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曾聽聞,但凡真器,其中真靈都是眼高於頂之輩,哪怕對待主人,有時也不理不睬,不過這個小童倒是對自己執禮甚恭,於是問道:“你便是此圖真靈?可有名字?”
童子往張衍下首處一站,把頭低下來一點,很是恭順地說道:“稟老爺,小童並無名字,此山河圖先後跟了十二任主人,多數得了此圖後就束之高閣,無暇理會小童,只有寥寥幾人無聊時喚了小童出來說話解悶,不來喝罵小童已是福星高照,又豈敢奢望有一名字?”
張衍笑道:“原來你也是個鬱郁不得志的。”
小童稚嫩面容上竟然浮起幾絲蕭瑟之意來,嘆了一聲:“小童曾聽古人說‘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每當想及,似乎也感同身受。”
張衍不由一笑,擺了擺手,和顏悅色地說道:“也罷,你如今在我手中,便隨我姓張吧,既然你自詡千里馬,我便喚你張駒如何?”
童子大喜,跪下來一拜,涕泣道:“多謝老爺賜名。”
張衍也是感慨,這可是一件真器啊,放在哪裡都讓修道人掙破頭皮的寶物,怎奈這件真器不能用來爭鬥,便被人棄之如敝履,連着換了十幾位主人,也沒有一位看得上眼的,想必就算原本有些脾氣,現在也被磨得沒了棱角。
他將此圖拿起抖了抖,道:“聽聞真器祭煉都非如尋常那般,需真靈告知方法,我問你,此圖需如何祭練?”
每一件真器都有獨特的祭煉手法,只有從這件寶物的真靈嘴裡問出來,所以你哪怕仗着本事硬奪一件真器來,只要法寶真靈不願跟你,無論你怎樣都無法運用,因此有很多真靈還在祭煉前與自家主人還要談些條件。
童子倒是沒那些心思,這麼多年來,總算有一位老爺對自己另眼相看,他哪裡還敢拿捏?立刻指着山河圖道:“老爺請看,這圖中山山水水,皆是小童去過的地方,老爺只需尋一處圖捲上沒有的所在,親身一遊,再在圖卷印章處用精血寫下自家名字,便可祭煉由心。”
張衍微微皺起眉頭,道:“你前後經歷了十幾任主人,想必沒去過的地方也是極少。”,童子忙道:“老爺有所不知,撲魚子得了此圖之後也未曾多看,小童再上一任主人已是六、七百年前的人物,如今滄海桑田,物是人非,想來尋一處從未見過的城池當是易事。”
張衍點了點頭,道:“難怪見這圖上山川景物眼熟,但有些地方卻又有些似是而非,原來是這個緣故。”
他略一沉吟,暗道:“出了南蕩澤,往西南去數百里便是大魏朝洪州地界,魏朝建國不過二百餘載,前朝亂世綿延數個甲子,焚燬了不少名城,如今州城多數都是重建,不如去那裡轉上一圈。”
他將圖卷一合,站起身來,童子機靈,不未等他開口便主動往其中一躍。
張衍點了點頭,收了圖卷,起了遁光直奔洪州州城安涿城而去。
不出一刻,他就到了此城上空,將山河圖拿出來展開,喚道:“張駒,你看此處可好?”
童子走出來探頭一看,欣喜道:“此地與數百年前大不一樣,不但多了兩條河流,便是城址也移了方位,老爺正可在放開山河圖,便可將此地景緻拓到畫卷中來。”
張衍聞言,將山河圖在頭頂上一拋,這圖卷在空中一展,一翻,再對着下方一照,畫中的內容就立刻就生出了變化,童子見了,急忙說道:“老爺,可用精血在圖中寫上尊諱了。”
張衍逼出一絲精血,伸出手指,在圖卷那數個印章之下幾筆寫下了自己姓名,此圖在空中一震,剎那間在他頭頂上空鋪展開來,竟然眨眼間往外伸展出去數千丈之遠,形成一道遮天蔽日的江山萬里圖。
只見此圖在雲中如波浪涌動,盡顯天下九洲山川地貌,其景波瀾壯闊,大氣磅礴。
正在此時,張衍心頭一跳,頓覺此畫似乎與那星辰劍丸一般與自家有了某種聯繫,也不開口,心念一動,山河圖往後一卷,收了童子進來,自動落到了他的袖中。
他只覺今日大有收穫,不由放聲一笑,也不見如何動作,藍芒一閃,便身化一道飛虹而去。
迴轉竹節島後,張衍每日依舊閉關打坐,日子倒也過得清靜,一連十數日下來,他把真形篇和符籙之法又摸索出不少竅門來。
直至月末,門中似乎終於想起他這個人來,金劍傳信讓他迴轉山門,並言道竹節島上自會另遣弟子前來駐守。
張衍接了金劍後也不耽擱,駕起遁光往山門迴轉,不到半日,他便入了龍淵大澤。
值守弟子見有遁光進入地界,正要趕來盤問,他立刻把一道表明身份的牌符法印打了出去,那些弟子接了法印也不再上前,各自退了回去。
本來張衍想直接返回靈頁島,但是行至半途,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把雲頭一撥,轉而向丹鼎院奔去。
丹鼎院這裡他往來頻繁,值守弟子和力士和弟子都是認得他的遁光,知道是掌院得意弟子,也不敢阻攔,任由他往裡去,一些力士更是恭敬停在一邊,等他過去之後,這才繼續巡視。
周崇舉正在魚舟上給那條魚精餵食,只是此刻他眉頭深鎖,似是心中有着一件極爲爲難的事情。
張衍按下雲頭,往魚周閣樓上一落,拱手笑道:“師兄,今日師弟不請自來,不知可曾壞你的雅興。”
周崇舉見了張衍,嘆道:“張師弟回來了,你今日不來,爲兄也要找人前去喚你。”
張衍眉頭微挑,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周崇舉看了眼左右,向他一招手,低聲道:“來,我們到裡間說。”
到了閣樓內,兩人入了密室,張衍進來坐下後,周崇舉反手閉了密室之門,回過身來到座椅上坐下,默然片刻之後,他才沉聲道:“今日門中謠言紛紛,說你勾結三泊妖孽謀害本門弟子。”
張衍神色不變,略一思索,就知道這八成是霍至器等人弄出來的把戲,不過只是區區謠言周崇舉何必如此緊張?想來其中一定有別有關竅。
周崇舉嘆道:“此事若放在平時,自然對你毫無損傷,只當笑話一般罷了,可是如今,倒是有幾分掛礙,說起來,此次倒是我連累了師弟。”
張衍訝道:“師兄這是何意?”
周崇舉搖頭道:“你可知,封氏有一女名爲封窈,據說對你頗有情意,本來這也沒什麼,可偏偏此女是秦玉最疼愛的小徒,此事不知道是誰泄露出來,傳到她耳朵裡後,又聽你是我的徒弟,當即就發了火。”
他頓了頓,重重一嘆,道:“我深知她的脾氣,行事向來不容他人違逆,前些日子聽聞徒兒深陷三泊妖孽手中時,她當即就開口說葛碩該死,葛碩的師傅穆長老也算有些權勢,卻也不敢開口爲其辯解,如今爲了此事,秦玉更是在掌門面前說要奪你真傳弟子之位。”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周崇舉發出一聲冷笑,道:“這還罷了,顏真人居然說,縱然你沒有做那些事,但謠言四起,門中紛擾不斷,爲平息衆口,可暫將你的真傳弟子之位拿去,待日後事情分明,若果真無辜,可通傳山門,再讓你重新做回真傳弟子也不遲。”
聽到這裡,張衍也是心頭凜然,被奪了真傳弟子之位,不說他少了一張護身符,這溟滄派被三泊妖族俘獲弟子的丟臉事又豈會翻出來再說?是以他是絕無可能再成爲真傳弟子了。
周崇舉微微一嘆,道:“孟真人和孫真人倒是一力爲你辯解,怎奈此次世家幾位真人似乎也對你頗有微詞,與朱顏兩位真人站在一處,他們兩人也是壓不下去。”
張衍對此倒是毫不奇怪,他是師徒一脈百年來唯一一名真傳弟子,身份特殊,世家一脈非但沒有可能站在他一邊,反而更會落井下石。
只是他隱約感覺,這背後似乎有一隻熟悉的手,好像在沉寂多時之後,又一次伸出出來了,而且這一次,似乎是那些過往時日積累下來的矛盾一起爆發了。
但他也清楚地看到,事情鬧到這個地步,是因爲有秦真人這個地位超然的人在前面牽頭,其他人只是在後面推波助瀾罷了,否則幾位真人是何等地位,怎會自己跳出來與他一個玄光境的小修士爲難?那未免也太降身份了。
因此關鍵還是在秦真人身上!
張衍也知道,秦真人與周崇舉原本是一對道侶,後來因爲某事反目,可具體何事周崇舉也從未說起過。
他在這裡琢磨推敲,周崇舉見他不言,便苦笑道:“師兄我這點醜事也不瞞着你,秦玉這人好勝心強,我們成了道侶後,她總是想要壓過我一頭去,事事都要我聽她安排,我損了道基後,她更是對我指手畫腳,我又怎能忍受?因此當年一怒之下,便離她而去,我本以爲百多年過去,她性子總能淡下來幾分,哪知道這些年來她還是與我置氣,非要我認輸低頭不可,卻沒想到這次牽連了你。”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