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艛船徐徐行馳到了天台之前,圍在四面的團團雲霓散開,自中路射出光芒,鋪開一條七彩虹霞,少頃,有一頂華蓋撐出,下覆帳幔,內中隱隱可見有一個女子身影,外間還有許多如夢似幻,小巧玲瓏,只一掌之大的天女虛形圍繞着她旋迴飛舞。
這時自她旁邊走了出來一名體態豐腴女子,對天台之上衆人萬福一禮,道:“妾身見過玄洪掌教,見過諸位上真,菡天女因功行之故,只能暫安在寶蓮七霞傘內,不能出來見得諸位,望請見諒。”
洛山觀諸真都未曾介意,涵天女不能下來,這也可以理解,天女修成之後,需得保持得軀殼護無垢無染,冰清玉潔,不沾外物,直到功成之時,就可徹底拋卻肉身,再無此礙。
玄洪上人未曾說過,那美須道人打個稽首,出來代爲言語道:“荷道友有禮,如今各位天主使禮尚未到來,不如先到下面來品茶?”
那荷姓女子卻沒有接下言,妙目轉動,道:“久聞洛山一脈乃太冥祖師嫡脈親傳,曾賜下神物可供後人參修,只是涵天女從未見過,很是好奇,今我兩家結禮,就趁着諸位天主觀禮使者還未到來,那了拿出來一觀如何?”
美須道人一皺眉,這玄石乃是祖師所傳,又豈拿出來可供人賞觀?便很快就要送了出去,但也是歸何仙隱和涵天女兩人共有,而非一家之物,但再是一想,涵天女又豈會如此膚淺?提出此議,定有是什麼深意。
他回首望了玄洪上人一眼,後者對他微一點頭,心中已是明白,轉過身來,道:“萬真人,涵天女已是自家人,觀一眼當也無妨,勞煩你去將那祖師所留玄石取了出來。”
萬真人心下也有些不舒服,但是見掌教沒有出言反對,而且他也能看出這裡面可能另有什麼說道。於是對臺上打個道躬,道:“弟子去去就至。”
他踏出天台,往存放玄石的洞窟而去,不久來到地界,穿過重重禁制,入到洞中,見那神物安然懸浮在那裡,不知爲何,心下一安,他在原地拜了一拜,就上得前去,將之摘了下來,但並未用法身去碰觸,而是隔空以法力相托。隨後小心翼翼放入一個琉璃玉匣之中,便就以袖蓋住,並拿起嚮往外來。
等順利到了外間,又一次浮空飛天,一路回至天台之上,對座上玄洪上人打個稽首,並將那擺放玄石的玉匣拿了出來,道:“祖師所留之物在此。”
美須道人上來接過,來至玄洪上人跟前請示過後,便轉對上方言道:“祖師所傳之物,未曾送了出去前,不可離我洛山一脈左右,還請涵天女下來一觀。”
何仙隱這時言道:“龔師兄,不如由我送上去吧,稍候定會穩妥拿了回來。”
龔道人笑了一笑,將玉匣交至他手中,“這神物不久之後便是你二人之物了,此事就該是師弟去爲。”
何仙隱接了過來,鄭重道:“雖是如此,可終究未曾禮成,小弟不會讓此物離手。”
龔道人也是神色一肅,道:“師弟說得極是。”
何仙隱打個稽首,就踏步虛空,往天中那那艛船上去。
菡筱瓔修成大寰無妄天女身,若與人同參功法,可助長功行,甚至破關無礙,他與之結爲道侶,甚至徹底登上那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持妄天不可能白白付出,故而他們這邊必須也用足夠重的回禮,尤其持妄天天主涵素指明要太冥祖師所留神物,玄洪上人考慮下來,還是答應了這個要求,因爲此物乃是兩人共參,若是得益,也是兩人共享,說來持妄天那裡也並沒有佔去多少便宜。
何仙隱很快到得艛船之前,他很講規矩,並沒有踏足其上,而是在外站住,將手上玉匣一託,道:“涵天女,太冥祖師所留神物在此,請你一觀。”
他將玉匣打開,露出那一枚漂浮在空的玄石來,可以察覺到,帳幔之中有一對目光注視過來,過有一會兒,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自華蓋之中傳出,“師兄可否容我細觀?”
何仙隱搖了搖頭,堅定言道:“涵天女見諒,此是祖師所傳,在未定歸屬之前,仍是宗門之物,仙隱無法做主。”
涵天女聲音再次響起,道:“這玄石有何妙處,師兄可曾參悟過麼?”
何仙隱正色道:“仙隱修煉至今,從未借有這玄石之助,且祖師曾留下傳言,只有有緣人才可取去,故是不曾動過。”
涵天女道:“那何師兄以爲,你我便是那有緣之人麼?
何仙隱笑了一笑,露出一絲自信之色,道:“除你我之外,試問這世上還有何人可做這有緣之人?”
他是有這個底氣的,諸天之內,也未曾有聽聞同輩人之中可有他比擬者。而再往外,也不是說沒有資才驚世之輩,但比他們這處,靈機外藥大多都是不及,功法又不見得高明,這本就是不公平的較量,試問又如何有人比得過他呢?
涵天女又道:“那貴方如此做,這算不算是違了祖師規矩呢?”
何仙隱淡淡一笑,道:“祖師當年曾定規矩,百萬年中若無有緣之人來取,便可歸我洛山一脈所有,如今還有千年之期,對你我而言,也不過彈指一揮,有與無有也無多少差別了。”
這回等了有一會兒,涵天女聲音才又傳出道:“何師兄如此說,那可曾問過這神物願不願意呢?”
何仙隱聽出她此言並非打趣,微微沉吟,道:“涵天女是要我問一問這神物?”
涵天女道:“傳聞神物有靈,既是太冥祖師所傳,又在這裡等待有緣之人,許它能自家分辨呢?”
何仙隱神情微微認真了一些,隱隱猜到了涵天女要觀此物的目的,這分明是對神物歸屬不放心,不過此言還當真有可能,神物許會自行擇主,不過他仍是堅信自己纔是最爲合適的那一人。
他將那玉匣托起,心中帶着索取之念慢慢向其手去,見那神物未有任何動靜,心下一鬆,正要將之取下,然而就在此時,那石上陡然一轉,他神情大變,舍開此石,猛然向後退去。
那便荷姓女修也是察覺到不妥,立時祭起了艛船之上的所有禁制。
轟隆一聲,穹宇之上發出一聲極大響動,彷彿天開缺口,何仙隱一氣退出數十里,這才穩住氣機,再擡頭看去,就那玄石在天中懸浮片刻,隨後一晃,往一處自飛去。
這突然而來的變故令所有人都是一驚。
萬真人急忙道:“掌教,那玄石所去方向似是其原來擺放之地。”又言:“弟子去去就回。”
說着一跺腳,就化光追上,有人不放心,還想跟着着一起去,玄洪上人卻道:“不必跟去,萬真人看守此物萬載,無有誰比他更瞭解此物,他若取不回,你等去也無用。”
而另一邊,荷姓女修道:“天女,果是被化伯公說準了,事機有異變,下來該是如何做?
涵天女言道:“不必說什麼,先回去吧。”
荷姓女修道:“不去打聲招呼麼?”
涵天女道:“天主自會與玄洪上人言語。”
荷姓女修不再遲疑,立刻傳諭下去,片刻之後,那艛船一動,泛動五雲七彩,又往來處回返。
龔道人見得此景,回身看向天台上方,道:“掌教,這……”
玄洪上人只道:“由得他們去吧。”
過不許久,一道清光飛來,卻是萬真人遁光轉了回來,落至臺上,躬身一拜,道:“掌教真人,那神物又回了原來洞窟之中。”
玄洪上人似早已料到了,並無什麼意外,他微微一思,便問道:“萬真人,神物這些時日可有異動麼?”
萬真人垂下首,深深彎腰一拜,道:“掌教恕罪,神物前幾日似有動靜。”
龔道人哼了一聲,冷言道:“萬真人,你知此情,卻爲何不報?”
萬真人嘆息了一聲,站在那裡卻不言語。
玄洪上人卻道:“罷了,這與萬真人無關,他也是不想此次結禮出得紕漏。”
座下有人不解問道:“可玄石爲何會如此?”
玄洪上人沉吟片刻,才道:“那有緣之人已是出現了,神物有感,正待其主而來,故是不容他人染指。”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
有人問道:“掌教,不知這人從何而來?”
玄洪上人道:“該是從天外而來。”
其人聽了,憤憤言道:“我洛山一脈纔是正朔,這祖師留傳之物本是我等之物,怎可傳於那些派別宗旁支?”
萬真人在下面不由嘆了口氣,洛山觀雖對外言稱是嫡脈親傳,但事實上他們所有人往上回溯,都只是看守寶窟之人。
而且聽聞這位太冥祖師所傳下的道統就沒有什麼親疏遠近之分,那些宗派更算不上什麼旁脈別支,真要較真起來,怕是他們更無顏自稱是這位祖師傳人。
只不過他們落在這處,與諸天交往頻繁,兼又勢大,是以外間之人都以爲太冥祖師門下最爲正統的就是玄洪天洛山觀一脈,久而久之,甚至連他們自己也這般認爲了。
玄洪上人目光轉過,見何仙隱已是到了階下,便緩聲道:“仙隱,你如何看?”
何仙隱一臉平靜,打個稽首,道:“仙隱先前沒有神物相助,仍是修成凡蛻,有了神物固然是好,便沒有,我依舊是我,不曾有所改換。”
玄洪道人頜首言道:“很好,不羈外物,不縈於胸,修道人本該如此。祖師之傳,本該就是有緣者得之,你既非是那有緣者,那也無需貪求了。”
何仙隱躬身一拜,口中稱是。
實則最初時候,他也是有些羞惱,畢竟方纔在道侶面前放了大話,轉眼間便被事實教訓了,任誰也會覺得顏面有損,可他修道至今,心性也不是常人可比,在理清思緒之後,此刻心中反是一片冷靜。
那得了那緣法的既是天外之輩,那麼遲早是會來玄洪天中的,不過祖師當年可沒說過要護得這位安穩,此處界天之外,也是兇險重重,堪稱步步危機,若說這一位在半途中出得什麼變故,那也是平常之事,若是如此,到得最後,此物仍是會落歸他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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