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身上所藏地煞,只能攜得半月時日,是以需儘快完掌門所託,隨後出得此山,挪至自家洞府之中,否則一番辛苦皆是白費,可若是在這處耗費時日,那便不是他之所願了。
眼下見衆人大殿禁制前受阻,因此便主動站出來請纓。
嶽御極坐在陣中不動,他身爲元嬰真人,自能看得出張衍氣息不弱,不過適才楚安民也是這般自告奮勇,不免生出疑慮之心,因此多問了一句,道:“這位道友是哪一派門下?”
張衍一個稽首,道:“貧道玄元子,乃是東海散修。”
“散修?”
嶽御極眉頭微皺,有些猶豫起來。
要催發這陣劍之力絕對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的。
持劍之人需經過上百次運轉變化後,方可發出劍氣。
其鋒芒既不能太過,也不能太薄,這才得以調和靈機,繼而與諸人響呼應。
換言之,這持劍五人之中,哪怕只有一個人催動法力過猛,或者是弱得些許,與其餘四人出力不合,那這陣勢之威就無法臻至渾融完滿的境地。
那楚安民乃是元陽派外府弟子,說起來也算是元陽門下,同樣是凝聚了法力真印之人,在境界之上與或許康童,方振鷺,左陌,以及那細須修士等四人不分高低上下,但一旦涉及這等精微變化之上,立刻就現出了原形。
許是方振鷺見識過張衍當日輕易破了塔閣禁制,順手取走法寶那一幕,略作沉吟,便出言道:“嶽道長,這位道友修爲精深,當可助我等一臂之力。”
嶽御極眼下也確實沒有合適人選,既然方振鷺如此說,便順水推舟,頜首道:“好,這位玄元子道友可來一試。”
楚安民滿臉通紅退了下來,他身旁同門一位師弟湊上來,憤憤言說道:“師兄,此人不過一介散修,還能比過師兄不成?嶽道長這次怕是看錯人了。”
楚安民嘴角一抽,緊盯着張衍直看,他自己受挫,心中自然也希望張衍不成功,最好還不及自己,這樣還能撈回一點臉面。
只是他們卻註定要失望了。
張衍步履沉穩站到陣位之上,把陣劍拿起,只那氣定神閒的模樣就讓周圍諸人不敢小覷。
嶽御極精神略振,點了點頭,把法訣一掐,就引動變化,五把陣劍之上各自發出嗡嗡爆音。
張衍灑然一笑,跟着那指引把玄功丹煞一轉,瞬間就走過那百多種變化,發了一道五光十色的劍華出來。
他這一番出手,效果自是不同凡響,嶽御極見那夭矯劍光飛出時純粹淨潔,登時高看了他一眼,可還並未多想,本還想暗中調和一番,免得再次失敗,待把五氣一聚,竟又驚喜發現,這道劍光卻與那四道劍光契合如一,不偏不倚。
他頓時大喜,心中亦同時醒覺過來,這玄元子若當真是散修,不得精要傳承,又豈能做到這一點?
此人身份應是假託之詞!
不過修道之士,每個人都有自己隱秘,既然不願意當衆說出來,他也不會閒得無事,前去深究。
心中雖如此想,手中卻是不停,將那一團燦芒操持而起,再駢指向前一點!
這五陣劍合一之後,已是威力大增,這一道劍芒激出,氣勢如虹,這山巔之上,似是朝陽初升,金霞遍地灑來,化作千縷萬道,無數碎光齊往玄碑之上轟去。
那禁制縱然堅韌,也不過是護得宮觀免遭雨化風蝕而設,終歸不是護山大陣那等守禦陣法,被一道陣劍攻殺上來,登時支撐不住,倏爾崩開,那機樞玄碑即可遭了劫難,一連串畢剝炸響過後,生出了幾道貫通上下的裂紋來,地面之上亦是灑落了幾塊細小碎石。
此物一毀,禁制便徹底蕩然無存,只聞大殿前兩扇大殿石門轟轟一聲,背後門閂已然掉落下來。
嶽御極大喜過望,霍然站起,他連陣劍都不要了,往地上一丟,先是看了看那已是無阻無礙的巍峨大殿,再是往坐在那裡不出聲的應成霖瞧了一眼,輕哼了一聲,便大袖一擺,起風裹了身軀,撞開石門,當先往殿中飄飛而去。
他這一入殿,那廣場上百餘名修士也是不甘人後,皆是朝裡一擁而入,張衍並不着忙,跟在其後,清煙繞體,緩步朝裡而來。
嶽御極行在最前,其速不慢,領着衆人一連自過了三重殿宇,便見得一塊橫五丈餘,高有三丈的水紋照壁,繞過去之後,現出一處宏廣幽深的殿堂來,五彩斗拱,掛帛橫樑,殿前有六架精緻玉橋,底下活水翻波,湍流不息,殿宇之上明珠嵌壁,灑下冷月也似的清輝。
嶽御極懸空而立,他面前是一處高臺,那其後玉石牆之上嵌有一塊圓形畫壁,上有一條盤身繞頸的蛟龍陽雕石刻,橫須怒目,張牙舞爪,波濤紋飾環於周身,似在興風作浪。
嶽御極一瞬不瞬地看着這塊畫壁,沉聲道:“此當是瑤陰派的真正重地所在了!”
應成霖略帶老氣的語聲自背後傳來:“嶽道友,還是先找到那守山大陣的機樞再談這些吧。”
嶽御極頭也不回,淡淡一笑,道:“既已入了此間,還怕尋不到機樞麼?應道友實在太過心急了。”
他掃視一圈後,側過身,對走上來的細須修士言道:“華師弟,勞煩你去偏殿查看一番,把此處探明清楚。”
那玉霄派左陌眼珠一轉,主動言道:“此殿甚大,貧道願隨華道長一行。”
嶽御極知道他打什麼,不過也不以爲意,道:“那就有勞左道友了。”
這大殿之旁,共有兩處偏殿,其制也是不小,在場修士不知此處是否還有什麼隱秘禁制,不敢隨意走動,俱是留在大殿之上,過得一刻,那細須道人與左陌回返到了殿上,言道:“師兄,我已去看過,這裡兩座偏殿中,也一般有這塊畫壁,只是早已破碎,其內空空如也,只露出一處深不見底的地穴,看那模樣,倒像是原本曾封禁了什麼物事。”
嶽御極微訝,能被瑤陰派這般鄭重其事封禁起來的,那定然不是什麼易於之物,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覺,不過他很快壓了下去,高聲言道:“如此說來,那機樞之地,十之八九就在此處此畫壁之後了,若能進得,此派對我等便再無任何秘密可言。”
語聲剛落,他就一揮衣袖,發一道青雷出來,但聞一聲大響,那畫壁應聲倒塌,竟是被其輕而易舉就破開了!。
不待衆人反應過來,他已是舉步而入。
到了裡間,他擡首一看,見前方有一口大井,井欄圈足有三尺之高,上貼血紅色的封印符籙,而井蓋之上則擺放一卷竹書,一隻石匣,一枚玉碟,一枚金印,一套衣冠法袍,不過皆被一層淡淡金芒所籠罩。
他眼中不由流露出了熱切驚喜之色。
身後百餘名弟子也是一起擠了進來,他們見得這五樣東西,眼神也俱是火熱起來。
便是從來未曾見過,他們也知此爲宗門傳承之信物,神通道書,秘法要訣,乃至傳承法器,丹藥靈液,不定都在其中!
需知泰衡老祖乃是行修至飛昇之大能,他之道統,豈是簡單?
縱然此間只是他大徒兒易九陽所傳,但當初瑤陰派放在東華洲,勢力也與南華,元陽,太昊這等玄門大派相當,任誰得去一些,都是天大的好處,若是落在這其中一家之手,那更不用說,百年之後,當可與少清,溟滄,玉霄這三大派相提並論了。
嶽御極圍着那高井轉了兩圈,看似在琢磨如何破開禁制,心中卻是暗自尋思,道:“這等機緣怎能留給他人?此刻這裡有百餘人,其中不乏十大派弟子,若是分了出去,我還真觀還能剩下些什麼?”
他正盤算時,老道應成霖也是跨步進來,看了一眼,突然面色一緊,沉聲出言道:“此間之物,諸位道友還是勿要妄動爲好!”
嶽御極聞言,猛一回頭,語氣不悅道:“道友何意?”
應成霖卻是不理他,只是對着在場諸人言道:“據傳易九陽當年爲看守一物,才奉泰衡老祖之命開創了瑤陰派,假設此當是爲封禁什麼邪魔而設,能以一派信物鎮壓,此邪物當是非同小可,諸位道友需要慎重,不可輕啓。”
嶽御極聽到這裡,冷笑幾聲,反駁道:“道友此言差矣!如今我等被困陣中,唯有解開其上封禁,得了法統,方能出得此地,難不成只因顧忌道友心中一時妄測,便不敢動彈麼?真是笑話!”
應成霖那對霜白眉毛緊緊收攏,道:“嶽道友,我等在此處,門內必不會棄之不顧,玄門十派中能手何其之多?總能找尋到破陣之法,不過多等待些時日而已。”
這番話說得也是有些道理,青桐山中有異象發出,山外修士就算不爲他們而來,也不會放過此間至寶,遲早會找尋到入山之法,到時便可安然出得此山了。
哪知這時,嶽御極卻似聽了什麼好笑之話一般,哈哈大笑了起來,他連連搖頭,道:“今日在此間者,足有百人,可若等那陣門大開,那便是千人,萬人……”
他伸手朝那井蓋上一指,雙目一瞪,大聲喝道:“那我來問你們一聲,這五件傳派至寶,卻夠幾人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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