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院裡,小寧抱着一大桶爆米花,高高興興地坐在椅子上,左手邊是新媽媽,右手邊是葉叔叔,他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雖然在來之前,他就已經聽新媽媽講過了關於電影院的一切,但是真的坐在這裡,他還是非常激動。放映廳比他想象當中大很多,來看電影的人也特別多,幾乎把所有座位都坐滿了……哦對了,新媽媽說那個詞叫做“座無虛席”,他記住了!
燈滅了。
小寧稍稍有些緊張,趕緊抓住了新媽媽的手。好在熒幕馬上就亮了起來,開始播放電影片頭,他的注意力馬上就被吸引了過去。
電影放了好久,小寧纔想起來還有爆米花可以吃,這種東西他以前從來都沒有吃過。他用小手抓了一把,塞進嘴裡……唔,真好吃!
他趕緊扯了扯旁邊新媽媽的胳膊,往她的嘴裡也塞了幾粒爆米花。接着熒幕上發出來的光亮,他看見新媽媽笑了,他也好開心啊。
他又去扯葉叔叔的袖子,可是葉叔叔居然不配合,都不把臉湊過來。沒辦法,他就只能伸長胳膊去給葉叔叔喂爆米花啦。葉叔叔似乎不怎麼想吃,不過最好還是吃掉啦,而且還拍他的腦袋誇他乖!小寧瞬間美開了花,連電影情節都顧不上看了。
電影再好玩兒,也比不上擁有新家的幸福感。小寧甚至可以一輩子都不再看電影,但是他不想離開這個家了。
шωш◆ тт kΛn◆ ¢ ○ 他在今天體會到的溫情和幸福,比過去所有的一切全都加起來還要多,小寧終於不再覺得自己命不好了,反而覺得自己運氣好極了……別的小孩子,可以有那麼大的房子住,有那麼氣派的車子坐麼?
哦對了,還有看過電影之後吃的那頓大餐……天吶,他這輩子都沒有吃過那麼美味的食物!葉叔叔說,那個叫做法餐,他不怎麼明白法餐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他非常喜歡這些食物的味道,要是以後可以經常來吃就好了!
小寧一時得意忘形,居然把心裡話給說出來了。好在葉北辰現在很寵他,聽了以後微微一笑,跟他說:“你喜歡的話,明天也可以再吃一次啊,到時候咱們換一家更好地餐廳。”
小寧瞬間睜大了眼睛,更好的?難道現在的還不是最好的麼?
他的想象力簡直已經不夠用了。
葉北辰對小寧的這副溺愛態度,蘇然已經從最開始的驚詫到習慣又到現在的隱約擔心了。
從一開始的買奢侈品牌的童裝,再到現在昂貴奢侈的法式大餐,以及幾分鐘前答應小寧的,過幾天待她去香港迪士尼樂園去玩兒……他似乎溺愛得有些過頭了吧?
萬一小寧習慣了這些奢侈,以後變得驕縱了可怎麼辦呢?
當天晚上回家的時候,蘇然便找了個機會,悄悄地跟葉北辰說:“北辰,小寧還那麼小,你就讓他接觸各種奢侈的東西,會不會把他給慣壞了啊?”
葉北辰垂下眼睛,長而濃密的睫毛遮擋住了他的眼神。他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縹緲,帶着一種
難以琢磨的情緒。他說:“我就是想多疼疼他。”
因爲他知道,他跟小寧,也許很快就會分開。無論是把小寧交給其他人的親人撫養,還是移交相關機構,他都不可能永遠跟小寧這麼相處下去,更加不可能讓小寧當他的兒子。
從感情上來說,他其實很想一直這麼嬌慣小寧,不要跟他分開,但同時他也清醒地知道,這孩子有一天必須得分開。他不能收養這個孩子,不能讓小寧跟着他姓葉……哪怕沒有那些收養手續上的障礙,也還是不能。
就因爲清楚地知道這些,他才這樣不計一切地寵溺小寧,想要給他無窮無盡的關愛和溫暖……這跟小寧是否招人喜歡沒關係,僅僅只是因爲小寧很像從前的他而已。
他寵的,他驕縱的,是自己的影子,是那個他永遠都沒有辦法真正去疼愛寵溺的,二十年前的他自己。
他沒辦法穿越回過去,給當初的自己以關愛,於是便只能通過小寧,來讓自己的心理獲得一些慰藉。看到小寧幸福的樣子,他會有種彷彿童年的自己也獲得了幸福的感覺。
哪怕這一切都只能是幻覺,哪怕他知道這樣的感覺終有一天會破滅,他也還是想要在這一切來臨之前,多體會一下那樣美好的感覺。
就當是做了一場夢吧。
就當是老天爺給他的一種另類的補償吧。
當年的他,拼盡了全力也無法獲得關愛,現在他長大了,有能力了,他想要關愛他自己的影子。
但是這些情緒,他不想讓蘇然知道。
最開始的時候,他不提收養的困難,是怕影響蘇然的情緒。但是現在,是他自己不想提。他想要假裝一切都可以很順利,假裝自己可以永遠疼愛小寧……
就讓他把這場夢做下去吧,直到不得不清醒的那一刻爲止。這已經是他現在心中唯一的願望了。
蘇然跟葉北辰說了一些自己的想法,說她希望小寧可以像普通的小孩子那樣長大什麼的。葉北辰安靜地聽着,卻並沒有怎麼聽進心裡去。因爲他的腦子裡一直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告誡着他:小寧終有一天要離開的。
這樣單方面的談話很快就進行不下去了,葉北辰微笑着說:“你放心吧,該怎麼做我心裡有數的。小寧……他應該沒這麼容易被寵壞的。”反正他也寵不了太久,不至於把那孩子的三觀給毀了。
蘇然也只能嘆氣,想着先讓葉北辰過一過寵孩子的癮,等隔一段時間再跟他談談,讓他不要對小寧太過於溺愛吧。
臨睡之前,蘇然給小寧講了一個童話故事,纔講到一半,小寧就已經睡着了。不過即便是睡着了,他的臉上也帶着甜甜的笑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小天使。這樣安靜、放鬆、毫無防備的睡顏,纔是小寧這種年紀的孩子最應該擁有的狀態吧?
蘇然輕輕地在小寧的臉上親了一下,抱着他準備睡下了。
葉北辰關燈,伸長胳膊,從背後把蘇然以及她懷裡的小寧全都摟住,心裡頭的幸福感,說不出來。
那種微妙的錯覺依然存在,他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在扮演父親的角色,摟着自己的妻兒,心中充滿了責任感。而另外一個,則在扮演着孩子的角色,彷彿蘇然懷裡摟着的,不是小寧,而是二十年前的他自己。牀上的兩個大人,也不再是他和蘇然,而是一直以來只能存在於他幻象當中的,溫柔地愛着他的爸爸媽媽。
這樣雙重的錯覺,帶給他雙重的幸福感,他無比迷戀這樣的感覺,不想清醒過來。
於是他沉沉睡去,在夢裡,真正地回到了童年,得到了爸爸媽媽的關愛。他的家庭裡再也沒有冷冰冰的算計,而是變得滿滿當當的全是愛,他幸福到無法形容,以至於在夢裡都笑出了聲音來。
他夢見他的爸媽終於肯定了他的成就,誇獎他,鼓勵他,帶她去吃各種各樣的好吃的,去世界各地的遊樂園玩耍。他再也沒有任何壓力,不用學習什麼繼承人需要具備的知識,也不會長大,而是日復一日地在玩樂與寵溺當中度過。
這個夢彷彿漫長得沒有盡頭,他一遍遍不厭其煩地要求爸媽誇獎自己,要求他們把自己抱在懷裡。在夢裡,無論走到什麼地方,他都緊緊地牽着爸媽的手不放開,一家三口總是在一起的……
他們說說笑笑,他們無比幸福。
葉北辰就是這樣笑醒的,可是睜開眼睛看見窗簾當中透出來的光線時,卻又莫名地覺得眼睛發酸。
一切都是夢。
再美好的夢境,也總是會醒來的。
他忽然有種強烈的不安,彷彿自己馬上就要失去這一切了。他感到恐慌,無比迫切想要抓緊每分每秒的時間,爲自己營造出更多幸福的幻覺來。
他還沒有品嚐夠那種幸福的滋味,他還想要更多,更多!
他把蘇然輕輕地推醒了,然後跟她說:“然然,我今天想帶小寧去上海。”
“啊?”蘇然本來迷迷糊糊的,聽到這句話以後,瞬間清醒過來。她問:“好好的爲什麼突然要去上海啊?”
“我昨天不是答應了小寧要待她去迪士尼樂園玩兒的麼,我想了想,還是覺得今天就去比較好。”葉北辰解釋。
其實他昨天答應的是帶小寧去香港迪士尼樂園,但是去香港需要辦理港澳通行證,辦那個東西需要時間,他已經等不及了。
他心裡的那種不安的預感實在太過強烈,讓他覺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會失去這場幻覺,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帶小寧去上海迪士尼。
其實這是他小時候的夢想之一,在他大概四歲的時候,有段時間特別嚮往迪士尼樂園,曾經反覆央求父母帶他去……結果自然是沒去成的,要不然的話他也不用一直到現在,心裡頭都存着一個小小的怨念。
其實當年冷月是答應過他的,只不過現在想來,那樣的所謂答應其實只是敷衍而已。但是四歲的葉北辰可不懂什麼叫做敷衍,他天真地以爲媽媽答應了就肯定會帶自己去,後來……當然是失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