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餘里距離,對元嬰修士而言,縱然無有罡風助力,也不過是半刻光景而已。
而南華派有靈鳥騎乘,飛遁更是迅捷,想是不久即到。
風海洋深邃雙目中幽光閃過,輕抖袍袖,將那劫水催動更急。
只是才過十來個呼吸,耳邊卻遙遙傳來一聲長鳴。
他把首擡起,展目看去,見遠方已是現出兩個黑點,正朝此處疾掠而來。
曹敏柔死命抵擋,已是把身軀之中僅剩法力也是運化出來,但在劫水加倍壓迫之下,卻是愈發難支。
眼見圍護在側的錦雲不斷散去,怕是用不了多久就可把她壓垮,一咬銀牙,自香囊中拿出一隻萬花團簇的竹籃,端起來晃了一晃,頓時有繽紛花瓣灑出,香氣撲鼻,圍繞周身,立將劫水堪堪抵擋在三尺之外,使之不再侵近。
然而她臉上仍是滿含憂色,這樁法寶雖有護身奇效,卻也不知在劫水污穢之下能抵敵多時。
正心焦之時,耳譁忽然聽得長鳴之聲,精神頓爲之一振,心中生出了幾分希望來。
聶圭遠遠看到那劫水繞轉旋動,似把什麼人圍在其中,指着言道:“那飛鳥傳信之處距此不遠,必是曹道友被困其中,大兄,我等需快些了。”
他正欲催動座下靈禽上前,聶璋卻一伸手,攔住了他,道:“二弟,慢來!”
聶圭不得不把動作停下,急道:“兄長爲何阻我?何事不可回頭再言?”
兩兄弟雖是一母同胞,但性格迥異,二弟聶圭傲氣千足,滿身銳意,而大兄聶璋性格較其弟趨於謹慎保守,他不停打量四周,目中現出警惕之色,沉聲道:“魔宗弟子較我等早入此間,可現下只風海洋一人在此,其中恐是有詐,不可不防,二弟不必急着過去,待楊道友與童道友來此之後,再鬥不遲。”
聶圭一挑眉毛,不悅道:“兄長此言差矣,曹道友在前苦鬥,炭炭可危,若是我兄弟不救,定被害了,同爲玄門一脈,又怎能見死不救?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亦不懼!”
聶璋與驪山派兩名女弟子並無交情,就與不就在他看來只是小事,首先要考慮的只是自家安危。
曹敏柔那模樣,似是大勢已去,兩人上前也未必能救得下來,而另五名魔宗弟子此刻卻是一個不見,難保沒有什麼圖謀,因而他不太情願前去冒險。
可聶圭所言站在了大義之上,無可指摘,聶璋也不好明着反駁,只得悻悻言道:“那二弟你需小心了,我在旁爲你掠陣。”
聶圭傲然言道:“兄長不必插手,看我如何鬥他。”
他把腳下鵬鵲一催,趕上前去,不多時就到了風海洋百丈之外,仰起首來,嘴中發出一聲悠長清嘯,腳下雙頭鵬鵲聞他發聲,右側一隻頭顱立時昂起,吐出團團清火。
此火有蕩濁去穢之能,就是有甚招數暗伏在前,也是掃蕩乾淨,威力也是不凡,少有人能抵擋得住。
風海洋呵了一聲,從容把袖一甩,蕩起一股浩大罡風,就把襲來清火輕鬆絞散。
聶圭眼瞳一縮,這分明是仗着道行深厚,純以法力欺他。
目光一撇,見旁處那劫水越縮越小顯是被困其中的曹敏柔已是支撐不了多久,知是非出奇招不可,念頭一轉,自袖中拿了一根金黃長翎出來。
他起手輕撫,往天中一祭,連連念動法咒,此羽飄飄晃晃,於頃刻間變作如山大小向下壓來。
風海洋神色如常,似不以爲意,頂上三朵罡雲一轉,騰起一團烏風,如龍捲也似,輕鬆將那巨羽托住。
他自也不會只守不攻,也是捏了一法訣,再猛一揮袖,腳下劫水忽然擡頭起來,愈拔越高,到得百丈高處時,再驟然一落,萬頃水勢,轟然涌至。
聶圭怡然不懼,發一聲喊,頂上罡雲高升去空,一個抖動,自裡飛出一隻毛羽豔麗的單足飛鳥,撲騰舞起,只在原地旋動一圈,立時有天雨聚來,磅礴下落,頃刻匯作大澤迎上。
兩潮一撞,卻是劫水更勝一籌,摧枯拉朽般破開前方阻路水勢,轟轟衝來。
聶圭面色凝重,起訣作法,又自罡雲之中喚出一頭異獸。
此獸牛身虎紋,頭生雙角,甫一出來,四蹄踏空一頓,腳下立起大波,原本孱弱水勢得了無窮精氣灌說,水勢復振,可將劫水擋得片刻,卻又自崩散。
風海洋道行遠勝於他,似這般法力硬撼,明顯更勝一籌。
聶璋見正面難以抵敵,便在後大聲道:“二弟,此人法力高你太多,不必逞強,快些避開。”聶圭卻是沒有急着挪動,他有自己的打算,此刻重點並非擊敗風海洋,而是需迫使其轉身過來與自己交手,從而解開曹敏柔之圍。
自己這裡出力越大,曹敏柔那處就壓力越小要是避讓開去,風海洋得了空,恐對立刻就能把此女殺滅。
權衡利弊之後,他面對那洶涌而來的惡浪竟是不做閃避,反而坐了下來,豎指拿訣,頂上罡雲忽忽擴至百丈,運至極大時,就見一條蛟首從裡探出,雙目如燈籠大小精光亂閃,似在查看周圍情形。
聶圭衝其一聲大喝,道:“乙白,還不助我?”
隨他聲起,那蛟蟒渾身一顫,儘管並不情願,卻也只能把千丈身軀自雲中拔出,四爪凌空一扣,頓生煙雲,飛騰昇空,張嘴一吐,滔滔大浪從天而降,洪奔浪涌,終是將幾乎衝到聶圭身前的劫水擋了下來。
聶圭面色微微有些發白,這是法力耗損過多所致。他所治六蟲之中,以這頭蛟蟒最爲兇猛,神通也是最大,但卻也是最難駕馭,攻敵之際,若不先行起大法降伏,很是難以驅使,若不是尋常手段難以對付風海洋,他也不會放出這頭長蟲來。
現下他雖集三蟲之力,阻住了那劫水,可那浪頭仍是在不斷拍打過來,每一次都是震得他身形晃動,幾乎不能坐穩坐騎。
聶圭想到風海洋還需分一部法力在圍攻曹敏柔,並不是全力來攻,不由暗暗心驚,忖道:“此人法力之雄渾怕是隻有那張衍可比,着實勝我太多,如此卻是救不出曹道友。”
他略轉念頭,吸了一口氣,探入懷中,揚手祭出八面靈禽牌符,立時在天中化出八頭禽鳥,各顯神駿英姿,法旨一下,即可展動雙翅,自不同方向往前撲來。
風海洋靜靜立在那處不動,忽聞呼嘯聲起,自他身後陡得涌出百餘隻魔頭,張牙舞爪,俱逞兇貌,分頭迎上了幾隻飛來靈禽,與其鬥在了一處。
雖是大部被纏,但也一隻靈巧朱鳥,因軀體極小速度又快,卻是避開了不少魔頭,就見硃紅一點,衝入內圈之中,霎時攪起一片混亂。
聶圭雙目一瞬不瞬,盯着風海洋不放。此刻他二指正夾住一根白色翎毛,似在等待機會,見得此景,他目光一閃,一抖手,那翎羽倏忽間橫過百丈,驟然刺到風海洋麪前。
風海洋似也是猝不及防,悶哼一聲,竟是被那長羽從護身寶光上扎透進來,眨眼間穿入胸腹之中。
聶圭見狀大喜,他得知不饒人,大喝一聲,頂上罡雲大旋,轟聲作響,一氣發出上百枚罡雷出來,俱都打在這名大敵身上。
風海洋似是失了抵抗之力一般,登時就被襲來罡雷炸得粉身碎骨。
曹敏柔一直在竭力支撐,這時卻見面前劫水一震,似是失了人馭使一般,嘩啦啦散了開去,她渾身一輕,擡眸之間,恰好看見將風海洋被炸得屍骨無存這一幕。
她身上法力早已是差不多使盡,本是心神俱疲,全仗一口氣硬撐着,連遁身在空也只能勉強維持,瞧見此景,不免心頭一鬆,飛舞身畔的花瓣紛紛掉落,已是無有了任何防備。
聶璋一直在後觀戰,見得風海洋屍骨無存之時,他也是一個恍惚,可眨眼就醒悟過來,在後急急提醒道:“曹道友,小心!”
可卻已是遲了,陡見數十隻魔頭自虛空中探出,紛紛叮在了曹敏柔身上,眼看就要將其吞吃乾淨。
聶圭眼神一冷,抓來一道罡雷,劈手就打在了過去,只聞轟隆一聲,這一雷非但將曹敏柔生生劈死連那些欲上去啃食的魔頭也一併炸得粉碎。
在他看來,曹敏柔與其被風海洋吞去精血元靈,助長其法力,還不如由自己斃殺來得好。
聶璋不禁默然,不想自家這位二弟下手如此果斷,雖是正確選擇,但殺了驪山派真傳弟子,要是此次能回得山門,恐還有一段麻煩。
這時忽聞潮聲涌動,二人轉目瞧去,見那散在周遭的劫水一滴滴自四面八方飛來,又往中間匯聚,少時就成了一條翻騰江水,再有片刻,已是鋪開數裡之長。
就在劫水之中,忽然拱起一條噴浪,如丘堆起,升起有一人來高後,便向兩側傾塌,風海洋高大身軀竟自裡由頭至腳,緩緩顯露出來,最後立足水波之上,發揚袍飄,神色安然,看他模樣,渾身上下完好無損,竟是不曾傷得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