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家四紈絝剛走,蔡賢豪便拎着兩個啤酒瓶擼着袖子氣喘吁吁地出現了:“咋了,四個小兔崽子爲難你了?”
李雲道笑着搖頭:“沒什麼,約好待會兒比兩場而己。”
蔡賢豪疑惑地看向蔡桃夭,蔡家女人苦笑:“賢名要跟他比游泳,賢榮要比比文采。”
蔡賢豪目瞪口呆:“文采這東西我不懂,我聽夭夭說你在崑崙山讀了二十五年書,這方面應該不用愁。倒是游泳,妹夫,你可別怪我們個大舅子不提醒你,賢名那那小兔崽子啥都孬,就是游泳還算湊活,進了泳池就當真如魚得水了,之前不是大伯反對的話,差點兒就進國家隊了。”
李雲道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游泳嘛,其實是輸是贏對我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李雲道緊緊握着蔡桃夭的手,蔡桃夭轉頭會心一笑。
“你們倆別肉麻了,趕緊的,爺爺和爸媽都在書房呢。丫頭,媽說讓你在外面等着,他一個人進去。”蔡賢豪同情地看了李雲道一眼,如同目送就義的革命先烈。
蔡桃夭輕輕笑了笑,看向李雲道:“怕嗎?”
李大刁民揉了揉後脖,深吸了口氣:“沒事兒。媳婦兒,相公去去就回。”某人做了一個慷慨就義的表情。
蔡桃夭卻拉住他,整了整那已經洗得發白的衣領,又彎腰彈去他褲腿上不知從哪兒蹭到的灰塵,柔聲道:“你記住,是蔡桃夭要嫁給你,而不是蔡家。”
李雲道點頭:“放心,我都懂。”
目送蔡賢豪帶着李雲道從泳池邊的落地門進了別墅,蔡桃夭坐在池邊,脫了腳上的平底鞋捲起了褲腿,潔白如玉的腳踝上竟有幾道深入褲管的猙獰傷口。入水清涼透心,不知何時,她身邊多了個白髮蒼蒼的老人,蹲在水聲,面se慈祥:“夭丫頭,水溫涼了,小心寒打腳上起啊。”
“福爺爺,把水溫加熱打開吧,水涼了點呢。”蔡桃夭擡頭望着這個伺候了蔡家老爺子大半輩子的老人,“待會兒有人要下去游泳。”
蔡福笑得意味深長:“還沒嫁呢,就處處爲他着想了?”
“福爺爺,他身上有傷,再下涼水,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他值得你這麼費心嗎?”
“他是我男人啊。”
“嘿,傻丫頭。”蔡福微笑着搖頭進了設備間,夭丫頭說要加溫,那就加溫吧,夭丫頭相中的相公,再差,能差到哪兒去?
進了客廳,這才一股歷史沉澱的滄桑感撲面而來。客廳裡瓷器古董林林種種不下百件,其中還有一尊刻着銘文的青銅鼎立在客廳的正雪》,銀鉤鐵劃,誰也沒料到,那年的真跡竟保存在這裡。
蔡賢豪壓低了聲音道:“爺爺喜歡古董,據說這屋子裡的東西,隨便扔一樣出去都能讓人搶破腦袋,我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李雲道看着那幅太祖親筆書墨道:“估計假不了。”
蔡緊豪指了指二樓:“我就不陪你上去了,上樓左手第一間就是爺爺的書房。我跟那書房八字不合,一靠近就腿軟。我爸和我媽都在裡頭,你自個兒小心着點回話。”
“喲,這就是夭丫頭帶回來的野男人啊?”兩個徐娘半老、臉塗得跟白骨jing似的中年女人從一樓的棋牌室走了出來,一看到李雲道,立馬掛着臉開口譏諷道,“我道是哪兒是富家公子少爺呢,原來是個賠錢貨,哎,你說這夭丫頭挑來挑去的,怎麼弄了這麼個人回來。”
旁邊一個女人年歲看起來頗長,雖然也在笑,但總還是讓人心裡不舒服的蔑笑:“夭丫頭當過兵,都說這當過兵的人啊,哎,眼神兒都會出問題,當年修戟是如此,現在夭丫頭也這樣,真是造孽啊。”
蔡賢豪聽到那女子如此評價直言不諱地評價他的父親,心中不悅,但也不好發作,只是冷冷打了招呼,並跟李雲道介紹道:“這是大嬸和三嬸。”說着,又推了一把李雲道,“你快上去吧,書房裡的三位候着呢!”蔡賢豪心中不悅,但似乎又很擔心李雲道跟這兩個女人又產生什麼衝突。
沒想到李雲道只是衝兩個女人微微一笑:“兩位阿姨好!”說完掉頭就往樓上走,絲毫不給她們出言譏諷的機會。兩個女人的的確確是編了一肚子諷刺挖苦的言辭,可李雲道轉身就跑上樓,便無趣抖了抖身子,又折回棋牌室,留下蔡賢豪站在樓梯口苦笑。
二樓房間依舊很多,左手第一間的門的虛掩着的,李雲道深吸了兩口氣才提手敲門。
“進來!”一個蒼老卻威嚴的聲音室內傳來。
李雲道推門而入,果然,書房中的三位如防敵寇般嚴陣以待,氣氛肅穆得有些讓人窒息,還好書房裡有股若有若無的檀香味,倒是讓心中忐忑的李大刁民微微心定。
正坐在書桌後的老人鶴髮童顏,眼角有些許老人斑,但看上去也就七十歲出頭的模樣,一身暗綠se軍裝一絲不苛,肩上三顆金星濯濯發光。他的眼睛尤其犀利透亮,彷彿一眼便能將人完全看穿一般。他打量了李雲道一眼,面無表情,只淡淡說了一個字。
坐。
老人下手的右側還坐着兩個六十左右的男女。一個白se空軍制服肩扛兩顆金星,一個是經常能在電視裡見到的面孔,不用猜也知道是蔡家老二蔡修戟和那位被國際政壇稱爲中國鐵娘子的高瑞英副總。
李雲道走到書桌前,衝老爺子微微鞠躬:“蔡爺爺您好。”又轉身對那對賢伉儷微微欠身,“伯父伯母好。”整個過程面帶微笑,不卑不亢,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老爺子嘴角竟微微勾起一個很難察覺的弧度:“先坐下再說。”
“謝謝。”
李雲道大刀金馬地坐下,面帶微笑地看着屋內的三個老人,插進褲兜裡的手卻下意識地在撥動着那把三刃小刀,似乎那年從老喇嘛手中得到這枚小刀後,每當遇到這種臨陣狀態時,它便是李大刁民的jing神支柱之一。
“小夥子,心理素質不錯。”蔡家老爺子說話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是表揚還是貶義。
李雲道微笑:“您過獎了。我就是從小在山上長大,被熊瞎子、雪狼之類的嚇多了,這才膽子比普通人大那麼一點。”
老爺子桌子一拍,震得桌上的玉鎮紙都跳了起來:“大那麼一點?你這膽子,跟當年的白健生和張鍾麟比,有過而不不及啊。我蔡陽明的孫女兒你也敢勾引,真是熊心豹子膽吃多了?”老爺子的語語陡然提升,嚇得躲在門外貼着聽門板聽聲音的蔡賢豪差點兒一屁股坐地上。
李雲道居然也不慌,微笑道:“您老人家把我跟白崇喜和張靈甫比,那是太擡舉我了,好歹當年他們也是國民黨中的一方諸侯。再說,那兩人都是咱們的階級敵人,咱是標準的無產階級擁護者,跟老蔣那是完全誓不兩立的關係,這階級立場也不一樣。最後,關於勾引這一說,卻是萬萬沒有的,我跟桃夭相處都是發乎於情,止乎於禮。”
“發乎於情止乎於禮?”老爺子被他一番辯駁氣笑了,將桌上一沓照片扔給他,“看看這是什麼?”
李大刁民一看,立馬老臉一紅,原來前天晚上跟蔡女神打kiss的場景居然被人拍照留念了。李大刁民撓着腦袋苦笑道:“這……這就是發乎於情。”
坐在一旁的兩口子直接被他的話逗笑了,空軍中將蔡修戟居然笑着幫忙打圓場:“爸,您消消氣兒,別嚇壞了孩子。”說完,又轉向李雲道,“還真是個膽大包天的小夥子,你知不知道,目前全軍上下,敢向你這般跟我爸說話的,十個指頭都能數得出來。”
李雲道苦笑搖頭,卻沒有說話,他不想給蔡家長輩留下一個油嘴滑舌的印象。
高副總一直在打量李雲道,此刻終於開口:“其實上一次我就聽說過你這孩子。我們一直都很好奇,你身上到底有什麼吸引我家丫頭的地方。”此刻的高副總完全沒有在電視裡演講的那種威嚴,而是完全表現得像一位普通的慈母一般,“現在,我好像有點兒明白了。”
“咳!”老爺子清咳一聲,那對嚴父慈母又不說話了。
蔡老爺子清了清嗓子,又道:“說說看,你有什麼打算。”
李雲道吸了口氣,真誠道:“蔡爺爺,伯父,伯母,其實我也知道,以我的身份和地位,是遠遠配不上桃夭的。當初在崑崙山採玉,在採玉道上碰到桃夭後我就一直在想,如果這輩子能娶到一個像桃夭這般天仙的媳婦兒,就算是死了也沒有遺憾了。說實話,這種念頭,後來我也就只敢在晚上做夢的時候想想。下了山,我就突然發現,原來我這隻井底之蛙還是可以跳出來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的。外面的世界是很jing彩,也很危險。
造化很弄人,下山後偏生又讓我碰到了桃夭。我原先以爲在工地上幹建築睡工棚,也就這麼帶着弟弟渾渾噩噩過了。可她給我介紹秦家的工作,又帶我見了很多世面,說了您別笑話,我這輩子第一次花錢理頭髮還是桃夭付的錢。後來我就在想,以後我要給我的女人付理髮的錢。下山這幾年,我跟着黃梅花混過社會,也鬥過悍匪,開過槍,殺過人,但殺的無一不是無惡不作的大jian大惡之徒。後來承蒙秦家老爺子恩澤,送我去讀了大學,又安排我進了市局刑jing隊。說句大實話,我有今天,都是因爲有桃夭,她讓我知道原來我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價值的。只是,這會兒您問我有什麼打算,還沒譜兒的事情我不能亂打包票,也不能隨口發誓。我只能說:踏踏實實做人,認認真真做事,竭盡全力對桃夭好。”
蔡家老爺子表情奇怪地看着李雲道,斷篇般跳過兒女情長的話題:“開過槍?殺過人?”
李雲道說了一大段,弄了半天人家居然只對開槍殺人這事兒感興趣。李大刁民苦笑:“那都是不得已的。殺人,真的不好。”
蔡家老爺子卻大手一揮:“有什麼不好?想當年,小鬼子,反動派,死在三八大蓋下的還少嗎?”
蔡修戟低聲提醒正想繼續發揮的老爺子:“爸,跑題了……”
蔡家老爺子尷尬一笑,又坐下身子,故意板臉道:“那再說說你跟桃夭事情。你有什麼理由讓我點頭?”
李雲道笑道:“關鍵崗位有人,這條行嗎?”
蔡家老爺子拿起桌上的玉鎮紙就想砸人,蔡修戟也驚得想衝上來抽人了,可一見李雲道一臉鎮定又眼神戲謔的模樣,父子倆又氣又好笑着坐了下來。
“這調皮的小娃子,敢老人家開心了?膽子倒真不小!”
李雲道這才正se道:“其實我理由有一條就足夠了。”
高副總好奇道:“哪條?”
李雲道說:“能讓桃夭幸福就夠了。”
高副總輕笑:“真是個調皮孩子。”
蔡修戟搖頭:“都是不懂事的孩子啊。”
老爺子卻道:“你們懂個屁。這娃子說的纔是真理。”
李雲道衝兩位老泰山尷尬一笑,對面兩位似乎也被老爺子罵習慣了,毫不在意地一臉微笑。
老爺子突然正se道:“你們的事,我暫時不方便表態。”說完,又一指蔡老二和高副總,“他們倆也跟我一樣,一不支持,二不反對。你們自然發展,但是,絕對不允許出現先上船後買票的局面,否則,哼哼,我這把三八大蓋天天都保養,準星兒亮着呢!”老爺子當真從桌子底下掏出一把黑乎乎三八蓋兒拍在桌子上。
李雲道飛快點頭,這什麼人啊,動不動就掏槍,還是王家老爺子文明,人家也就舞文弄墨下下圍棋。不過,無數種預想中的刁難局面居然一概沒有出現,這麼輕易的過關倒真讓他有點兒七上八下。
果然,老爺子話鋒一轉:“對於你和桃夭的事,蔡家的意見並不一致。我跟桃夭父母暫時不會公開表明態度,那些反對意見,就要靠你自己了!記住,只要蔡家還有一個人反對,你們的事我們就不會公開點頭。”
門外,蔡賢豪貼着門耳朵豎得老長,聽完最後一句,他一臉困惑,喃喃自語道:哎呀,老爺子這是唱的哪齣戲啊?行就行,不行就不行,那表決權扔給那羣王八羔子,這明明挺好的事兒也拖到猴年馬月去啊?老王家那位不急得跳腳纔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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