家,是不想再送我們錢了,還是想獨佔這片紅花之地呢?”
就當下來說,金家七倒八傷,殷家獨佔鰲頭。
……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
秋風吹伏草原上的景緻,在丹城的外圍停留下來。四面的軍營越來越多,丹城的這個冬天,應該不冷。
又或者,有殿下在的緣故,不冷。
帶着露水的城門剛剛打開,長長的車隊駛進來。在丹城這種地方,隨意抓一個經過的人,都可能有自己的生意經。他們歡欣的望着沉重的車輪印,推算着上面的東西。
大批的糧食、大量的冬衣,由堯王殿下調令運送而來。這位殿下曾告訴黑施三,在大梁國的境內,如果有他不能解決的人和事,也就沒有別人能解決。這段話,屢屢驗證在殷若面前。如今,又驗證在丹城人的面前,雖然殿下並沒有向全丹城的人如此表示。
他要什麼,就有什麼。京裡的太后和德被帝,從沒有拒絕過他。
這一回的車隊中夾着宮中的車輛,此時,樑未展開母后的信,正看得津津有味。
“……去年你說當差,冬天離開我。今年你又不肯回來。明年,你總要回來讓我看一眼吧。如果你明年不回來,我就去了……”
樑未嘻嘻地笑,這就是他的母后,一生榮寵與強盛,造就曾太后說一不二的性格。換成別的太后,可能會說,再不回來就怎麼怎麼樣,至多的,逼着長子多下幾道聖旨讓樑未回來。
曾太后纔不。
小兒子再不回家,她就去找他。
樑未掐指算算日子,明年,他應該會回京。既然他會在母后指定的限期內回去,就這事不再多想。把信放下,去看母后給他又送來的東西。
從吃的到玩的,從用的到穿的。
正看着,外面傳來殷若的嗓音:“殿下,今天不出去嗎?”
“進來。”
樑未說着,繼續翻看。
殷若在外面已等上半天,所以她看得到太后送東西來,也就知道殿下沒有一早就出城,去衛所看看,和孟帥及將軍們說說話,是這個原因。
太后送的東西,別說等半天,就是等上一段日子也在禮儀之中。
可殷若還是急啊。
衛所什麼時候能修好,什麼時候能讓衛國、洛國的人服軟到不敢再來,都在殷若每天在想的事情。
她倒不是想要東西,也不是她想要就有。到今天爲止,一直是殿下賞賜。
就像此時,樑未見到她,目光就在衣裳上瀏覽。在數件紅黃黑雪灰的皮裘中間,手指先在大紅色上點一點,最後還是挑出黑色的那件。
一抖手腕扔出來,殷若雙手接住。
“穿上給我看。”
樑未繼續看衣裳。
這是冬天的雪衣,觸手溫暖光可鑑人,份量,沉甸甸的帶給人安全感。殷若心頭滑過異樣,認爲這是母親的感覺。
記事的時候,殷若已失去父母親。雖有三個年紀相差不大的叔叔作伴,也有祖父無微不至的疼愛。其實連父親都不能替代,母親,對殷若從來遙遠。
在她得到第一件賞賜,兩個香囊時,就愛惜不盡的晚上放在枕邊,白天系在腰間。
她總能從中體會到澎湃的疼愛,那是太后給殿下的。有時候,殷若也能分到一點點的,由她自己幻想而來,留在她自己的心頭。
這一回的也是,這不是一件珍貴的雪衣,而是曾太后無時無刻的叮嚀愛撫。
雪衣往身上一披就得,丹城姑娘也沒有內陸姑娘的許多規矩,就在樑未的面前,殷若繫好頷下繡帶,輕輕的含笑,微側面龐給殿下看。
樑未看出來自己眼光不錯。
大紅雪衣固然襯托出銀三姑娘的雪肌深眸,但更多的是個姑娘。黑衣雪衣彰顯名貴,氣質中性,把黑施三的乾淨利落映的出來。
雖然不再是黑施三,那就在別的地方黑一些吧。
別的如美貌這些,丹城銀三能出名,她的美貌不用再看。
“給。”
樑未又遞過來一個盒子。
殷若打開來,不由得喜上面頰。豆綠色鑲珠的荷包,顏色偏暗,卻是男人或男孩子戴得出去。外面一層薄薄的綃紗,繡的花玲瓏剔透,讓人一見就愛不釋手。
荷包裡面有東西,是兩個香氣悠遠的香餅。
這好似過年給小孩子的東西,還是把殿下在太后心中的位置體現無疑。
而殷若不用問,也知道賞賜給她的用意何在。她的兩個香囊,被擄走的時候不是丟在地上沾上泥,就是掛在身上的時候讓勾破。
殷若愛惜的不是殿下的賞賜,而是上面母親的味道。她精心收拾出來,依然在戴。
殿下也穿過布衣,但他一舉一動都透着精潔,何況是衣着。雖沒有表示過,但殷若能感覺出他的不滿意。
這意思只能意會,不能言傳。又彷彿怕殷若不明白,打量衣裳的樑未道:“以後戴這個吧。”
殷若抱着雪衣和荷包,深深的拜下去。她創出“黑施三”,深得他的寵愛,又重重傷害到他的寵愛。她無能爲力,只能藉着行禮向他表示歉意。
那不能回頭,卻願意彌補的歉意。
樑未下半天也沒有出城,殷若沒有再來巧妙催促。她回房時,自己抱着雪衣和荷包,青鸞抱着幾件羅袍、和外面穿的大襖子。
爲什麼不送小襖和裡衣,樑未連道帳簾都不肯揭,不會送給殷若。
就這。
足夠殷若歡歡喜喜。
足夠青鸞一邊兒倒的偏向殿下這邊。
有時候青鸞想想,金財寶的棒傷不好也罷,別耽誤少東家。但這心思實在是壞,青鸞一閃而過以後,不能也不敢再想下去。
這個晚上,殷若把荷包放在枕邊,和兩個香囊擺在一起。青鸞拿雪衣給她壓被角,殷若沒有拒絕。
錦帳再次放下,小天地裡再次只有殷若是主人。殷若把面龐埋在雪衣裡,彷彿回到母親的懷中。
她的母親如果還在,也會這樣對她,也會寄針線密密的衣裳給她。倒不見得,有這樣的華麗。
但哪怕是一件布衣裳,殷若也希望她還在身邊。她也會像殿下這樣,把母親給的東西分給別人。
樑未的東西,一般只賞賜給殷若。不是心裡只裝着個姑娘,而是曾太后每一回送東西,都賞賜給小兒子身邊的人。車陽等人也好,磨劍礪刀也好,從衣到食並不缺少。
只有殷若是還沒有進入到太后眼中的人,恰好分分殿下的東西。
抱着雪衣,嗅着荷包香餅,殷若睡的很沉很香。
……
深秋即將進入冬天時,洛逸也沒有找到襲擊樑未的好方法。他收到的消息,堯王樑未又出城去了。
也許在回城的路上襲擊他呢,雖然出丹城就是軍營,但總有一小截的空當吧。
又過三天,洛逸才知道,堯王樑未帶着一小隊人出城,其中也有殷家的姑娘,好幾天都沒有回來。
……
丹城外的草原有多大,奔馳起來才能知道。這和樑未在內陸時,經過的荒無人煙遠不相同。
這是一塊無主兒的地方,先就讓人心情振奮。
在百年以前,丹城是北市的附城之時,就是無主兒之地。在這裡重樹大梁國的界碑,是樑未出京的主要原因。
教訓金絲,不過是讓她氣到,附帶的做做。
殷若去看“笑話”,青鸞回來的一番添油加醋,樑未讓人時不時去罵金絲一頓,金絲姑娘傷還沒好,又添情傷,據說已到聽到“殿下”這兩個字,就雙眼一翻,瞬間暈去,比抽風還快。
倘若殷若再去的話,別說金絲不敢罵人,就是一個字也不敢再說。
這附帶的做完了,樑未主要的還是在草原上樹起大梁國的威風。
他雖沒有傾全國之力,卻調來一位元帥、一位名將,和一位少帥。
將軍穆彥來自穆家,世代鎮守國境西側,是三位裡面最年青的一位。
說年青,也近三十來歲,打起仗來一定有經驗。
他策馬在樑未的身側,警惕的眼眸不時左右挪動,把周圍的地勢收在眼中。
“少帥,你可看清楚些,孟帥那天對我說,他有了年紀,齊將軍也不必多追戰功,這裡主要的仗,歸你打。”
打尖的時候,樑未特意的交待穆彥。
“請殿下放心,打不好這裡的仗,沒有面目回去見父老鄉親。”穆彥回答的鏗鏘有力。
出門在外,殷若更是時時的跟在樑未身邊。把這些對話全聽在耳朵裡,把亢奮的內心又一回鼓舞。
樑未和穆彥這樣的對話,每天都有。殷若每天都讓鼓舞,每天都嫣然笑靨。
她常常伸着腦袋聽,聽着聽着,就再湊過來一些。
這是她很早很早的期盼,本以爲鏡中花水中月,有這麼一天可以達成,換成任何人都會熱烈到這種地步吧。
她不經意的,冬天的衣裳臃腫,時常的貼上樑未的雪衣。自他身側露出討好的面容,歪着腦袋眨巴大眼睛。
常把穆彥的好奇心點燃到十分。
孟良固早就悄悄傳話,丹城的姑娘有瘋病,居然敢問殿下討休書。孟良固其實想說殿下是不是也不正常,只有賜死哪有休棄給別人染指。
但他雖沒有說,齊秋武也好,穆彥也好,聽話聽音,都聽得出來。
這一路行來,穆彥也看出來這一對人很正常。這姑娘公然穿着殿下的衣裳,殿下公然的帶着她在身邊。夜晚宿營,本應把殿下襬在最安全的位置上,這姑娘卻高據其中。
穆彥出自世家,武將之家管教森嚴。從男女大防上說,他不方便找個機會問問得瘋病的銀三姑娘,但心裡卻癢癢的,總想問上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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