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晞第二天早上起牀的時候,照舊神清氣爽。
她一擡眼就看到牀頭鐘上顯示的六點半,是她一貫起牀的時間。
收回目光之後,她才發覺一絲不對。
這好像不是她房間的鐘?
旁裡伸出一隻有力的臂膀,一把將她攬住,按在懷中。
熟悉的氣息讓元晞瞬間回想起昨晚,耳根緋紅,臉頰發燙,竟然出現了極少的慌亂與無措,看了看距離自己極近的那張冰雕般深刻俊美的臉,眼底的慌亂卻一點點沉澱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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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是元晞,很快便找回了冷靜。
儘管她對這種事情沒有任何準備,但至少,不討厭,不是嗎?
元晞窩在他的懷中,徜徉着暖意,愜意得不想早起,這種貪戀的油然而生,讓元晞自己發覺了之後,都不由得微微訝異。
可是外公嚴苛的話卻不斷地在她耳邊迴響,催促着她不得不起身。
她一動,席景鶴就醒了。
睜開眼睛的剎那,他眼底的所有倦意和朦朧都迅速褪去,清醒到明亮,連太陽都爲之失色。
“醒了?”他的聲音帶着輕微沙啞,卻有着致命的性感。
元晞輕輕一笑,嗯了一聲。
席景鶴在她額上輕輕印下一吻,心底暖意拂過。
若是每天早上,都能懷抱着她醒來,席景鶴想,大概世上就再也沒有讓他遺憾的事情了吧。
元晞起身之後,席景鶴也跟着起了。
“昨晚……”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都有點鄙視自己在她眼前從來沒有任何強勢的態度了。
尤其是這句話,總帶着一種被寵幸之人的惴惴不安……
突然意識到這一點,席景鶴精神一震,清清嗓子正準備換個說辭的時候——
“嗯?嗯,我記得,很清楚。”
說完,她就出去了。
席景鶴愣在原地。
她剛纔說什麼?
元晞到了陽臺上,已經開始打拳了——每天早上的千篇一律,雷打不動,卻已經是她生活的一部分,一直以來的習慣,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早飯過後,她拿了車鑰匙準備出門。
席景鶴正打算進書房,見換好衣服的她走出來,腳步一頓:“去哪兒?”
“去看幾個店鋪。”打算買下來,開個元樓。
休息沉寂了這麼久,該冒頭的人也差不多了,她再不出面,別人就又要忘記當初她在龍泉寺百年寺慶上造成的風水界轟動了。
元樓是她早就想好的計劃。
未來,隨着元家的強大,元樓必然也會遍佈全國,成爲元家勢力的延伸與擴展。
“我跟你一起……”
“不用,你不是還有很多工作。”那天杜和抱怨的話,她也聽見了。
席景鶴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囑咐她一路小心點之後,只得看着她出門了。
元晞不在家,原計劃搬到家裡的工作,自然重歸原位,十五分,他的車到了樓下,載着他奔赴屬於他的龐大帝國。
元晞穿着清淡的亞麻裙子,垂落的髮絲柔順至腰,發尖輕輕晃盪,不見絲毫毛躁。她靈氣而純淨,彷彿滄海遺落的一顆淚珠,有着至真的純粹,就好似九天雲層垂落下來的一縷陽光,明亮璀璨,讓人沒有勇氣靠近。
走在潘家園的元晞,揹着一個民族風的小揹包,手上拿着一張簡單的地圖,專心致志地看着,一心一意地尋找自己的目標,殊不知在別人眼中,她也成了那注目焦點。
元晞手上的地圖,畫着幾個圈圈,正是前段時間秦四哥走街串巷的結果。
她讓秦四哥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打入內部,爲她挑選一個合適的地方,成爲元樓的選址。
像是江州的元樓所在,到底具有不可複製性,龍首之地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找到的,更何況京城乃是多朝古都,早有數不清的風水師在這塊盛世繁華之地留下自己的痕跡,好的地盤兒基本上被人佔了,元晞要想找到一個地方來開自己的元樓,實在是困難加麻煩。
所以,她只好退而求次,將開在京城的元樓,定位着另外一個目標了。
潘家園是整個京城最大的古玩市場,而風水街這種地方,貫來是打着古玩的名義售賣法器的,自然離不開潘家園這個最大的古玩市場。
在這附近錯綜複雜的街道中,就有一條,看起來和其他的古玩街沒什麼區別,但真正知道的人都清楚,這裡是整個京城最大的風水街。
京城不是江州。
江州對風水師的渴求並沒有那麼大,但是京城這個重中之重的地方,對風水的態度,卻是明面上打壓,私底下信任,平民百姓們都嗤之以鼻,可是掌權者卻深信不疑,這也側面地促使了風水市場的發展。
元晞從走進這條街之後,就知道這裡不是江州的那條似是而非的風水街可以比擬的。
江州的那條風水街,她幾乎沒有發現什麼法器,但是在京城這條風水街上,她卻已經感受到了好多法器氣場了。
儘管也有假貨,但是真貨也是不少的,甚至有幾個店中隱約傳來的法器波動,讓她都有些心動。
不過,元晞並不糊塗。
心動歸心動,她又不是那般霸道的人,好的東西都得歸自己,一切還是隨緣,所以很快也就罷了,拉回心思繼續挑選她想要的店鋪。
腳步一頓,擡頭一看——
風生水起。
嗯,名字取得很有意思,既有風水兩個字,還暗合風水之意,真是妙極。
但是元晞停在這裡,不是因爲它的好名字,而是因爲這個名爲“風生水起”的法器店鋪,正是秦四哥給她圈出來的其中一地。
花了一個月的時間,秦四哥看似是在拿着錢,到處跑着亂逛玩耍,少不了交朋友,但這就是元晞要他做的——摸清地盤,不單單是爲了選址,還是爲了和地頭蛇打好關係。
不要小看了那些走街串巷,看起來沒什麼本事,整天無所事事的人。這些混跡在風水一條街的人,纔是真正的消息靈通,真正的地頭蛇。
哪家店的老闆搭上了一個大老闆,哪家店有什麼極品法器,哪家店的店主打算轉手讓店了,他們都知道。
秦四哥性情爽朗大氣,憨厚耿直,而他的好身手又不會讓他吃虧,這樣的性格,尋常人都容易心生好感。
所以,秦四哥想要達成自己與元晞的目的,是很容易的。
一個月的時間,他不僅替元晞摸清楚了什麼地方適合開元樓,而且還幫元晞弄清楚了現今京城風水界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狀況。
他任務完成得出乎意料的完美,讓元晞都有些意外,想着把這麼一個人才留在自己那個小院兒中,當個“護院”的,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不過,等她的元樓開起來,秦四哥很快就能夠派上真正的用場了。
元晞走進這家“風生水起”的時候,潘家園所有店大掌櫃的標準打扮,一身唐裝的店主走了出來。
“姑娘,想要看點什麼?”店主並不會因爲元晞年紀輕就小看她。
在古玩風水街做掌櫃的老闆,眼神何等犀利,上上下下一掃,再結合對方舉手投足的氣質,他能夠在幾秒鐘的時間內,判斷出對方到底是什麼水平的人。
在古玩街一般有四種人,風水街當然也不會免俗。
第一種人,就是那些大收藏家,這些收藏家中,也有愛好收藏法器的。這類人的特點,就是眼光毒辣,而且有自己的判斷,不會輕易被糊弄,是所有古玩店的老闆掌櫃,都最不想遇見的人。
重點是,因爲他們目光過人,能夠發現常人發現不了的漏,若是撞上了,恐怕老闆掌櫃的,就得捶胸頓足好一段時間了。當然,因爲這類人通常來說比較面熟,若是真的露出什麼興趣,當老闆掌櫃的,自己都要掂量一下對方挑中東西的分量了,所以撿漏也不是真的非常容易的。
這一種人,出現在風水街的就是風水師,真正有水平的風水師能夠感應到氣場,比起有經驗的大收藏家來,更加不好糊弄,什麼東西有沒有氣場一看便知,基本上不要想着糊弄。
第二種人,就是半罐子水了,帶着一腦子根本不正統,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聽來的鑑定知識,自以爲很懂地挑挑揀揀。這種人就是純粹的棒槌,最好糊弄,只要反着他說,他會自以爲是地選中所謂的寶貝,最後買了一堆假貨也不自知。
第三種人,是所有掌櫃老闆都最喜歡遇見的了,腰纏萬貫的大老闆。這些大老闆自己也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一般會專門請人來掌眼,若是拿假東西糊弄,難,後果也眼中。可架不住人家出手大方,給的利潤也足,爽快的人誰都喜歡。
第四種人,就是那些沒什麼錢的學生和外國人了,無論是古玩店的老闆還是擺攤的小販,都不要想從他們身上撈到油水,難度比前面三種都要大上很多,因爲他們對古玩並沒有太大的渴求,只是抱着興趣,買點工藝品,價格太高只會把他們嚇跑,跟他們做生意也最難最累。
“風生水起”的老闆看了元晞,雖然有些摸不準路數,但基本歸結於半個第三種人,有錢,但是不好糊弄。
於是,他也不急着推銷,老神在在地跟在元晞後面,看她走走停停,打量博古架上的各類古玩似的東西,其實都是法器,所以真正古老的東西並不多,一些看起來還很新。
這也是很多誤入風水街的人,看到這些店都十分不理解,這麼新的東西擺出來,連做舊的功夫都沒有,一看就是工藝品,有的東西還報價高到嚇人,以爲別人都是傻子,這麼好騙嗎?
其實法器店的老闆掌櫃們心裡也很冤,一羣外行人什麼都不知道,還自以爲是的指手畫腳,他們也很心累好嗎?
元晞走着走着,腳步一頓,看到一個佛像。
法器大部分出自佛道兩家,佛像類的法器自然很常見,並不稀奇。
元晞爲之駐足,並不是因爲它有多麼的獨特,而是因爲它,她的腦海中靈光一閃,驟然想起了一件東西。
那件東西是什麼來着?也是一件佛像?
元晞擰眉,回憶着有些模糊的記憶,總覺得不太對勁。
她的記憶力很好,幾乎過目不忘。
她的過目不忘不是超憶症,不會什麼細枝末節都放在腦中。
她是一種天才的過目不忘,可以過濾自己不需要的東西,對一些她願意記住的東西,她的記憶是從來不會出差錯的。
可是,她居然差點忘了,自己曾經買過一座佛像?
面前這個形制有些熟悉的佛像,就像是開啓回憶的鑰匙,讓元晞眉頭微擰,心裡只覺得不對勁,而曾經的記憶,也紛至沓來,慢慢清晰。
她跟席景鶴回江州的時候,爲了周老挑選壽禮,她順手買下了一尊奇異卻不凡的佛像……
當時她還想着,要找弘延大師看看那尊佛像到底有什麼不同,可是爲什麼,她後來卻忘了呢?
放在別人身上,偶爾忘記一件事情,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這種事情出現在元晞自己的身上,她卻覺得沒有這麼簡單。
這種讓她下意識忽略,甚至讓曾經的那段記憶都漸漸淡去,若不是今天偶然看到這麼一件類似的東西,她幾乎都要想不起來的……這一點,讓元晞回想起了當初那道五雷斬鬼印的時候,它的平凡普通的外表,也幾乎要讓人忽視。
也就是靈物自晦。
這是有靈性的法器,爲了保護自己的手段。
而五雷斬鬼印尚且只能掩蓋自己的外表,變得普通不起眼,而那尊佛像竟然比五雷斬鬼印還要神奇,會讓人一點一點忘記關於它的記憶?
當然,那尊佛像還沒有成精,沒有主觀意識。
如果換成一種科學點的解釋方法,可以理解爲那尊佛像的身上,有一種心理暗示的表現,會讓看了它的人,不自覺地遺忘它。
但是這種遺忘並不是真正的抹除記憶,而只是將記憶掩藏,比如現在元晞看到了一件熟悉的東西,就是拿到了打開記憶的鑰匙,自然而然就想起它來了。
“姑娘?你有什麼想要選的東西嗎?”那掌櫃見元晞髮呆,終於忍不住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