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厚的雲在天空中壘得極高,不知什麼時候天突然黑下來,狂風在這水泥森林中刮過,吹得蕭恩睜不開眼,他拐上了一條岔路,這裡是洛河沿岸的綠地,有樹可以擋一下風,現在騎車幾乎是無法前進。
站在那裡呼呼地喘着氣,身體裡滿滿疲累。
可怕的天氣,討厭的城市,糟糕的一天!
哐嚓!
漆黑的天空瞬間被劃分成幾個奇形怪狀的部分,猶如天崩,那是一條可怕的多叉閃電在天空中亮起。
炫爛,妖異!
難以想象的高分貝音波響徹天地,無數車子跟着一起發出怪響,接着是滾雷沉悶的隆隆聲,猶如巨大的戰車在空中穿行!
狂風驟停!
譁!
憑空一聲響,天空中彷彿有個閘門被打開,豆子大的雨點帶着巨大的勢能砸在地上,彈起一小團一小團的塵霧,然後又被更多的雨滴壓了下來,變成混濁的水流在地面上四溢。
蕭恩站在那裡,喘着氣,有些麻木地看着外面的雨瀑。
這裡是洛城河岸的一個小樹林,高大的臘樹下暫時感覺不到那麼大的雨勢,但水很快順着樹葉從上到下以各種線路落了下來,打在厚厚的草地上,迅速滲了進去。
蕭恩鬆開手,任由車子落地。微微擡頭,讓微涼的雨水落在臉上頭上,洗去頭上的汗漬。
帽子已經不知道掉在了什麼地方,大概已經被那些人撿走了。
雖然知道雷雨天不應該站在樹下,但剛躲過一場死亡威脅的蕭恩顧不上那麼多,他摸摸耳朵,藍牙耳機也不見了。
今天,真是...
以後自己應該更聰明點,更堅決點,這樣的事已經是第三次了,蕭恩覺得自己實在是太笨了!
一會回去,把賬結了,把工作辭了,接下來換個工作,攢錢辦個持槍證,買把槍,只要有人拿着刀或槍對着自己,毫不猶豫打他個稀爛!
持槍證多少錢?
加州好像管得很嚴,居家的都難辦,更不用說帶槍證了,蕭恩長長吁了口氣,什麼都是錢,什麼都要錢!
一隻加州鵪鶉從樹葉中探頭出來與他對視,羽毛精溼,小腦袋偏着看看他,衝着他輕輕叫了兩聲。
蕭恩看着那帶着逗號冠羽的腦袋,沒好氣問道:“這也是你的地盤麼?”
那鳥頭被他兇了一聲,嚇得縮了回去。
我也只有欺負鳥的本事了,蕭恩自嘲地笑笑,扭過頭看着外面,雨越下越大,再大一點,他不如在這裡洗個澡!
這不好笑,但生活就是這樣,你得找得到合適的地方躲風避雨,如果你在樹林裡,最好希望雨快點停下。
電閃雷鳴,路上的行人似乎全都消失了,只有一些車子呼嘯着捲起水花駛過。
…...
雨越下越大,蕭恩已經退到了樹旁,車子就倒在他的身前,他摸着頭後,有些疼,拿到前面一看,紅色的,是血!
是剛纔被瓶子打到破了皮,不知道傷口有多大,蕭恩有些發愁,他想的不是自己會不會有生命危險,而是想到蕭雪看到自己受傷會擔心和難過。
傷口不大,站一會兒可能就幹了,然後被這雨水沖掉就好。
他不想讓妹妹在今天擔心。
手機又震動了起來。
雷雨天不應該接手機,但,這是自己妹妹打過來的。
“小雪。”
“阿哥,外面天這麼黑,你在哪裡了?”
“我還在外面,躲一下雨就回去!”
哐嚓!
一條更加巨大的閃電劈了下來。
枝葉橫飛,數只驚鳥尖叫着逃離這危險之地,火花濺起,很快又被豪雨澆滅。
蕭恩只覺得一股狂暴的力量鑽入自己的身體,熱得像是全身上上下下每一顆細胞都在沸騰,爆炸,熱到極至時,一股更加狂暴的寒意切斷了所有的知覺。
一張冰冷無情的面孔,一雙同樣無情的眸子充滿視界!
你,是誰?!
宏大的聲音在腦中迴盪。
在這對眸子面前,蕭恩彷彿就是天地間最不足道的野草,只要它微微一瞪,就要燃盡成灰。
眸子微動,宏大聲音再次迴響:小小螻蟻,心性倒還堅定,難得!
沉沉重哼!
宏大的聲音中滿是輕蔑:“破屋陋室,小子,往裡頭去一點!”
蕭恩只覺得自己被一股強大莫名的力量掃入了識海一角,看着一個威武霸氣的人形光影睥睨當中...
這...這是入室打劫?
那光影嗤笑道:“打什麼劫,那叫奪舍!”
蕭恩一聽傻了:“奪舍?這臺詞好熟...我一定在做夢!”
“別廢話,算你運氣好,你家蕭大爺只是過來附個體。”那光影隨口拋下句話,接着蕭恩只覺得識海翻騰,星光點點...
這星光在識海中閃爍不停,蕭恩居然從中看到了從小到大的無數過往,...
他恍然明悟,這是發生在我身上的那些事,原來人死之前會回顧一生是真的。
不過爲什麼別人可以看到上帝或是牛頭馬面,我卻看到個蕭大爺這是什麼鬼?!
“什麼破爛玩意雜念這麼多!”那蕭大爺不滿地哼了一聲。
“你在找什麼?”蕭恩有些尷尬地發問,“我們聊聊關於陽壽的事?”
“......陽什麼壽,就你這破體格不修理一下現在就死了!”那蕭大爺氣憤地開口。
“那...要不您給修一下?”蕭恩小聲問道。
那光影突然頓住身形擡頭怒喝:“又來!”
又是一道強大的電流自天空中直擊而下,識海中無數星光爆散而起。
……
狂風中雨勢如濤,天地之間茫茫仿如無物,只有莫名的黑,時不時一道可怕的亮光劃破天際,在空中形成一道令人驚懼的靜影。
些許之後,滾雷隆隆而來,而光影早就消失無蹤!
雨一直下,閃電在天空中不斷地閃着,雷聲從未停過,這個午後,洛城的天空中像上演了一場神戰。
兩個多小時之後,雨慢慢停了下來,整個城市像是被水洗過一樣,但這時,天色還是一樣的暗,因爲已經是夜晚了。
路燈照進樹林,蕭恩靜靜地躺在草地上,雨水已經浸溼了他的身體,他卻沒有半點動靜。
…...
瑪法德.伊拉姆是米德利街金威幫的成員,作爲混混,每天都得上街找點樂子,找點錢,生存總是如此簡單。
下午的瀑布雨讓他感覺外面應該會有點好東西,而且這麼惡劣的天氣,那些條子們大概也會懶得到處走動,於是他出門了,因爲雨已經停了。
人,得勤快點!
他穿着一條緊身背心,掛着一條金鍊子,沒有打傘,雨已經不下了,就算是下,那打傘這麼孃的事也不屬於他。
黑夜是瑪法德最好的保護,雖然有路燈,但更多的是陰影,行走在暗處是件多麼有趣的事,特別是看到那些人驚懼的眼神,乖乖地把身上的錢包拿出來的樣子。
做這些事的時候,不只是爲了生存,還能得到快樂!
咦?有人倒在樹下......
瑪法德視力很好,一眼就看到了蕭恩的人和車。
附近沒有條子,也沒有路人......
瑪法德像野狗看到了食物般飛快地跑過來。
車子自然是要騎走的,還得看一看這個路倒身上有多少錢。瑪法德很熟練地在蕭恩身上摸了幾下,拿下他的揹包。
只有十五塊錢?
有那麼一瞬間,瑪法德想要掏出刀子把地上這個傢伙捅上兩下。
鞋子,不是很值錢,不,是根本不值錢!
是個窮鬼,瑪法德看看倒地車上的保溫箱,理所當然地點點頭,這樣的人自然是沒多少錢的。
可是出來沒有收穫讓他很不甘心。
人,本身就是有價值的,瑪法德想起一句很有哲理的話,記得聽說過人身上的零件都可以換成不菲的金錢,但需要能匹配得上。
什麼叫匹配,瑪法德不懂,但有人會懂。
瑪法德偷偷嚥了下自己的口水,看着那張雖然蒼白,但很明顯是東亞人的臉。
他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給自己老大,問一下眼前的貨色能不能有銷路。只要有銷路,他至少可以弄到花天酒地幾個月的錢。
聽到電話裡傳來的等待音,瑪法德RAP似地念叨着:“法克!老大...快點接電話!快!快!快!”
米德利街金威夜總會的辦公室裡,身材高大滿身紋字的阿姆拉斯一把推開身上的妞,抄起手機接通:“瑪法德,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我會打斷你的腿!”
瑪法德頓了一下:“老大,我發現一個暈倒的黃皮豬,上次你說的那個匹配......”
“他有證件麼?”阿姆拉斯揮手讓女人出去,“最好是偷渡客,這樣麻煩少。”
…...
識海如沸,蕭恩的意識小人和那光影堆在一處。
“蕭恩,你的父母遇害,到醫院來一下......阿哥,你怎麼還沒回來?”
“蕭世平,今天你註定神魂俱滅!”
蕭恩...蕭世平......我...究竟是誰......
天空中隱隱雷動,蕭恩慢慢睜開眼,被翻搜過記憶的腦子還有些混亂。
我是...蕭恩...蕭世平......
一體雙魂,強者爲尊,我是修真蕭世平!
蕭世平的眼神慢慢變得清明起來。
他都已經以爲自己真的在九天雷符之下神魂俱滅了,想不到又能活過來,只是多了一個身份和一片記憶。
能留得一線生機,對修真來說就足夠了,一生萬物,星火亦可燎天,可惜...這不是奪舍,是附體!
附體,這修真最無奈的一種重生之法。
短短數分鐘,他融合了這個蕭恩所有記憶,但他沒弄明白的是,自己爲什麼會從修真界來到這個從來沒聽說過的世界。
蕭恩討厭這個世界,蕭世平也不喜歡。
因爲這個世界,沒有靈氣。
居然沒有半點靈氣!
蕭世平已經試過好多次,確定了這一點,這讓他感覺很不適應,對於一個修真來說,沒有靈氣就沒有一切。
但或許是被閃電巨大的電流擊穿過,身體變得殘破不堪,蕭世平都可以感覺到自己身體裡有些器官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的活性。
九天雷符,那該死的叛徒!
殺意盈身,蕭世平努力甩開雜思,用修真強大的意志來控制這個身體,恢復最基本的機能,慢慢睜開眼。
他看到了一個全身上下都是黑的傢伙站在自己身前,正在打電話,口中正在說:“老大,找人把車開到...杜安街和...”
光頭,牛眼,金色的耳環,厚脣,黑膚......
“昆...侖...奴!”蕭世平冰冷地吐出三個字。
瑪法德被突然說話的蕭世平嚇了一跳,熟練地掏出刀子一下壓到了蕭世平的脖子上。
“法克!別動!”瑪法德瞪着眼,心中充滿憤怒,剛要說到關鍵地方。
蕭世平沒有別動,冰冷的目光從這個拿刀子的崑崙奴身上掃過,融合了蕭恩記憶的他很快明白了怎麼回事——又被當成豬仔了!
這次恐怕不只是搶錢,搶錢早就走人了,不會這麼站在邊上打電話。
蕭恩聽過關於地下世界的傳說,他們銷售一切東西,包括人和人的零件。
蕭世平心中冷冷一笑,如此骯髒之人,也敢離我這麼近?
心中,蕭恩的意識在心中怒吼:殺了他!
…...
絲毫不在意壓在脖子上的鋒刃,蕭世平攤在身邊的手輕輕捏起一根細枝。
這是一根長不過手掌,粗不過牙籤的枯枝,風都可以吹斷的枯枝,顯見是剛纔被風颳下來或是被雨水打落的,滿地都是。
“老大,他醒過來了,怎麼辦?繼續麼?”瑪法德剛問到這,只覺得眼前什麼東西閃過,然後意識中有東西從自己的眼睛裡鑽了進去,然後世界就結束了。
蕭世平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左手,像捏出一個很隨意的OK,又像是一個漂亮的鳳首,只是拇指和食指捏着的枯枝幾乎已經沒入了這個崑崙奴的眼中...和腦中。
另三根手指撐着這崑崙奴的額頭,不讓這骯髒的軀體倒在自己身上。
鋒利的刀刃在頸處滑過時,正好蕭世平也隨之相向而動,只壓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蕭世平嘴角輕輕拉起,蕭恩需要槍才能解決的問題,對於修真來說,不過爾爾。
凡人的身體,還真是脆弱得可笑!
蕭恩,你可滿意?
腦海中迴盪着蕭恩依然憤怒的聲音: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