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場上變得安靜。
這安靜當然不是鴉雀無聲,而是沒有了先前射箭騎馬考生圍觀者等等帶來的喧囂笑鬧。
考場上馬蹄飛揚,十二個白衣少年同時縱馬疾馳,閃電般跑完了御科規定的距離,他們沒有停下來,而是縱馬衝向馬場界的木架....
圍觀的考生髮出下意識的驚呼,看着白袍少年們排成一列行雲流水越過木架....原本已經有一排木架撤走供他們穿過,但西涼考生顯然不在意。
張雙桐甩袖子哦哦高喊:“倚老賣老!”
龐安不解:“倚老賣老何解?”
張雙桐道:“他們馬術高超啊,人盡皆知啊,這不是賣弄嗎?跟倚老賣老的意思差不多。”
龐安哈哈笑,又道:“這也是沒辦法,人家有這本事炫耀啊...”看向場中,西涼的少年們已經到了射科的考場,依舊沒有下馬,就在馬背上俯身伸手從架子上取下了弓箭,待起身箭筒已經負在身後,弓在手中舉起....嗡的聲聲響,十二隻箭齊發流星般而去,準準的射中十二個靶子中心....
四周再次響起呼聲...這是本能的反應,愛美之心難以抑制啊,再不情願,也不得不承認西涼考生們的騎射真是賞心悅目。
張雙桐仰天嘆氣:“時不我待啊...可惜了我這好相貌。”又轉頭看薛青,上下打量。
薛青不解看他:“怎麼?”
張雙桐擡手抓住她的腰帶就解.....咿!柳春陽郭子安一左一右把他架住。
“幹什麼!”
“你瘋了!”
張雙桐被架起腳離地,也嚇了一跳:“你們瘋了。”
龐安在一旁瞪眼,旁邊其他人也看過來。
“我跟三次郎換換衣服。”張雙桐氣惱道,一手捶開一個,“這樣我的衣服配上三次郎的技藝,就驚豔衆生了.....豈能被西涼人比下去。”
薛青哈哈笑,郭子安和柳春陽瞪他一眼:“你這衣服醜死了。”
正笑鬧四周又是一陣贊呼聲,幾人看去見是西涼考生又在馬上奔馳中分別用三種姿勢射出了剩下的四支箭,考試便結束了,而那邊禮官也宣佈下一場的考生準備。
這就是射御同時進行。
下一場又有十二人上場,當然不止是西涼考生,當西涼考試提出要求考官同意後,考生中自然有騎射高手也跟着報名....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先前西涼人馴馬嚇到了其他的馬,在西涼人退場後,軍馬變得更加暴烈,考生們難以近身,不得不讓兵丁們上前幫忙安撫牽着小心翼翼上馬,原本騎術好的也不太敢放開。
這樣御馬的姿態就有些不那麼灑脫,再加上有西涼考生在先的風姿對比,這一場看下來雖然不少考生都命中了靶子,更有全部命中靶心的,但總覺得差強人意少點什麼。
“少些殺氣。”一個武將淡淡道,“這些西涼考生自詡讀書人,但骨子並不是,騎射本身就是爲了獵殺,咱們這些真正的讀書人怎麼會有。”
其他武將考官們默然。
“這沒什麼可惜的,這又不是考真正的騎射,西涼人跟這些讀書人比勝之不武,又不是跟咱們比,如果連咱們都勝過,那纔是丟人。”一個武將打着哈哈道,拍了拍腰,轉移話題,“看,看,下一場又開始了,或許讀書人中也會有高手。”
不太可能....武將們笑了笑隨意的看過去,見又一羣考生往內走來,這一次有八個白袍西涼考生....另有三個其他考生...其中一個瘦小清秀,身後還有人在喊。
“三次郎,三次郎。”張雙桐半解衣衫,露着胸膛招手,“你真不穿我這件衣裳啊?你穿紅的騎着黑馬,纔好看。”
薛青笑着對他擺手,又指了指自己的衣衫:“我娘做的啊,繡着花邊呢,也很好看。”
武將們對視一眼再次搖頭.....都這時候還想着衣衫穿的好看不好看,娘裡娘氣的...還談什麼殺氣....
“準備一下吧。”一個武將對旁邊的兵丁道,“估計連馬都上不了...你們幫忙馴一匹,好歹在西涼人面前留點顏面。”
兵丁應聲是準備向場中走去,考生們已經進場站到了自己的馬匹前,軍馬聰慧又敏銳,看到西涼考生白衣,感受到熟悉的氣息頓時變得騷動,畏懼憤怒不服挑釁等等交雜,果然如同武將所料變得比先前更加暴烈。
西涼考生們一如先前沒有絲毫的猶豫到自己的馬匹前,伸手抓住軍馬。
馬場裡頓時又是一翻廝抖,塵土飛揚,馬兒長鳴。
看着在西涼考生中翻騰的軍馬,武將們的臉上難掩急躁,當看到一匹軍馬四蹄飛揚將要上馬的西涼考生掀開,一個武將甚至忍不住叫了聲好。
“好孩子。”他握拳道,“給這些西涼人一個教訓....”
只可惜那西涼考生並沒有被掀翻,而是躍身而上壓住了馬脖子....看不出這些看着漂亮的少年還有這樣兇悍的力氣。
這該死的西涼人都是騙子,陰險狡詐,武將心中怒罵。
西涼少年們馴馬,而餘下的兩個考生嚇的逃開了....沒被訓的馬匹也都瘋了,根本就不敢靠近,只能等西涼考生上馬走了,他們再入場,光這一點就讓考官少給一半分吧,場邊的考生們同情的看着這兩人,所以真是倒黴啊,跟西涼人分到一場....但...
“還有一個呢?”有回過神的考生喊道,忙向場中張望,不會被馬踢倒了吧....怎麼看不到?
“咿!在那邊!”
一個考生眼尖喊道,伸手指着,聲音變得尖亮,似乎受了驚嚇。
“他,他騎上馬了!”
騎上馬了?衆人的視線看向場中,塵土飛揚中一個身影模模糊糊,正慢慢的走出喧鬧的馴馬之地,漸漸變得清晰。
黑馬矯健,背上青衫俊秀,馬蹄得得,踏着沙土地上,輕快若舞。
沒有馴馬,也沒有被馬在背上掀的起伏狼狽,馬背上少年輕晃,身下馬兒搖頭晃尾,同樣是咴兒叫,但卻如同黃鸝鳥鳴一般動聽,又像小姑娘撒嬌一般輕柔。
這對比太鮮明,太詭異了,四周的喧騰似乎一瞬間凝滯消失,衆人的眼前只有這一人一馬。
“他運氣真好,挑到了一匹脾氣好的馬...”一個考生喃喃。
.....
.....
“不,不是。”
站在場邊的一直看着場內的一個武將考官有些激動的上前一步。
“這不是一匹好脾氣的馬,這匹馬我看着呢,鬧騰的一樣的暴烈...”
旁邊的考官看他,不解道:“那他怎麼上馬的?”沒有看到動手馴服啊....
“他沒有動手,他就,走過去...”先前那武將喃喃道,似乎在回憶自己看到的場景,自己都覺得不太可信的場景。
那少年在一片塵土飛揚中慢慢的擡腳邁步,穿過翻騰的揚蹄人和馬,站在了一匹正自己瘋狂跳躍狀若瘋癲的軍馬身前.....背對着看不到他的神情,也聽不到他說了什麼...不過說什麼也沒用啊,馬又不是人聽不懂...然後就見他擡起手,那瘋癲的馬兒就如同被一巴掌打傻了一般,突然就一動不動了。
“後來,他的手展開了...”武將繼續描述着,神情越發的不可置信,“手心裡擺着一個什麼東西,像是...”說到這裡又停下。
“是什麼?”旁邊的武將忙問。
那武將似乎難以啓齒:“包子。”
包子?
“馬就把包子吃了,然後他就拍了拍馬頭上去了。”武將道,想了想,“馬什麼時候喜歡吃包子了?”
就算馬喜歡吃包子,這也不是一個包子就能馴服的事!
武將們看過去,見那少年騎着馬向前,但忽的有一個被西涼考生馴着的馬匹嘶鳴着衝出來,瘋狂的馬已經不辨方向不看路,一頭要撞上他們....哎呀!武將們失聲低呼,場邊的圍觀者們也發出驚叫。
那少年聽到回頭,看了那衝來的馬匹一眼,握着繮繩的手攥成拳頭對着馬兒一晃....他的拳頭上似乎包裹着什麼,以至於顯得比正常的人大一些。
似乎這碩大的拳頭嚇到了那匹馬,它發出一聲嘶鳴硬生生的停下身子向一側倒去避開了這少年....剛翻上馬背的西涼考生砰的被甩了出去,跌滾在地上。
四周又是一陣呼喝。
那青衫少年已經收起了拳頭拍馬向前,馬蹄得得輕快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神奇....圍觀的考生們都瞪大眼,覺得不可思議又不知道該怎麼描述,好運氣?
......
......
“不是好運氣,也不是包子。”那武將道,“我先前說錯了,西涼人有的不是殺氣。”
西涼少年們雖然兇悍,但到底是一羣少年,戰事也停了很久了,他們沒有機會上戰場殺人,所以只是凶氣,但這個少年...
他看着那縱馬緩行的瘦弱少年背影,適才那一眼讓他這個靠着軍功殺人站到這裡的武將都心中一寒...
“那纔是殺氣。”他喃喃。
不過這麼小,怎麼會有這樣的殺氣?
“呸。”
有聲音重重的啐了口,守在入口的文吏只覺得眼一花,有身影站過來。
“我參考。”
同時一個號牌在眼前一晃,扔進他手裡。
文吏忙定睛看,咦了聲:“你是這一場的第十二號秦梅啊?你不是棄考了嗎?怎麼....”他擡起頭頓時炫目,日光下一張漂亮的不像話的臉。
那張臉並沒有看他,而是越過向內而去。
“我又後悔了。”
清脆動聽的聲音猶在耳邊,人已經如雲飄入場中。
他沒有停步,一眨眼就到了馬棚前,一匹受驚的軍馬嘶鳴着揚蹄摔開一個西涼考生衝過他身旁,他伸手一拍馬臀躍上,俯身摟住了馬脖子,軍馬因爲這陡然更受驚,但頭擡起只晃了兩下,叫了兩聲就變得安靜....步伐還保持着向前狂衝....
哇!四周響起如雷的呼聲,這上馬的動作太帥了!而且這人也太漂亮了!
聽到身後的馬蹄聲,薛青回頭看去,見那少年擡起身子,衝她咧嘴一笑,日光下燦爛生輝,同時手聚在了耳邊,伸出兩根。
......
......
(這是三千三,所以今天有六千字了呢,愛你們,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