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輝忙喊道:“沒有喝酒,就是吃飯....社學裡的飯吃的膩死了。”
少年們也紛紛道:“是啊是啊,關起來不讓出門...又不好吃...”
石香用力的嗅了嗅,確認半點酒氣也無,看了眼桌上的飯菜,有魚有肉的看上去的確很好吃....他哼了聲,道:“那也不許出來,你們竟然敢偷跑...我告訴先生去。”說罷轉身就走。
楚明輝等人忙起身追上攔住“好石香...不要告...”的哀求說好話。
張蓮塘站起來道:“...其實也不是吃飯,是擔心薛青,所以來看看。”
薛青的事石香自然也知道了,今早在社學大家對他的迴避也看到了,不過看來他還真有幾個不離不棄的朋友呢,石香撇撇嘴,道:“看完了吧?看完了還不快回去。”
張蓮塘笑着道:“就知道石香最明理...”對薛青施禮,“薛青,你慢用,我們該回去讀書了。”
薛青施禮道謝,親自送出來。
石香看着楚明輝等人果然走開了,面色稍緩,看了眼薛青,道:“好好讀書吧。”
薛青笑了笑沒說話,看着這小童揣着袖子梗着脖子走開了。
......
夜色沉沉,六道泉山上下都陷入了安靜。
薛青打着哈欠走進草堂,草堂裡已經點燃了燈,四褐先生盤腿坐在其中,瞪眼看着她。
“學生,拿着先生的吃食去拉攏討好同學,想到先生餓着肚子,你心裡可有愧疚?”
薛青道:“餓一頓也沒事啊。”
四褐先生道:“我錯了,不該問這個問題。”
薛青坐下來道:“晚飯多留了給你啊,先生不要生氣。”
四褐先生道:“我哪裡敢生氣。”說着又嘿嘿笑,“其實我以爲你今日不會來。”
薛青道:“先生也知道我昨天做的事了?”
四褐先生往書桌邊挪了挪,饒有興趣的問道:“當然,這麼熱鬧的事我怎能錯過...快講講,你當時是怎麼想的,做出如此傻事?”
果然當時他在,真動起手來有幫手..一個抵十個或者更多.....薛青道:“因爲愛情。”
四褐先生呸了聲,道:“說人話。”
薛青笑了,道:“那些人不是好人,寶兒被抓走不是好事,所以我才阻止。”
四褐先生看她一眼,道:“怎麼就不是好人不是好事了?那可是去皇宮裡伺候人,一步登天了。”
薛青哈哈笑,點頭道:“還真是登天了。”
四褐先生瞪眼,薛青收了笑道:“蓮塘少爺說過被選中的女孩子幾乎沒有好下場的,那天我本想去看看有沒有機會把蟬衣救出來,但晚了一步她自己投水了。”說到這裡停頓一刻,“其實我不太相信那兩個女孩子是投水自盡...先生,你認爲她們是自盡嗎?”
當然不是...四褐先生手捏了捏鬍鬚,心道好險,差點說出來,這傢伙不會是故意套話的吧?得打起精神來,道:“我怎麼知道...”問道,“所以你這次才一定要留住郭家那丫頭?”岔開了話題。
他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來歷呢?薛青捏着筆,道:“是啊,雖然我不喜歡那丫頭,但不至於看着她去死而不管....”
四褐先生道:“所以那你們就一起死。”
薛青道:“先生,我不信他們就真的能無法無天...朝廷有律法的。”
四褐先生嗤了聲,道:“那怎麼還有鍾世三?所以說你傻啊,跟惡人就不能論什麼律法正道,你還不如讓他們把人抓了,然後求我去把那些人殺了救她出來的可行。”
薛青道:“雙園裡好多人呢,先生你殺的完嗎?”
四褐先生哼哼兩聲,道:“瞧不起人了是吧?”
薛青笑了笑,道:“先生厲害這次雙園的人能殺完,但是這種人殺是殺不盡的,他們死了,朝廷還會派人來,所以還得靠正道律法,我不相信堂堂一個朝廷會縱容這種惡的存在,會置自己百姓與惶惶不安困頓中不管不顧,我相信這只是因爲有小人欺瞞。”
小人欺瞞?四褐先生道:“你是說宗周啊?”
薛青點頭道:“是,如今宗周已死,我相信沒有他的阻攔,一定能上達天聽。”
四褐先生翻個白眼,道:“你真不怕死啊?”
薛青道:“怕死,事情就不做了嗎?正因爲怕死,有些事一定要去做,向死而生。”
四褐先生對她施禮,道:“多謝學生教導,先生我明白了。”
薛青笑道:“沒事的,先生不用擔心,不是還有先生您嘛..”
四褐先生向後躲去,瞪眼道:“管我什麼事...跟我沒關係啊....你可是青霞先生的學生,到時候被抓了別提我啊。”
薛青哈哈笑了。
“不要鬧了,快讀書吧...耽誤很多了。”
“那是你耽誤的。”
師徒二人爭執幾句,薛青捏着筆微微出神,嘀咕道:“太多了也麻煩...”
四褐先生沒聽清,問:“什麼麻煩?”
秘密啊,光雙園殺宗周這一件事,她跟不同的人說了不同的解釋,春陽知道的,蓮塘知道的,四褐先生知道的內容都不同,千萬別記混了啊...薛青想自己也許要用個小本子把這些秘密都記下來,嗯當然要用密碼,然後還得對密碼有一套解釋...真是可怕。
“人生就是麻煩啊。”薛青嘆氣道。
四褐先生帶着幾分鄭重坐直身子,道:“不要這樣想,你現在還小,第一次遇到這種事...以後還多的是。”說罷拍腿哈哈大笑。
“先生不要吵,要讀書了。”
“讀書爲什麼不能吵...你笨..”
二人再次拌嘴爭執幾句,室內漸漸的安靜下來,她在這邊寫着,四褐先生燈下嗑着瓜子拿起她寫好文章審讀,薛青忽的擡起頭,道:“先生...”
她的神情幾分鄭重,四褐先生嗯了聲:“什麼?”
薛青道:“要不還是你去把那些人殺了吧...。”
四褐先生呸了聲,道:“晚了。”
“不晚啊,現在還沒過子時...”
“我那是打個比方...你不要當真...管我什麼事。”
拌嘴聲翻書聲寫字聲在室內嘈雜,如四褐先生所說除了讀書又開始讓她練武,一夜很快就過去了。
東方微微發白,長安城依舊籠罩着霧色在沉睡,街上偶爾有人走動,歸去的更夫,倒夜香的雜役,來來去去人影浮現又消失。
大街上有人影走過,啪嗒輕響,有卷軸滾落在路邊,有細碎的腳步聲從巷子裡穿過,伴着呯的一聲輕響,有什麼東西越過牆頭落入一家宅院裡,整個長安城四城此時都有砰砰聲接二連三響起。
除了這些響聲,還有人影在街上站在牆邊揮手刷兩下,然後將一張紙貼在了牆上,人沒有停留疾步向前,一條街兩條街的穿行如此行事。
天色漸漸發亮,照出牆上貼上的大白紙大黑字,也照出前方拎着陶罐刷子的人,這是一個清瘦的少年,穿着長衫疾步而行,一輛馬車從街角衝出來,少年停也不停的上了車。
車內昏昏,趕車的小廝回頭爬進來,拎起茶壺將茶水倒入陶罐然後放入食盒,這邊少年已經把刷子在車上的小書架硯臺裡用力的沾了沾,原本沾着**糊的刷子頓時滿是墨汁。
“走。”少年理了理衣衫道。
小廝轉身催馬向前,此時大街上又有幾輛馬車駛來,很快在城門前彙集。
“盛子少爺..你今天晚了啊。”
“我昨夜多寫了一篇文..”
“吹牛吧...”
馬車中少年們探頭說笑打着招呼,這些社學的學生每日都是如此,城門的守兵看也懶得看讓過去了。
“郭家這事怎麼說?”
“京城的大人竟然沒有再來抓人?莫非真怕了?”
守兵們繼續低語交談。
“怎麼會,郭大老爺已經在雙園外求見三次了,人都不見...只等着讓他把郭家小姐親自送去。”
“啊郭老爺肯嗎?”
這邊低聲閒談,那邊有守兵忽的皺眉道:“街上這些人跑什麼?”
........
“這是什麼?”打開店鋪的夥計看到門邊滾落的紙,好奇的撿起來,一眼看到頓時瞪大眼,刷拉又忙合上,轉身奔跑進去,“掌櫃的,撿到這個東西...怎麼辦?”
除了店鋪的夥計,路上的行人也正從路邊撿起,不識字的好奇的在手裡轉來轉去。
“不知道寫的什麼...找個人看看。”
而小巷子裡的家宅裡,穿着褻衣的男人在院子裡展開,喃喃念出聲。
“..有長安三關鋪張老爹..生子張攆..幼失母..苦讀書...”
大街上很多人聚集在一起,看着一面牆,牆上歪歪扭扭的貼着一張紙,寫的大字,有人站在牆邊正大聲的念着。
“...不查不辨....一人爲嫌犯,四鄰皆被抓....一鄰又一鄰...人人皆爲鄰...”
在遠處大街橫樑綵棚上,掛着兩張大橫幅,看的出來粘貼的很匆忙,歪歪扭扭,此時被風一吹嘩啦啦的掉下來一半飄飄蕩蕩。
聚攏來的人仰頭看去,晨光下可以看到其上簡單的兩行大字。
“視我長安人人爲嫌犯...要我長安人人不得安...”
(感謝horld1980、秋至風露繁打賞一萬起點幣,嗯,覺得無聊節奏慢沒意思的,還是老規矩,攢文哦麼麼噠,繼續求保底,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