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張衍之命後,那鏡靈絲毫不敢遲疑,立刻將那蕭翮全身用雲陽金鎖捆了,又在滷門之上貼了符籙。因怕他有秘法逃出,是以猶嫌不夠,再用白泥塞閉了其七竅出入門戶,這才放心提去宮闕囚室內關了,只等蕭翊上門前來提人。
奪舍之事兇險萬分,稍有不慎便是魂飛魄散之局,就算做了十足準備,也不見得定能功成。
張衍當初之所以答應蕭翊,也是想看看其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不過就算此人僥倖成功了,也需從頭來過,費上百十年的功夫把修爲重新煉回來,只有到了那時,方纔有與他對話的資格,是以他關照下去之後,便不再多問了。
他負手站在大殿之上,眼望對面那一塊斜對穹宇的石刻圓盤,此物名爲“載輿盤”,是這洞中觀時望氣所用,其上自現有天干地支,十二時辰變化,又有云雨動向,四時氣候徵表。
張衍只瞧了一眼,就看出再有三十一日,便是門中大比了。
他在洞府之內來回走了幾步,凝神細思,如今那兩道太玄真光他已是有所小成,雖是自忖與那十大弟子已有一戰之力,但心底還是覺得稍有不足,暗中想道:“那十大弟子個個非比等閒,若要與他們相鬥,不可有一絲半毫留手,當要使出全力纔是……”
他目光微微閃動,自語道:“看來,是用上那物事的時候了。”
打定主意後,他一擺袖,便起步往那小壺鏡內踏入進去。
隨着那鏡面之上蕩起一陣如水漣漪,他就入了這鏡內天地之中。
這裡不比外界,無有節氣冷暖之變,滿眼都是柳綠桃紅,春花爛漫,香氣撲鼻,馥郁芬芳,他踩在碎石小徑上往前行去,步履間自有片片桃瓣飛舞,繽紛而落,煞是好看。
不過他此刻無暇觀賞,一直來到那水塘之邊,方纔停下。
朝那水中看了片刻之後,就把袖袍一撩,起手一指,水面頓如沸水般滾動翻涌而起,不多時,就有一頭形容猙獰,碩大無朋的玄龜浮到了水面之上。
這玄龜鸞頸駝頭,鼉足虎掌,堅鱗片片,趾間有厚蹼,背馱巨殼,如丘墳隆起,又似倒扣大碗,其上有怪紋玄圖,只是此刻雙目緊闔,寂然無聲,顯見得已是死去多時了。
這便是那昔日大妖桂從堯的遺蛻,畢竟是數千年修行的大妖,此軀殼也是珍貴無比,若是能請一位煉器能手拿去祭煉,定能成就一件上好法寶。
桂從堯當年曾與張衍約定,若是後者能助自己解脫,就將自己身後遺軀贈於他,但因怕死後遭其餘幾名老妖覬覦,是以在身上事先安排了一枚符詔,借張衍之劍兵解之後,便藉此送回了這小壺鏡中,一直放到如今。
張衍原先也曾打算利用這遺蛻煉製一件法寶出來,但此刻他手中卻是並不缺少法寶,一時之間倒也用不着,與其由得此物擺在這裡蒙塵,倒還不如取出來助他成就玄功。
他心意一催,一陣清越仙音起中,就有一枚晶瑩剔透,如華光玉露凝成的玉簡飛騰了出來,見了那玄龜屍骸,如蚊蠅見血,歡悅無比,發出一聲聲響亮之極的清嘯,繞空轉了一圈,便化作一道流光,往其鼻竅之中一鑽,就入了那碩大軀殼之內。
張衍則往那水塘邊的岩石之上一坐,靜靜看着,默然不動。
忽忽間一日一夜過去,他見這玄龜軀殼只是稍稍乾癟下去了一點,心中感嘆,倒也不愧是大妖之軀,就是那九攝伏魔簡要吸盡這一身精血也不是那麼容易之事。
既如此,他索性也不去管它,閉上雙目,調息理氣去了。
又足足過了十八日之後,那魔簡方纔將這玄龜一身血肉徹底化去,只是還餘一只龜殼留在那裡,不論其如何努力也是拿此物無可奈何。
不甘心地繞了數圈,魔簡這才向張衍飛來,卻是飛得晃晃悠悠,如同太過大補,吞食得癡肥了一般,不復先前那般輕靈模樣。
張衍一笑,起指一點,這玉簡得了助力,一聲歡鳴,就化一抹精光往他眉心中一鑽,甫一入他體內,就迫不及待地將那滿滿欲溢的精氣反哺了過來。
張衍神闕之中有一塊蟄伏已久的氣團,此時得了精氣滋補,似是眠蟲驚醒,霎時破膜而出,輕輕一震,就拼命將其吸納入體,迅快無比的壯大起來。
直至增不可增之時,這氣團又倏爾向外一吐,朝着四肢百脈渡去了無數精氣,這一吐之後,氣團向內一縮,接着又是竭力一吸,又把精氣重新扯了回來,便再度漲開。
這一呼一吸之間,精氣泊泊流轉,繞遍周身,撫竅摩穴,揉關拿節,張衍全身上下每一處竅穴都是跳動起來,骨節也是跟着咔咔響動,先是麻酥難耐,再是發熱發漲,如同灌入了沸水一般,再後來,就是連帶髮梢毛孔之內也是感到似如火燙煙炙一般。
不僅如此,連他內臟隨着那精氣出入,也似乎被不知多少精巧細手在反覆梳理摩弄一般。
又過了許久之後,他皮膚之上也是泛紅如火,兩耳面上更是如塗朱血,騰騰煙氣從各處毛竅之中冒了出來,頭頂之上更是氤氳如蒸籠一般,這些煙雲卻是並不散去,而是化作絲絲縷縷纏繞其身,整個人不一會兒便被濃霧裹住,遠遠望去,形如一隻丈許高的白繭一般,已是看不見具體形貌了。
如此再過得九日,張衍一聲清喝,陡然睜開雙目,漆黑如墨的眼眸之中,有一道如星火般的精光一閃而逝,他伸出手指一彈,轟隆一聲,這圍繞全身的白煙就爆散開去。
他緩緩從那石上站起,隨後舉拳一握,隨着脊骨一顫,那腳掌處亦是輕輕震動,忽然聽得“咔嚓”一聲,他低頭一看,原來適才運力之時,不知不覺間就將腳下之石震碎了。
他挑了挑眉毛,站在原地輕輕吐納幾遍,再度邁步出去,便再無半點異狀了。
他想了想,把法訣一掐,便有一對錶面坑坑窪窪的金錘飛出,繞空一匝後,就往他頭顱之上呼嘯而落。
只聞砰砰兩聲悶響,這兩隻金錘他卻連身形也沒有撼動,便自彈飛了出去。
張衍微微點頭,臉上露出幾分滿意之色。
得了這大妖軀殼一身精血之助,他此刻已是踏入了參神契三重境中,如是比較起來,他此刻這肉身相當於煉至化丹境界的力道修士,不止是皮肉筋骨不懼刀斧加身,就算是五臟六腑也是鍛成一塊,內外渾然一團,縱然有諸如錘鐗等神兵錘打猛擊,也是傷不了他根本。
他回過身來,起手一指,那隻龜殼就又往水中沉浸下去。
此物如此堅凝,連九攝伏魔簡也奈何不得,未來當也可煉一件寶貝,只是眼下無暇顧及,就只能先深藏起來了。
只是做了這許多,他似是猶自覺得不足,再細想了片刻,暗道:“昔日與齊師兄閒聊之時,曾說及門中有幾件法寶擅長困人,一旦被其罩住,若是抵死不降,須臾便可煉化而去,那十大弟子之中,保不準其中便有人握有此等法寶,倒是不可不防。”
想到這裡,他高聲道:“鏡靈何在?去將那‘經羅遁鈞寶佑衣’拿來於我。”
鏡靈聽了吩咐,立刻去將寶庫開了,親自將那寶衣放在玉盤之中端了上來。
這寶衣乃是一副,不但有袍有冠,還有鞋履絲絛,拂塵如意,是那桂從堯留下的兩件玄器之一。
這老妖生性仁厚,但凡攜在身邊的法寶,都不是用來傷人的,俱是以守禦爲主。
張衍伸手將冠帶袍服拿了過中,心神往裡一探,見其真識如水清澈,不染絲毫雜質,顯見得從未被人正經祭煉過,是以通透一片,如初生嬰兒一般。
不過細細一想也是,桂從堯本是洞天大妖,又是玄龜成道,世上能傷得了他的人已是少之又少,當然不需要此物了,不定也是他哪裡順手得來的。
如此倒也好辦,張衍從那鏡靈之處問出祭煉口訣,便取了一滴精血出來,開始着手煉化。
有正經法訣在手,自是無需再多費心思苦磨,只用了數個時辰便將其徹底祭煉完畢。
手掌在寶衣之上一撫,又打了一道法訣入內,這法衣和那冠帶鞋履就飛騰在空,往他身上一罩,須臾便穿戴齊整,又一掐法訣,將那拂塵如意收入法衣之中。
他起身展開雙臂,看了一遍,這法衣之上有星宿圖形,雲紋符籙,隱隱放出璀璨華光,上下更有清氣流轉,只一望便知不是凡品,與那先前可變幻形狀色澤的“七星束陽袍”截然不同。
雖則看起來惹眼了一點,不過比起那護身妙用,卻也算不得什麼了,且在大比之上,不定有人比他穿得更爲醒目,不用太過在意。
現在他內着從蕭翰處得來的“七星束陽袍”,外穿這“經羅遁鈞寶佑衣”,再加上一身堅若金鐵之軀,他已是底氣十足,只等在大比之上一展頭角。
他在小壺鏡中又待了一日之後,便從中退了出來。
就在這時,他心中一動,微微一笑,起手一招,外間便有一道光華向他投來。
此是那“五靈白鯉梭”歸來,他一擡袖,任由其落入自己袖囊之中,隨後往玉榻之上坐定,只等那大比之日到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