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屈原,你休要血口噴人。”昭常聞言大怒,急忙向楚王拜道:“大王,臣之前奉命出使秦國,數天前纔回到郢都,如何收取六君他們的賄賂。”
此時,熊槐笑道:“寡人也相信左尹沒有收取賄賂,左徒,此時勿提。左尹,寡人也相信左徒不會構陷忠良,朝中議政,不要相互攻訐。”
“唯。”
“哼···唯!”
屈原昭常二人聽到楚王的話後,同時應着。
接着,昭常再向楚王一拜,然後從袖中拿出三張帛書來:“大王,之前臣之所以開口說六君他們治下的百姓乃是自發聚集的,臣是有根據的,證據就在臣手裡的三張帛書之中。”
熊槐聞言,面無表情的應道:“呈上來。”
“唯。”
數個呼吸後,昭常見楚王已將帛書展開,便開口道:“大王,這幾日臣履行左尹之責,查看國中案件時,從廷理哪裡發現了一些非同尋常的事情。
自從新法實施之後,國中所有的封君都在上報百姓逃亡爲盜,多者上百戶,少者十餘戶。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百姓寧可淪爲盜賊,也不願做一個良民,這說明百姓對新法的恐懼,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了。
是故,臣以爲新法之大惡,便是將一個善良百姓變成一個盜賊。而長此以往,臣擔心各地百姓全都逃亡,屆時,國家與貴族空有土地,而無有百姓,那時國中貴族如何自處,而大王又如何自處?”
說着,昭常長拜道:“大王,新法禍國殃民,臣以爲新法不可持續了,應當立即廢除。”
“左尹此言大謬。”屈原不等楚王迴應,便反駁道:“左尹說新法讓百姓變成了盜賊,可是,從國中各縣傳來的消息,各縣都沒有百姓變成盜賊的事情發生。相反,各地來報,自從新法實施之後,各地盜賊仰慕新法之好,紛紛主動向各縣自首,乞求重歸朝廷治下,再做良民。
所以,平以爲新法之大善,其善在於能將邪惡的盜賊變成善良的百姓。”
說到這,屈原冷冷的看着昭常道:“至於貴族治下百姓逃亡,依平之見,要麼是百姓在貴族哪裡受了冤屈,要麼就是那些貴族苛待百姓。”
“荒謬。”昭常聞言直接站了起來,瞪着屈原大聲道:“左徒,大殿之上休得信口雌黃,你口口聲聲說貴族苛待百姓,可是現在所有的封君全都上報百姓逃亡,難道我楚國的貴族就全都是些殘暴之輩嗎,難道我楚國貴族就沒有一個仁善之人嗎?
莫非以仁慈聞名於世的大王,治下的貴族就是一羣兇殘惡徒嗎?”
屈原聞言立即皺起眉頭,他只是說百姓受了冤屈,或者是封君苛待百姓,只是一個推斷,還不是結論,還需要封君來郢都自辯。但,現在昭常以偏概全顛倒因果的話,立即就將他推到了所有貴族的對立面。
這簡直就是明目張膽的陷害。
屈原心中大怒。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反駁,身側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啪~”
屈原聽得聲音立即向自己身後望去,卻見上大夫景邵正伸直了腰軀,而他的手掌此刻正按在桌案上,顯然,剛剛的巨響就是景邵猛拍桌案的聲音。
此時,景邵見自己發出異響後,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於是,他立即面色惱怒的站了起來,然後滿臉氣憤的走到大殿中間,向楚王拱手拜道:“大王,左徒出言無狀,羞辱於臣,臣雖不肖,但也不願揹負不仁不義之名,更不願因爲臣的緣故而連累大王的賢名。
臣羞,臣請大王准許臣與左徒決鬥,雖血濺五步,也算死得其所。”
許多這幾日跟昭常景邵有聯繫的大臣,見到這一幕,全都精神一振,然後跟着走到殿中,紛紛拜請道:“大王,臣羞,臣請與左徒決鬥,以洗刷身上的恥辱。”
這羣大臣拜倒之後,殿中立即一靜。
而屈原一見這些明目張膽的聯合陷害,不,這不是在陷害他,更不是要跟他決鬥,這些大臣分明是以死相逼大王,逼大王暫停變法啊!
明悟過來後,屈原見昭常等人根本不理他,反而擺出一幅要跟他決鬥的樣子,而楚王卻沒有說話,只是臉色有些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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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此,屈原只得先主動去堵他們的刀口,面對他們將火燒到楚王那去。
於是,他跟着長拜道:“大王,臣有罪!”
其他大臣看了看拜倒在地的大臣,又看了看面帶怒色的屈原,接着又將目光投向楚王。
另一邊,正安坐在王位的熊槐,此時看着拜倒在地的羣臣,發現拜倒的大臣約有三分之一。見此,熊槐不僅臉冷,連心也是冷的。
接着,熊槐又將目光轉向依舊坐在席上的大臣,以屈原唐昧爲首約佔四分之一的變法派大臣,此刻正坐在席上對那些拜倒請求跟屈原決鬥的人怒目以向。
而以鹹尹範環爲首的反變法派,還有依附令尹昭雎以及司馬景缺,或者一直保持中立的大臣,則全都坐在席上看熱鬧。
見此,熊槐心中已經有底了,尤其是以鹹尹範環的爲首的大臣,果然沒有參與這次羣臣的逼宮,否則現在跪在殿中的大臣就接近一半了。
這種情況,更是令熊槐心中大安。
於是,熊槐並沒有直接開口訓斥,而是將目光轉向將領之首的柱國唐昧,讓他出面緩緩眼下的局勢,以避免他這個楚王直接跟昭常他們對上,免得事後昭常他們以爲他這個楚王太過偏袒屈原。
此時,唐昧見楚王看過來,立即會意,點了點頭後,猛地用手一拍桌案。
鴉雀無聲的大殿中,再次傳來一聲大響,頓時讓所有大臣一驚,當他們向聲音傳來處看去,卻見製造聲音的人乃是柱國唐昧。
此時,唐昧厲聲道:“大殿之上,大王面前,爾等身爲國之重臣,竟然要行匹夫之勇,血濺五步,難道就是你們這些國之大臣應有的態度!還不快快向大王請罪。”
昭常等人聞言,略一沉思,便先後請罪道:“大王,臣等失儀,請大王恕罪。”
昭常等人請罪後,熊槐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冷笑道:“好一個國中重臣,好一個寡人肱骨之臣,寡人還在這坐着呢!”
說着,熊槐又指着依舊在席上安坐的羣臣道:“你的同僚還在那裡看着呢,而你們呢,你們竟然就因爲一言不合,就要刀劍相向,還嚷嚷着要血濺五步,行那種匹夫之勇,寡人都爲你們感到羞愧。”
此時,昭常等人聽到楚王的怒罵聲,話裡話外都沒有半分妥協的意思,見此,衆人立即將額頭僅僅的貼在地上,而後用眼睛餘光觀望殿中局勢。
只是,這一看之下,卻見殿中還有三分之二多的人正安坐在席上,尤其是連之前反對變法最激烈的鹹尹範環都沒有響應他們,見此,許多頓時心中一涼,然後更加緊緊的伏在地上,不敢有絲毫動作。
而王位上,熊槐的怒罵聲還沒有停止。
“還有,剛剛在大殿上,左尹左徒只是在爭論六君等十八位封君究竟是苛待百姓,還是百姓因爲變法而逃亡,怎麼辯論到最後就開始喊打喊殺了?
難道我楚國諸賢的辯論,就是靠刀劍說話的嗎?難道我楚國諸賢的辯論,不是靠證據論斷而是靠聲音大分辨的嗎?難道我楚國諸賢的辯論,不是靠理直氣壯,而是靠人多勢衆的嗎?”
說着,熊槐冷笑道:“寡人看該羞愧的不是你們,而是寡人。寡人精挑細選的重臣,竟然全都是一羣莽夫,這事要是傳出去了,寡人還有什麼面目見人,又有什麼面目去見歷代先王。”
說罷,熊槐伸出手掌,然後猛地往自己王案上一拍。
“啪!”
安靜的大殿中第三次傳出一聲巨響,羣臣心頭一跳,然後見楚王已經氣得在那拍桌子瞪眼了。
見此,殿中羣臣頓時全都長拜請罪道:“大王息怒,臣等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