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怔了怔,然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元姓少年擡起衣袖擦了擦眼睛。
其餘的青山弟子笑着喊道:“給師叔請安!”
別家宗派弟子也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快活的笑聲迴盪在雪原裡,便是崖壁那邊的寒霧似乎都退後了些。
中州派弟子們也很開心,只是爲何沒有看到師姐的身影?
向晚書向着洞裡疾掠而去,經過井九身邊的時候,抱拳爲揖。
顧清走進洞裡,對着井九跪下磕了一個頭。
井九說道:“起。”
顧清起身望向他的臉,發現他比以前清瘦了些,心生驚意。
如果是普通修行者,就算不被酷寒凍死,也會因爲與世隔絕六年而出問題。
修道辟穀並不能解決所有問題。
但顧清知道自家師父從來不需要這些。
他的視線落在井九的衣服上,再吃一驚。
這件來自神末峰頂的白衣可以抵禦水火相侵,普通飛劍都很難斬破,這時候已經破損嚴重,邊緣到處都是豁口!
難道寒霧如此可怕,那這六年他是怎麼熬過去的?
顧清再也顧不得那麼多,明知是冒犯也釋出劍識落在井九身上,頓時更加震驚。
井九的劍元已經近乎枯竭,身體虛弱到了極點!
顧清趕緊上前,握住他的手。
他本來想問,既然聽到我們的聲音,你爲何不用弗思劍斬開石壁,還非得忍受那般嘈雜震耳的聲音,就因爲覺得躺在竹椅上出場的畫面很好看?
現在他才知道,原來井九是真的已經無法動了。
“百草丹!”顧清低聲喝道。
元姓少年早已進洞,聽着這話,趕緊取出丹藥。
井九接過丹藥服下,見着二人惶急神情,有些感動,準備解釋幾句自己沒有大事。
忽然洞裡傳來一聲驚呼。
顧清與元姓少年轉身望去,也被看到的畫面驚着了。
洞裡靠着石壁的地方,有一層半透明的皮革,面積極大,從紋路來看,竟似乾枯的雪蟲屍體。
乾枯後都有這般大,那活着的時候,這隻雪蟲該是何等樣恐怖。
但引發州派弟子驚呼的並不是這隻雪蟲,而是崖洞角落裡的一個事物。
那是一個類似繭般的事物,由無數道極細的絲線纏繞而成,那些絲線如金似玉,即便用神識查看也看不出是何材質。
透過那些細密的絲線,隱約看到繭裡有道身影,正盤膝坐着,似是在調息運功。
還能是誰?
那道身影當然便是中州派弟子苦苦尋找的白早。
這時候白早的情形明顯有異,彷彿在修行某種特殊的功法,向晚書等中州派弟子當然不敢妄動,更不敢用法寶,先前讓一名弟子用斷金梭試了一下,能否割破一根絲線。
沒想到,那根如金似玉的絲線沒有斷,斷金梭的表面卻出現了一道裂痕,驚呼聲便是此時發出來的。
中州派弟子們望向井九。
他是唯一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的人。
井九說道:“沒事,兩天後就能出來。”
聽到這話,向晚書等人放心了些,但還是有些不安,趕緊傳訊回白城外,同時在洞外開始佈置陣法,加強防守。
中州派弟子向別家宗派的年輕修行者解釋了一下當前情形,再三表示感謝,請求理解,當然具體情況沒有說。
那些年輕修行者自然理解,表示無事,更是主動擔負起在更外圍巡邏的任務。
桐廬依然站在遠處,看着坑道深處那個忙成一片的崖洞,情緒越來越複雜。
崖洞裡,顧清忽然發現鐵劍還在燃燒,趕緊提醒井九。
井九動念,鐵劍上的火焰就此熄滅。
他看着鐵劍,有些不適應。
燃燒了六年時間,他已習慣鐵劍是火把的樣子,甚至感覺鐵劍就應該是那樣的。
這時候他纔想起來,鐵劍本身是沒有火焰的。
崖洞外有風進來,他纔想起來,原來不是所有風都那般寒冷。
ωωω● T Tκan● co
想着這些事情,他沉沉睡去。
顧清與元姓少年一直守在他的身邊,寸步不離。
不知道是那顆百草丹的效用,還是寒霧遠離,井九的臉色漸漸紅潤。
夜色最深時,他醒了過來,發現四周不再像過去六年裡那般安靜死寂,多出了很多竊竊私語的聲音。
他自觀身體,確認無事,從竹椅上起身,向洞外走去。
顧清與元姓少年也疲憊至極,靠着竹椅正在打盹,聽着動靜立刻醒了過來,趕緊起身。
“你們就在這裡,不要遠離,我出去活散下身體。”
井九說道。
顧清哪裡肯依,扶着他的手臂,看了眼洞裡的中州派弟子,壓低聲音說道:“師父,你的劍元都快沒了。”
井九說道:“一直如此,無礙。”
他說的是真話。
那道寒霧讓天地間的一切事物運轉都變得緩慢了很多,就連天地靈氣都彷彿被凝成了實體,很難被感知吸收。
他算的非常清楚,寒霧最濃時,在崖洞裡吸收天地靈氣的速度大概只有以往的百分之三不到。
他要用劍火維持崖洞裡的溫度,真元消耗本就極大,這樣的速度無法保持真元的隨時恢復,所以只能回覆多少便用多少。換句話說,這六年時間裡,他的真元就從來沒有飽滿過,甚至可以說始終在最低限度裡艱難運轉。
他的身體會變得虛弱,也與寒霧有關,因爲一切都會變慢,不過這些真的不緊要,只需要活動一陣便能好轉。
顧清依然不放心,怎樣都不肯讓他一個人去夜色裡行走。
井九隻好讓他跟着自己。
顧清用眼神示意元姓少年把洞裡守着,扶着井九向洞外走去。
數名中州派弟子正在洞外主持陣法,看着井九的身影,趕緊起身行禮。
顧清扶着井九走出斜道,來到雪原上。
那些參加道戰的年輕修行者,看着他們的身影,也紛紛起身。
這是對井九的敬意。
且不論洛淮南說的那個故事,只說他能夠在如此恐怖的寒霧裡存活了六年時間,便值得所有人的尊敬。
更令這些年輕修行者震動的是,井九被救後表現的如此平靜,似乎對一切苦厄都漫不在乎,這等心志誰不佩服?
他們不知道的是,對於這種與世隔絕的日子,井九實在是太習慣不過,今夜的熱鬧反而讓他有些不適應。
來到雪原裡某處,近處再無閒人,陰雲奇異地散開,灑下一地星光,地面白的有些耀眼。
井九看了顧清一眼。
顧清知道各宗派的師長很快便會抵達,要抓緊把事情說完,避免師父不知道這六年裡發生的事情產生誤判。
首先他用最簡短而準確的語言把洛淮南曾經講過的那個故事複述了一遍。
井九說道:“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