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走出了王家的花園,跟隨一個老僕穿門繞廊來到一座樹木環繞的屋宅前,二月料峭,日光斑駁,古樹滄桑厚重。
門前廊下站着七八個小廝,圍着籠子裡的鳥逗弄,屋子裡不時傳來男人們的笑聲,聲音渾厚蒼勁,呈現出與花園裡不同的熱鬧。
薛青在階下站住,看老僕先向內走去稟告,小廝們都看過來,好奇又驚訝的打量,王家今日宴請,但那是年輕人的事,王相爺並沒有宴請,也不會去參與,這個明顯是來做客的少年人是誰?竟然能來到王相爺的書房。
“薛青來了啊。”
書房裡的一個聲音拔高。
“進來吧。”
薛青應聲是,邁上臺階走進屋門,身後小廝們神情恍然“原來是薛青”“他就是那個打了秦梅的薛青”低低切切的議論聲響起。
室內暖意濃濃,夾雜着藥香氣,一眼掃去有七八人,年紀都五十多歲,鬚髮斑白,身材有胖有瘦,有的姿態端正,有的則帶着幾分輕鬆靠着交背椅,與花園裡年輕人不同手裡端着的不是酒而是養身的茶湯,藥香氣正是從其中散發。
薛青認得其中有一個熟人蔣顯,其餘的皆面生,她垂目施禮。
“學生見過老師。”她道,又一禮,“見過諸位先生。”
未起身便聽到響起笑聲。
“蔣大人君子試取的好弟子。”
又有人好奇問多大了,另有蔣顯道起來吧。
薛青便站直身子,道:“十五歲了。”
於是室內一片讚歎少年出俊才云云。
“當年相爺中進士也是十五六歲吧。”一個男人道,“此後多年未見這麼年輕的....”
“我當年是十六歲,我是五月生日,正好過了生日。”一個六十左右的老者哈哈笑道,看向薛青,“我看了你縣試的文章,並非是只有詩才奇巧,確實讀書紮紮實實。”
薛青看這老者,鬚髮斑白神態蒼老,但一雙眼銳利。
蔣顯對薛青道:“見過相爺。”這是引薦。
薛青忙再次施禮:“小子見過王相爺。”
王烈陽一笑:“你我早已相識,你的詩詞我們都熟知啊。”這說的自然是廖承那時候的詩詞,他打量薛青:“今日纔是第一次見。”
少年青袍面容俊秀,雖然低頭侍立,但以他們這些老辣眼神很容易就看出這少年並沒有拘謹戰戰兢兢,舉止自若啊,自己家的子弟們見了他也沒幾個能如此。
王烈陽點頭讚歎:“青霞先生收個好弟子啊。”
“君子試非同小可,你作爲榜首,今次會試要取得好成績。”有一個面容肅重的男人道,“在國子監好好讀書,不要與人爭鬧。”
這是教訓了,國子監內監生與君子試考生的衝突,她與秦梅的不和,這些大人們必然是都知道的,薛青低頭應聲是。
王烈陽道:“少年人嘛,爭鬧也是在所難免,想當年京城權貴子弟裡打架誰最厲害..”他看向衆人,“是先帝啊。”
衆人都笑起來。
“當初先帝是挺頑皮的。”一個一直靠着椅子似乎睡着的老者說道,人也坐直了,老年人說起當初總是最精神,“喬裝化名溜出宮招搖橫行。”
王烈陽道:“如今秦潭公的兒子招搖橫行的厲害,頗有先帝遺風啊,也不知道想幹什麼。”
這話說的着實不客氣,屋子裡並沒有突然沉默。
那昏昏欲睡的老者哼了聲:“誰知道他想幹什麼,這大周天下又不是他秦家的。”
“這大周當然不是他的天下。”其他人附和不屑道。
“薛青。”王烈陽看向薛青,“不畏懼廖承高官,不畏懼權貴子弟,該爭當爭,這纔是我大周讀書人,那句話怎麼說的?”
“讀書畏權貴道德虛行。”一個男人捻鬚說道。
這正是當初長安府對抗廖承時薛青讓學生們喊的話拉的條幅,原來,嗯也必然被朝中這些人得知。
王烈陽對薛青點點頭:“少年人,不錯,玩去吧。”
會面簡短又快速的結束了,這已經足夠了,對於這些左右朝政翻手雲覆手雨的高官大臣來說,見你一個連功名都沒有的學生後輩已經是極其難得了,更何況王烈陽還評價的了薛青兩個字,不錯。
不待薛青走出王家,京城就會傳遍,名聲必然大振。
薛青低頭施禮退了出去。
門外等候的不再是老僕,而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面容白皙,衣着精良,有着富家公子的雍容華貴。
“薛少爺,那邊的宴席就要開始了,我們過去吧。”他含笑道,“久仰大名,謹之說了你會來,我們幾個兄弟真是高興。”
那邊老僕介紹這便是王烈陽的長孫名昭字諍之。
薛青施禮,王昭也沒有客氣把手引路向前,一面閒談。
“青子少爺六藝榜首琴棋書畫精通。”
“過獎過獎,雕蟲小技。”
“我癡長你幾歲,六藝一竅不通。”
“諍之兄胸中有大抱負,不在於六藝。”
二人便走便說着客套話,王昭眼中漸漸幾分驚異,這小少年比他想象的要從容自在的多啊,在他面前沒有絲毫的拘謹,說起客套話來比他還要順口,不得小瞧,他打起了精神認真對待。
閒談說笑腳步不停進了花園,忽的前方有兩個女子走來,皆穿着大斗篷戴着兜帽,挽着手低頭交談什麼,聽到腳步聲二人似乎也很意外停下腳步看過來。
王昭眉頭微微皺,偶遇巧合這種事作爲世家子弟他可是不信的,花園這邊分別招待男女賓客,王家也爲了避免出問題,派了人手守着路,女子們誤入男客們所在的區域是不可能的,除非是故意。
誰家女子敢在王府耍手段?
薛青站住了腳,微微驚訝,那兩個女孩子中有一個她認識,不對,應該說見過。
“諍之少爺。”
那邊的女孩子屈膝一禮,摘下兜帽擡起頭,但面容裹着面紗,只露出一雙眼,看不清相貌。
王昭卻立刻認出是誰,大周風氣開化,女子們不需要在外行走遮面,所以在京城中遮面的女孩子只有一個。
王昭神情驚訝,道:“宋小姐,是你啊。”
宋嬰道:“十六小姐邀請了我,我與絮絮小姐一道來了。”看了看身邊的女孩子。
女孩子也摘下兜帽對王昭一禮,亦是十五六歲的年紀,能被王家小姐邀請的女孩子都是京城權貴名門,王昭並不陌生,這位絮絮小姐的父親是兵部侍郎。
王昭對她點點頭還禮,道:“是花園裡冷了嗎?不如去家裡坐坐。”便要喚僕從來引路,他眉頭撫平,但眼神更加凝重。
很多時候青春年少的男女會接着聚會做一些荒唐事,但對眼前這兩個女子王昭並沒有往這方面想,如果是宋元的女兒,還是能在王府耍手段的,她想做什麼?
宋嬰道:“不用的,諍之少爺,我是來這裡等人的。”
咿...王昭微微挑眉,宋嬰上前一步,對薛青一禮:“薛青少爺,得知你今日來,宋嬰特意來等候一見。”
.真的是來見男人的,王昭驚愕的看向薛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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