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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得罪的人車載斗量,咱們只不過順手推舟出了點力氣,真正出大力氣的是那幫在朝爲官的豪強,螞蟻多了還能咬死大象,何況區區一個平陽侯。”南皮侯竇彭祖捏着兩個核桃得意的笑着。
竇家兄弟倆在長安城內是臭名昭著的放貸人,竇家的高利貸利息往往是同行裡最高的,收貸時的手段也是最狠毒無情的,拿不出利息可以逼的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二人長期在外放貸賺錢,每年放出去的債務連本帶利翻一兩番,竇完吃了個大虧賠出去1500畝上田,其實只佔他總資產的十幾分只一,這才過大半年的功夫又從長安城西弄來1500頃上田,手裡依然有5000頃田地和幾十億錢的在外放貸,可想而知,平白無故多出來的1500頃上田必然來路不正。
莢錢兌五銖錢的盤子大的驚人,兄弟倆看的眼饞也像入一手抄底擡一擡比價,後來覺得風險很大不敢輕易涉足,就退而求其次把手裡的錢全部砸出去權當是間接投資,豪商們需要錢囤積貨幣,竇家人手裡有錢等着放貸,雙方一拍即合以三個月爲限,七成利息定下契約。
竇家兩兄弟覺得這次很有譜,就四處忽悠竇家的親眷拿錢來投資這盤生意,就連竇嬰也抹不開親戚臉面掏出1億錢作爲投資,算上他們兩的全部財貨大概有130億錢,從竇家親戚手裡弄來70億錢,加起來200億錢全部以相同的利息貸出去。
沒等來比價大漲的消息,反而跌的連他媽媽都不認識,20比1的比價簡直是要了人的命,豪商與豪強地主們都瘋了,竇家人也瘋了,長安的債主們都瘋了,他們瘋狂的涌過來企圖把比價提上去。只有提上去纔有的賺,爲此他們不惜把兌錢坊徹底搞垮。
竇完對曹時早已恨之入骨,興致勃勃地說道:“咱們什麼時候動手搞掉他,滿朝文武就他一個十六歲的上卿實在礙眼的很,要我看盡快把這小子搞掉,姑姑再出手推一把從兄當上少府,內庫裡可是有2000多億錢。挪出點內帑作爲本金出去放貸一年能翻兩番,到時候再把本金還回去神不知鬼不覺,比起長安城裡摳摳搜搜弄點錢容易多了。”
“誒!我何德何能去當那九卿之一的高位,要當也是咱們族弟魏其侯竇嬰機會大一些,不過從弟的建議到是好的,搞掉曹時這塊絆腳石賺錢的機會多的很。內帑那麼多放着也是放着,到不如咱們拿出去放貸,放出個100億錢,三個月賺來10億錢也足夠咱們弟兄幾個花的了。”
竇彭祖樂的鬍鬚翹起來,背後組織串聯長安城內商賈,城外各大陵邑豪強地主,合縱連橫縱橫捭闔幾乎把蘇秦張儀的縱橫術發揮到極致。作爲興風作浪的幕後主使者心裡焉能不樂!
“跟我鬥!也不稱稱自己的斤兩,毛沒長齊的屁孩子能斗的過我老人家?別說你區區一個列侯,就是那小皇帝也沒幾天蹦達,要把你們一點點玩死。”
“從兄手段高明啊!咱們只等兌錢坊被迫關門,那邊聯繫好的官僚就會發起攻擊,彈劾少府曹時擅動錢法魚肉百姓,縱吏不法以至民怨沸騰海內怨恨,就算小皇帝死命保他。那九卿的帽子鐵定也是保不住的,去了九卿之位就像掉了毛的鳳凰不如雞,還不是咱們捏扁搓圓隨意擺弄的。”
兩兄弟對視一眼發出陰森森的奸笑,從小生活在長安的外戚,見慣了宮闈中的陰謀詭計,黃老治國術學的差無所謂,只要圖財害命的把戲耍的好就足夠了。
上樑不正下樑歪。竇太后當年依靠鴆殺溺死的宮廷鬥爭殺上皇后寶座,連堂堂萬乘之君的太宗文皇帝也拿她毫無辦法,幾乎把毒婦演繹到極致,她的侄子又怎麼可能變成個個品行端正言行如一的好人。
過了中午。東西兩市兌錢坊的生意更加慘淡,連排隊的人影都沒有一個,不用說大家都等着看這齣戲演成什麼樣,如果少府沒本事挺過這一關意味着錢法改革徹底失敗,前面鋪墊的《貨幣論》之類的新學也要徹底破產,你自己搞的錢法改革都要失敗,所謂的新學名著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少府的高官好像學會了隱身術,從頭到尾都沒露一面,讓等着看好戲的竇家人很失望,好在兌錢坊的惡化趨勢讓兩人比較滿意,他們倆的本領去做出好成績很困難,但是破壞別人的好事卻簡單的很。
兄弟倆更加得意了,你少府曹時一向自詡手眼通天,天下就沒有你幹不成的大事,現在還不是縮起來不敢冒頭。
“少府已經丟盔棄甲俯首待斃了,竟敗的如此不堪入目,嘖嘖!曹時小兒也不過如此呀!”竇完樂的嘴巴都快歪了,不提少府低頭服軟對曹時的聲望打擊,只說官方公佈的莢錢比價完全失效,不用一天市場裡的莢錢比價會一路飆升,三天之內漲回1比5的初始價格,富商豪強們以1比12收來的莢錢一脫手資產瞬間翻番。
少府辛苦熔錢鑄錢的利潤化爲烏有,富商們資產翻倍,放高利貸的也賺個配滿鉢滿。
竇完得意的哈哈大笑:“兄長你說這像不像首童謠,回去編個童謠噁心一下曹時到也不錯,就叫……少府跌倒,百姓吃飽。”
百姓吃飽?
竇彭祖暗歎從弟頗有點厚顏無恥的風範,腦滿腸肥的富商豪強們也叫百姓,那些民夫連只怕連百姓都不算。
竇完注意到堂兄鄙視的眼神,笑道:“所謂建元新政,就是這錢法變革,而錢法變革首重五銖錢新政,咱們只要把五銖錢的行情打壓下去建元新政就算徹底失敗了,小天子失去曹時張牙舞爪的威懾,就得老老實實的回到太皇太后身邊,咱們替姑姑(竇漪房)做一件像樣的大事,從今往後還有誰敢瞧不起咱們!”
“嫖兒姐姐(館陶長公主)出的主意當真不錯,既能提高竇家人的聲望又能幫姑姑分憂解難。少府搞出的莢錢兌換盤子不小,趁機漁利撈取點好處是小事一樁,過幾個月市面上的錢貨比價被咱們掌握,五銖錢的貴賤還不是你我二人一句話,不過仔細想起來,嫖兒姐姐最近的行蹤閨蜜,不知道結實了哪個才智高絕之士。想出這個好注意,白白讓咱們兄弟占上便宜。”
“嘿!管那麼做什麼!咱們兄弟二人沒有王佐之才,又不能上陣立功,陰謀詭計交給他們去頭疼就好,有時候傻人也有傻福。”
傻人有傻福。
竇彭祖覺得非常有道理。
竇家上下有本事的伊賀就竇嬰一個人,餘下的人用竇漪房當年是氣話來形容。歪瓜裂棗。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唸了幾十年黃老學說,沒見到竇家出個博士,連出仕的人都沒有一個,原因竟然是掀起郎官俸祿太低,還要站崗巡邏伺候人,不如蹲在家裡花天酒地舒服。
就這麼羣沒出息的竇家子弟。沒把家業敗光還是有太后在世,花出去多少都能想辦法再撈回來,竇彭祖、竇完兄弟二人是瘸子裡挑出來的將軍,勉強可堪一用。
在東市吃了個酒足飯飽,竇家兩兄弟直接躺在四輪大馬車裡打瞌睡。
在東市街口,停着一輛造型別致的四輪大馬車,遠看車上的墜飾就能猜出車主是個女人。
車裡伸出一隻小手,輕輕挑開兩層厚厚窗簾。露出一張煙視媚行的臉龐,盯着竇家人的馬車微微一笑:“兩個馬前卒,能不能試探出曹時的深淺就靠你們了,我很期待你們的表現。”
馬車離開街道,消失在小巷盡頭。
就在竇家兩兄弟躺在馬車裡鼾聲四起時,兩市的情勢突然風雲突變急轉直下。
“快!把兩市的路口全部封鎖住,連同參與者和圍觀的人一個都不準放走!”
中尉府五大都尉。騎着戰馬出現在長安街道上,身後跟着整整三千名從細柳營調來的北軍正卒,北軍的主力長期駐紮在城外的大營裡,只留其中一部輪換着在長安城內負責治安巡邏。這次增援的三千北軍正卒手持虎符,表明他們是奉天子詔命出動。
與此同時,街道盡頭出現一隊隊紅衣士兵,京師城內維持治安的三千北軍士兵也被調過來。
中尉寧成騎着高頭大馬親自坐鎮指揮,大手一揮:“所有人聽令!左右合圍切不可放走一人,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六千人的動靜震天響,喊着軍號的士卒排隊行進列陣,手中的長矛弓矢架起來,寒光四射的矛尖直衝着包圍圈裡的人。
豪強商賈們哪見過這陣勢,看着街道盡頭一隊隊漢軍騎兵持着漢軍的大纛,嚇的渾身發抖如喪考妣。
嗚嗚嗚……
不同於祈禱時的悠長法螺聲,軍用法螺的號子尖利急促,像一根鳴鏑響箭震的鼓膜生疼。
騎都尉舉起鋼刀,露出猙獰的表情:“北軍中尉持虎符入細柳營,調我所部三千衆緝拿鎮壓煽動作亂叛逆,黔首百姓立刻跪地俯首聽候發落,不聽號令者警告一次,仍不從即可斬殺!”
“誅殺叛逆!鎮壓叛亂!”
北軍將士手握長矛輕輕一壓,冒頭對準抗議者的腦袋和脖頸,六千將士每邁出一步,隨即大喝一聲:“退!退!退!退!退……”
退!
不退則死!
抗議和圍觀的人羣如潮水般向後涌動,剎那間整齊的人羣擠成一團,踉蹌摔倒的人被踩踏的嗷嗷直叫,踉蹌爬起來也顧不得身上的腳印連滾帶爬的往後跑。
鋒利的矛尖之下沒有人敢做勇士,夷三族的酷刑被廢掉三十多年,膽敢挑戰大漢帝國強大的制度,得到的只有死路一條。
圍觀的長安百姓老老實實的匍匐在地上不敢擡頭,任由漢軍士兵從他們面前走過,他們心中深深的後悔自己真蠢,竟然忘記生活在這個強大制度化的龐大帝國中,沒有能夠挑戰三公九卿的威嚴,因爲他們代表帝國!
幾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鼓起勇氣站在原地的,他們似乎打算用嘴炮戰勝漢軍的鐵血制度,被矛頭重重砸倒在地,捂着腦袋頭破血流的掙扎着,一根長矛至少有兩三丈長,不提矛頭鋒利的尖銳多麼可怕,重重的矛頭往下猛砸就像重兵器,站在他們身後遲疑的人瞬間被十幾支長矛砸倒,慘叫聲隔着百丈之外都能聽的到。
騎都尉手持戰弓鎖定人羣,厲喝道:“退!不退者死!”
“不退則死!退!退!退!”
商賈和豪強們嚇破了膽,瑟縮着不斷往人羣裡擠,矛尖上的隱隱血光讓他們意識到,渾水摸魚煽風點火的結果只有死亡,耕戰體系的古典軍國制度下,全國上下就像一個大軍營,軍營裡最強力的自然是執法憲兵,違反軍法並挑戰憲兵執法的人只有死路一條,談什麼大道理的嘴炮全是扯淡。
沒動手殺人,只是覺得沒必要,不代表他們真的不敢殺人。
包圍圈縮小到極限,那三千多名抗議者匍匐在狹小的空間裡不敢動彈,廷尉府的差役帶着鎖鏈隨後進入,將所有人全部五花大綁的捆起來。
廷尉府的人搬來草蓆蒲團,就在東市兌錢坊外現場設置法庭,幾百名廷尉府的差役把每人的名字,戶籍名數等身份信息記錄下來。
中尉寧成冷笑道:“看看抗議的人都是些什麼人?有市籍的賤民,非法佔田的豪強,還有某些外戚侯家的家奴?嘖嘖,果然是卑賤的渣滓纔會和同類呆在一起。”
“早就收到消息說有人煽風點火搞是非,我還以爲只是羣普通抗議,沒料到逮到一條潛藏在京師裡的大魚。”老態龍鍾的廷尉高宛侯丙武坐審,兩位上卿親自出馬足以表明天子的堅定意志,既然要鬧大就索性鬧翻天得了。
“放開我!我是列侯,你們再敢碰我,小心我不客氣了!”
竇完和竇彭祖兄弟倆狼狽的走過來,身後跟着幾個北軍裡的彪形大漢,兩兄弟沒料到小憩一會兒就風雲突變,突然冒出幾千號北軍士兵,傻子也知道自己着了道,本來打算躲在自家馬車裡裝做被殃及池魚的路人,沒想到還是讓北軍士卒給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