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話的時候還是笑着的,而且依然笑得風華絕代無人能及,但是,此時此刻,他的笑容卻是讓人有一種按住他的嘴角,不讓他繼續這樣笑下去的衝動。
夙煙張了張嘴,想要立即阻止他所說的話,可是喉嚨卻好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似得,又澀又痛的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
“你沒有懦弱,沒有無能。”
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來,夙煙循着聲音看過去,這才發現是阿諾說的話。
他們都不自覺的將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夙煙是覺得,好像阿諾這個時候所說出來的話,不僅僅是對衛楚的一個開解,更是對自己的一個救贖。
因爲她即便是視他爲朋友,爲知己,卻是從來都不曾知道、理解過他,只是自己一味的猜測或是想象,從來都不願意深層的去多多瞭解有關於他的一切,似乎每一次都是在自己出事兒了以後纔會想起他,每一次,都是把他利用的徹徹底底。
雖然他也曾經說過什麼要自己的報答,可是他所要求的報答,到頭來,卻又是一場更加繁瑣的付出。
他從來不說什麼,自己也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都不問。
這樣的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而阿諾也不負夙煙所望的繼續道:“這不是你的原因,你做的已經很好了,不管是對我們,還是對你的母妃,你都已經做得很好了,不好的,是那些人。”
阿諾也終於第一次有了詞窮,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好的時候。
她也想不明白,爲什麼這個人明明這麼重情重義,也這麼努力,卻要遭受這樣的事情?
聽了阿諾的話,再看了看夙煙的表情,不必她們再多說什麼,他就已經徹底明白了,她們並不怪自己。
衛楚看了她們一個可愛善良,一個少年老成,竟是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她們可以原諒自己,不怪罪自己,甚至還會同情自己。但是自己卻不能因爲這些而真的置她們於不顧。
“你們放心,我會想辦法讓你們離開這裡的。”
稍稍一頓,他又補充道:“在你們離開這裡之前,我也會盡全力保護你們,不讓你們受到什麼傷害或是侮辱的。”
看着衛楚似乎已經釋懷了許多,甚至稍稍有了些許發泄之後的解脫,夙煙嗓子裡面卡着的東西終於自己跑開了,她也試着勾了勾嘴角笑起來,緩緩沉沉的點頭,一下接着一下:“我知道。”
這些事情,不必你說出來,我們都知道的。
雖然衛楚經歷了這麼多常人一輩子都不會經歷的事情,那些陰暗與痛苦,就像是噩夢一樣可怕的圍繞着他,但是,他卻依然保持着一顆赤誠的赤子之心。雖然精明,卻並不會以此而苛待、算計他人,雖然自己經歷了那麼多可怕又陰暗的事情,他卻依然像是向日葵一樣,終日都還相信着光明,追隨着光明,從來沒有因此而發泄到其他人的身上,最後,他雖然經歷了那麼多不公平不公正,甚至都見不得人的事情,他卻依然努力向上,不管到底有沒有希望,他都還是堅持不懈的在一直努力。
這樣的衛楚,實在是太令人喜歡、羨慕了,也實在是太令人嚮往和學習了!
夙煙看着衛楚,終於真正的笑了出來,自己也釋懷了許多。
他們這些人,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會一直保持向上的心態,哪怕是一時被打倒,但是總有一天,他們都還是會迅速的再一次站起來的!
到了夜裡,他們就被轉移到了另外一個地方,而此時,夙煙與陸靖然身在一個院子之中,不過隔着幾道牆的距離,他們卻都是一點兒知覺都沒有,而長寧公主此時也是陷入了一個僵局,的確是因爲她這個私自下令的魯莽舉動,讓他們所有的人都被發現,打草驚蛇,雖然不至於被沈國官兵抓到,但卻的確是不能隨意走動了。
如今的她,也就和夙煙她們一樣,看似並沒有什麼大礙,卻的的確確的是被人變相軟禁了的。
這邊陸靖然正一個人正呆坐着想着能夠離開的機率和辦法,突然就想到了夙煙,他們分開已經有兩個月,他卻是不知道夙煙如今過得如何,現在又在做着些什麼?是不是又在吃着那些小零嘴乘涼?
只要一想到夙煙,陸靖然的嘴角便不自覺的彎了起來。
長寧公主只一看到,她便猜出來陸靖然在想些什麼了,然而只要一想到他們兩個人隔着不過幾堵牆的距離,他們卻都彼此不知道,她的心情便立即好了許多,猛不丁的就出現了陸靖然的面前。
陸靖然正在神遊天外的想着夙煙,卻見面前突然就出現了心中思念的臉,他連腦子都沒來得及用上,身體就已經先他一步反應過來,臉上露出了興奮的表情,口中更是激動的叫道:“夙煙!”
然而,下一刻,他便在長寧公主嘲諷、不懷好意的眼神之中猛然清醒,立即收回了自己臉上所有的興奮,也收回了自己落在她臉上的目光,不管這個人再怎麼像夙
煙,也不願再多看一眼。
可是長寧公主卻是怎麼也不會就這麼輕易放過陸靖然的,她在夏日的陽光斑駁下卻笑得如同毒蛇一般滲人,只見她刻意的做出了一副極其驚訝的樣子,問:“呀!睿親王可是思念自己的王妃了?”
陸靖然自然是理都不會理她一下,繼續看向窗外那強烈的陽光,和那些鬱鬱蔥蔥的樹木,。
當然,長寧公主也沒有想要陸靖然的什麼迴應,緊接着便問道:“那我想辦法把她接過來跟你待在一起好不好?”
她說這話的時候,心中的愉悅已經達到了一個特定的程度,她明明知道,夙煙就在不遠處的地方也被自己關着,她也明明都知道,陸靖然提到夙煙一定會着急不已,尤其是在聽了自己這樣的話之後,自然是怎麼也坐不住的,可是她卻一點兒也不想停下,她就是想要看着這些人着急、難受!
如同預料之中的一樣,陸靖然立即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她,盯了一小會兒之後才沉沉的開口道:“你最好別打她的主意。”
一字一頓,每一個字兒都好像是刻出來的一樣深刻,然而,他越是這樣,便越是讓長寧公主開心。
她一直都知道陸靖然的軟肋就是夙煙,但是之前夙煙離得那麼遠,她又不敢在沈國的帝都隨便撒野,而夙煙一天又很少出門兒,她根本就沒有任何做手腳的機會,可是如今不一樣了啊,夙煙自己跑過來了,而且還被她給軟禁了起來,一切都得來全不費工夫,放佛就是老天爺爲了成全她一樣似的刻意安排,要不然,事情又怎麼會這麼湊巧?
長寧公主覺得,這就是自己的機會!
如今再見了陸靖然這般貓被踩着了尾巴似的反應,便立即樂了起來,整個人都愉悅了起來,眉眼髮梢似乎都跟着飛揚起來,語調自然而然的也就變得輕快而囂張:“可是你不是正在想着她麼?我給你找來,難道不好麼?”
這個時候的長寧公主還是沒有一點兒自覺的,只覺得自己就是一定要打敗這個男人,看到他失敗,看到他被自己打倒,看到他向着自己求饒,卻是一點兒都不知道這一切都是爲什麼,如果真的是討厭至極,折磨人的刑罰那麼多,爲什麼她卻是一個都沒有給他用過?
當她真正明白的時候,她卻已經走錯了太多步子,早就已經把陸靖然推得太遠,永世都再也拉不回來了。
此時此刻,陸靖然第一次覺得這張面孔是這麼的猙獰、討厭!
但是,另外長了這麼一張面孔的人,卻是自己此生的摯愛,也是長寧公主威脅自己的軟肋,只要一提到夙煙,他便再也沒有了之前的無所謂,更不要說是還能淡定的看待這一切了!
“我警告你,你怎麼對我,怎麼對我動手動腳都可以,我都可以忍,但是如果你敢碰了夙煙,我一定不會讓你好過!”
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根本已經考慮不到自己的立場和能力了,只是本能的就說出了這些話,本能的拉下了臉,認真嚴肅的看着長寧公主。
然而這樣的威脅對於長寧公主來說,卻是一點兒威脅的效力都沒有,她一點兒都沒有覺得自己被恐嚇了,反而是笑得更歡,咯咯的笑聲幾乎傳遍了整個房間,還順着開啓的房門和窗戶傳了出去,此時的夙煙和阿諾走到外面呼吸新鮮空氣,卻是正好隱隱約約聽到了她這樣的笑聲,阿諾才一聽到,便立即非常不客氣的冷哼道:“那個變態貨不知道又在笑些什麼。”
她也突然發現,一向都是非常冷靜淡漠的自己,竟然可以對一個只見過一面的人就可以產生這麼強烈的厭惡之情,還有仇恨之心!
竟然讓她如今不過就是聽到了一陣隱隱約約的笑聲,甚至都還不能確定就是她的笑聲,便已經說出了這樣的話來!
夙煙有些尷尬的扯了扯嘴皮子,哭笑不得。
她一直都知道阿諾是具有一定的攻擊性的,是和自己這樣軟吞吞的性格不一樣的,可是她卻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阿諾,似乎是隻要是關於蘇憶珺的一切,哪怕只是一個相像的笑聲,都寂靜讓她如此厭惡了。
房子裡面的長寧公主一邊笑,一邊看着陸靖然,滿臉都像是看到了一個極其可笑的笑話一樣,幾乎都笑出了眼淚才稍稍停歇一下:“你說什麼?”
“哈哈!”
“你說你一定不會讓我好過?”
她的每一句話都是誇張的好笑,然而,陸靖然卻是一直都是面沉如水的,根本沒有因爲她的態度或是說過的話而有任何改變。
長寧公主終於算是止住了笑,緩緩走到了光芒的陰暗面,累了似的坐了下來,傲慢的揚起了自己的眉,好笑的看着陸靖然,一字一句的問:“你憑什麼呢?”
“你一個自己就已經被窩俘虜了的階下囚,你憑什麼這麼說,這麼威脅我呢?”
不知道爲什麼,如果只是單獨見着夙煙了,那也就還好,可是隻要是從陸靖然口中聽到夙煙這個名字的,她
就忍不住的不高興,一點兒也不想聽到這個名字!
她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她還就是動了夙煙,那又如何?他又能把自己怎麼辦?
陸靖然死死的咬住自己的牙齒,生生的忍住自己想要撕了面前這個女人的衝動,也沒有說話,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沉默的看着她。
然而即便如此,他眼中的厭惡和憤怒卻都是顯而易見的,似乎隨時都要撲上來,咬上她一口似的。
此時此刻,長寧公主看着他這個樣子,是既憤怒又高興,自己也無法形容自己這樣的心情,更是無法解釋自己這樣矛盾的心情,不過這個時候的她,卻突然想到了一件非常好玩兒,非常值得一試的事情。
長寧公主彎着自己的脣角,淺淺慢慢的笑,對着他的眼睛,緩緩開口:“那我就讓你看看,我是怎麼動她的。”
說罷,她便立即直起了自己的身子,轉身優雅的離開了。
陸靖然微微眯了眼睛看着她的背影,只覺得有一股非常不好的預感立即竄了上來,讓他不得不擔憂起來,但是一想,夙煙人還在王府,一定是不會受到長寧公主的脅迫的。
然而即便是他這麼想着,這麼告訴着自己,他卻還是無法心安,他不自覺的就跟着起身,而後便有一句話破口而出:“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長寧公主的腳步停下,卻是連頭都沒有回過來。
陸靖然正在爲自己的前一句話而懊惱,可是這一刻,他卻仍舊是不能自己的道:“你到底想要怎麼樣?你大概是不要我的性命,只是想要我難受的,讓我服輸的,是不是?”
如果她要自己的性命,這幾天來,那可真的是足夠讓他死上幾百次了!
別的不說,只說那毒藥,自己可幾乎是沒有什麼研究的,一下一個準兒!而且即便是沒有毒藥這個玩意兒,她手下那麼多人,殺一個自己,也的確是太過簡單了些,說到最笨的辦法,就是餓,也該餓死了!所以,如果長寧公主只是要自己的命,那早就該成功了,何必等到現在?
何必還費人費力費錢的做了那麼多荒唐可笑的事情?
所以,她一定不會是要自己性命這麼簡單的。
“你讓我做什麼我做什麼就是了行不行?我認輸,我玩兒不過你,行不行?”陸靖然看着那個似乎極其熟悉,卻又總有些違和感的背影,眼裡、臉上都寫滿了真切的着急。
雖然自己知道夙煙是在京城,是在天子腳下,而且還是待在自己的王府範圍之內,非常非常的安全,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就是不能心安,所以,哪怕現在就是要他求長寧公主,他也都是會照做不誤的。
背對着他的長寧公主一笑,終於肯緩緩回頭,她此時的笑容,就像是那一束一束極其妖豔極其美麗的罌粟花,遠觀是漂亮誘人,只有在真正接觸了以後,才知道這是多麼的可怕。
長寧公主的笑容對上他焦急的目光,得意又輕佻的一笑,而後一步一步的又走了回來。而她這一次的步子,好像是踩在了他的心尖兒上一樣,又沉又疼,他都幾乎負荷不過來,可是他卻還是得負荷,必須得承受!
可是長寧公主這一次卻是出乎意料的沒有立即表示出任何異樣的情緒,只是道:“那麼,今天晚上你同我一起看一齣戲吧。”
她說話的時候是一臉的笑容,而且笑得極其小女人,極其期待。
無緣無故的,陸靖然就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冷戰,可是聽着她這樣的話,似乎是不準備動夙煙了?
他看着她,即便兩個人近在咫尺,他卻仍是看不準這個無法用常人的標準去衡量的瘋女人,便只能開口問道:“你這算是答應了還是沒有答應?”
看戲?
他哪裡有什麼心情看戲!?
戰場上的戰爭都還在繼續,城中的老百姓和士兵也都不知道怎麼樣了,可恨自己如今又被軟禁,什麼都知道不了,看不到,更不要說是幫忙了。而夙煙也是一樣,他是一點兒關於她的消息都聽不到,如今還被長寧公主這樣威脅,他怎麼能放得下心來?
相對於陸靖然的着急和煩躁,長寧公主卻是淡定安靜了許多,雖然她的心中也是翻江倒海的不得安寧,這樣的心情似乎是在極力的暗示着自己些什麼,可是自己卻就是不願意去看,不願意去懂,只一味的逃避、以暴制暴。
“你就這麼害怕?”
她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有些難以置信:“你的骨氣呢?你的傲氣呢?”
“都跑到哪裡去了!?”
這樣的人,這個他,還是陸靖然麼?
不過是爲了那麼一個什麼都不怎麼樣的女人,他至於麼?
陸靖然不語,長寧公主立即冷笑:“哼,不願意?”
不等陸靖然有所表示,她便又道:“那如果我說,我要你看的,就是夙煙和別人在一起的戲呢?”
你還願不願意去看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