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巖沒有想到王雲帶他見的人會是張海燕，而張海燕過去與現在的巨大反差，又讓宋巖難以相信，他聽着張海燕的講述，心裡翻騰如海，沒想到這個張海燕居然會是一個典型的紅三代，他還是強力剋制心裡的驚詫，等着張海燕繼續往下講。
張海燕品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宋巖接着說：“宋巖，這個院子的疑問我告訴你了，接着我就告訴你，爲什麼我在大學的時候那麼不起眼吧。”
宋巖點點頭。
張海燕平靜地說道，“我出生以後，我們家早已經平反了，那種家世的起起伏伏我沒有經歷過，但是這種起起伏伏已足以讓一個家族明白很多興衰的道理，我是家裡的小女，前邊有兩個哥哥，他們成爲重振家族的支柱，我就可以躲在後邊安心地過我喜歡的生活。從小看慣了權力和利益，反而對這些沒有欲求了，也許是我的天性使然，我更願意過平靜如水的生活，所以在大學的時候，我刻意和誰都沒有說過我的家世，希望自己像個普通人一樣融入校園裡，同時也能找到我想要的東西。因此，我大學生活是很平靜的，除了和王剛的事情。”
宋巖再看看面前的這個張海燕，嗯了一聲說：“是啊，大學四年，我們都沒想到你有這樣的家世，在我們的大多屬人的印象中，官宦子弟都是有點張揚。”
張燕燕淡淡一笑道，“張揚的當然有，但是也有很多就坐在你的旁邊，你卻不知道他的父輩是是誰，這個世界上沒有統一的模式，很多人擁有一個概念，就以爲可以解釋所有看到的事情，其實那是一種武斷，或者說眼界的狹窄。”
宋巖聽着這句話，感覺張海燕心裡有一種得意，她好像用當年平淡如水的表現，把學校裡所有人的智商都戲弄了。
宋巖不由尷尬笑了兩聲。
張海燕看出宋巖的尷尬，又笑笑說：“其實在大學的時候，有兩個男生我一直是挺關注，或者說是挺欽佩的，一個是你，一個就是王剛，我的業餘愛好也是文學和演講，你在校報上寫的好文章我幾乎都讀過，王剛在臺上的幾次演講，我也都聽了，我沒有上臺的勇氣，所以對他在臺上那氣勢磅礴的樣子更加欽佩，由欽佩又轉爲愛慕，我喜歡了他很久，終於忍不住，有一次偷偷向他表白了，那對我來說，是在校園裡做的最大膽的事，但是我被他拒絕了，拒絕的理由是他心裡有了另外一個女孩，那個女孩就是李雪。”
宋巖默默地聽着，想象着張海燕，這樣一個家事顯赫的，又內心內斂的女孩，放下身價向王剛表白愛慕，最後又被王剛拒絕時的樣子，感覺到當時張海燕的愛情確實夠炙熱和純真。
“被王剛拒絕了之後，我難受很久，我從小到大都沒有那麼受挫過，我甚至有種衝動，要把我家裡的一切告訴王剛，我相信那樣他會改變注意的，但是幸虧我當時還殘存一些理智，如果我告訴了王剛，那麼我在校園裡設置的平靜生活也就沒有意義了，而權利與婚姻的聯姻，我看的太多了，我厭惡這種聯姻，我希望我的感情生活是沒有純潔的，沒有這種污濁的。所以我忍住了，一直到臨近畢業，王剛卻突然來找我，告訴我，他願意接受我的感情。一個期待愛情的女孩是無法抗拒王剛那像演講一樣的表白的，所以我哭了一夜，那是心中釋放的哭泣，宋巖，我知道當時有人還因此笑我。”張海燕一邊說着，一邊在回憶，從張海燕的臉上，宋巖還能依稀看到當時王剛那激情四溢的表情對張海燕的衝擊有多大。
宋巖點點頭，說：“大學時候，大家都渴望有一份自己的愛情，在愛情面前都會有些衝動，我也辦過傻事，只是你不知道。”
“可我知道，你和李雪走到了一起，那個時候，雖然李雪在校園的作爲我不喜歡，但是在這一件事上，我當時還是很感謝她的，她選擇了你，才能讓我得到王剛。”張海燕看了一眼，淡淡說。
宋巖現在聽到張海燕這樣的話，心裡有種哭笑不得的滋味，覺得這個感謝就像是一個笑話，笑話了自己和李雪的婚姻，看樣子好像也笑話了王剛和張海燕的婚姻。他不由得輕輕一聲冷笑。
“宋巖，你笑什麼？”張海燕看到宋巖的表情，問道。
“我不知道你現在還感謝李雪當年的選擇嗎？”宋巖沒有回答，反問張海燕。
張海燕聽完，輕輕搖搖頭，無奈輕輕一句，“情迷心智。“”然後接着說：“王雲是在大學時，我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姐妹，同學裡只有她知道我的家世，她對王剛一直印象不好，王剛和我相處以後，王雲一直反對，說王剛突然回心轉意的動機並不純，勸我還是放棄這段感情，可是我沒有聽，一直還是和王剛相處下來，最後因爲這件事，甚至和王雲鬧得不和，最後王雲也就不再勸我了，現在想想，我真正應該感謝的是王雲，她纔是真的對我好。“
宋巖聽着，往廂房看了一眼，王雲還在那裡，自己一直在猜王雲畢業之後，爲什麼會奮鬥的這麼好，現在應該有答案了，有了張海燕這個背景深厚的好姐妹，想做一些事情，那真是有了輕鬆向上的天梯。王剛畢業之後能留校，最後又能進了省委宣傳部，肯定也是踩着這個天梯攀巖的結果。宋岩心中暗歎，“張海燕之所以無慾無求是因爲她已經有了足夠的滿足，即使不求，這些東西也會像空氣一樣漂浮在她身邊，她隨時都可以信手拿來。而像王剛、王雲、包括自己都從小是在嚴重缺氧的狀態中長大的，沒有滿足過，也就談不上無慾無求，這些人依附在張海燕身邊，一個主要原因就是爲了從她身上多呼吸幾口向上的空氣，只是不知道王剛怎麼後來會突然就從張海燕身邊跌落了，從省裡去了市裡，難道就因爲李雪的事嗎？”
宋巖還等着張海燕往下說，這時那個小姑娘已經進了屋，對貼在張海燕耳邊低低說了兩句，張海燕聽完，對宋巖笑笑說：“宋巖，不好意思，我還有點事，咱們就先聊到這，中午你就不要走了，就在我這裡吃吧。”
看到張海燕已經站起了身，宋巖也只好站起了身說：“張海燕，那太麻煩你了。”
張海燕一笑道，“都是同學，有什麼客氣的，我中午不在，就讓王雲陪你吃吧，她也算是這裡的半個主人。”
說完，張海燕就出了屋子。
宋巖站在屋子裡，看着張海燕輕飄飄的走出院落，再回頭看看牆上的那張佛像，心裡嘆道，“這個張海燕，感覺就像是成仙了，現在看來王剛和這樣的女人在一起生活，不僅是不搭，簡直就像是個荒誕劇。”
宋巖正想着，王雲已經進來了，看到宋巖就問，“談的怎麼樣？”
宋巖搖搖頭說：“聽了一上午的故事，還沒有聽完，雜誌的事情根本就沒有機會說，王雲，沒想到你帶我見的是張海燕，這個張海燕可真是太讓我稱奇了，大學四年，她原來一直在演戲。”
“什麼演戲啊。？王雲嗔了一句宋巖坐下說：”宋巖，海燕心裡實際一直很純的，她從小到大得到和見到的東西都太多了，也太容易了，所以她對我們所追求的那些東西根本就沒有興趣，就想過一種平靜的生活，大學的時候，大家雖然都呆在校園裡，但是心裡可沒有一個是平靜的，不是想掙錢，就是想工作，所以真正無慾無求的張海燕肯定就沒人會注意了，四年時間，除了個別校領導，還有我，以及最後的王剛，就沒有人再瞭解她的家世了。“
宋巖聽完，看看王雲，王雲一笑道，“別這麼看着我，我不過就是有一雙慧眼罷了。”
宋巖笑笑，沒說話。
中午的飯就是在這裡吃的，全是素食，不過做得很好，宋巖吃得津津有味，心想，“人生真是各有所求，有的天天盼着魚肉一番，有的則魚肉已膩，躲在這裡渴求清心寡慾，這個世界生來不同，就欲求不同。”
吃完飯，宋巖在廂房獨自休息了一會兒，下午兩點多，院門響起，張海燕又回來了。
宋巖忙往窗外看，張海燕進了正房，和王雲好像聊了一會兒天，王雲來到堂屋，對宋巖說：“好了，宋巖，該你過去了。”
宋巖問道，“王雲，你不過去嗎？”
王雲搖搖頭說：“你自己過去吧，海燕的性格有時候很難琢磨，有些話，你們自己說好，我在這裡看書靜心。”
宋巖只好笑笑又來到那間正房，張海燕已經坐到了椅子上，不過這次她已經換了一身衣服，脫掉了素衣，換了一身粉色的裙裝，正品着茶，看到宋巖進來，微微一笑道，“宋巖，在我這裡還習慣嗎？”
宋巖看到煥然一新的張海燕一愣，聽到張海燕問他，又點點頭說：“挺好的，我真挺羨慕你這種神仙生活。”
張海燕微微搖搖頭說：“羨慕歸羨慕，天天讓你過這種生活，你也未必喜歡，其實我也不是天天呆在這裡，比如中午，我就得迴歸塵世，在這裡只能是修心而已。”
宋巖嗯了一聲，“對，誰也無法徹底和塵世絕緣。
“是啊，有些東西是我的牽掛，也是我的心痛。”張海燕突然黯然道。
宋巖不知她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