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醒的歸來就像是一股風。
他先去了神仙居,盤恆了一個多時辰之後纔去朱瞻基那裡,而此時朱瞻基已經通過別人知道了他回來的消息。
權謹先告退了,他覺得此刻的方醒一定是殺氣騰騰,把在北平還沒發泄完的煞氣傾瀉在金陵。
方醒進來時正好看到老先生離去,他沒在意,只是和朱瞻基大笑着。
“這次痛快!”
方醒不等朱瞻基問就說了此次北上的事。
“膽大包天!”
朱瞻基聽完後不禁捶打着桌子,同時也有些警惕。
“那些人……失去了皇爺爺的壓制,有些亂哄哄的。”
朱瞻基一語中的,方醒贊同道:“突然失去了壓制,人的心思就複雜了,而陛下開始有些一廂情願的以爲大家能同舟共濟,可最後卻發現低估了人的私心,差點失控,幸而扛住了這一次,否則……瞻基,否則我這次回去怕是要血流成河了,然後你也得馬上回去彈壓。”
“那麼嚴重?”
朱瞻基覺得就是自己的皇帝老爹被文官們氣壞了,然後讓方醒回去攪動一下朝局而已。
方醒長途趕路,現在只覺得渾身痠痛,他強打精神道:“此事不容小覷,一旦挑釁成功,這就是分水嶺,從此帝王的威權就會漸漸下滑,等到你時,怕是要捉襟見肘,不堪應付了。”
朱瞻基顯得有些吃驚,還有些不大相信。
方醒想起歷史上他被迫用太監來抗衡文官的事,就唏噓道:“你別不相信,太祖高皇帝都有要用雷霆手段的時候,先帝也得時不時的弄些人進詔獄來震懾一番,你以爲自己比他們如何?”
“我早就給你說過,這是權力之爭,誰贏了就能掌控這個偌大的國家,面對這等誘惑,誰不動心?”
方醒覺得朱瞻基還是太樂觀了些,就說了自己的猜測。
“那些謠言又不是一天兩天,爲何沒人出來說話?”
方醒丟下這個問題就去洗澡,留下了個沉思中的朱瞻基。
等他洗澡回來,看到朱瞻基依然在沉思,而且那眉頭皺的緊緊的,就喝道:“醒來,吃飯了!”
朱瞻基一個激靈,擡頭道:“他們想重現前宋。”
“沒錯。”
方醒只覺得肚子裡在打鼓,就說道:“別管這事了,等你當了皇帝再收拾他們,現在吃飯,吃完飯我還得去接莫愁回來。”
朱瞻基搖頭失笑,然後叫人請了權謹來。
“最近權大人經常出去和那些文人見面,春遊都去了好幾次,每次腳下全是泥,喝的醺醺的回來,然後吐的讓人不忍。”
方醒訝然問道:“我記得老大人是不喜歡出去應酬的呀?”
朱瞻基微微搖頭道:“老大人每次出去就說我的難處,說多了外面那些人就背地裡說他是婆婆嘴。”
方醒有些意外,於是就親自下廚弄了條清蒸鱖魚。
“權大人嚐嚐,您這歲數多吃魚好。”
魚身上方醒澆了配好的調料,最後澆了滾燙的油,頓時香氣撲鼻。
可權謹以爲方醒是暗諷他該乞骸骨了,就苦笑着準備說話。
“權大人多吃些,殿下還得要靠您這樣老成謀國的輔佐呢!”
方醒笑着說道:“似我這般的愣頭青,一次兩次還行,次數多了終究會撞牆,所以您纔是定海神針啊!”
權謹一怔,仔細看着方醒的笑容,卻是真誠。
朱瞻基也說道:“權大人德高望重,本宮的身邊有了你,這心裡也踏實啊!”
權謹正感動間,方醒已經給他倒了一杯‘素酒’,然後舉杯道:“殿下尚不能飲酒,權大人,我敬您一杯。”
朱瞻基也拿了酒杯,他倒了杯茶水,正色道:“權大人,您德高望重,大明還需要您繼續效力,以後那些酒宴就別去,好生休養纔是。”
權謹的嘴脣顫動着,老眼裡有些水波,然後舉杯,默默的喝了酒。
清蒸鱖魚很香甜,調料的點綴讓魚肉的味道更濃郁。權謹心潮激盪,最後吃完了一整條魚,還要吃螃蟹,方醒攔都攔不住,最後吃了兩個才停手。
……
飯後方醒去把莫愁接了過來,然後沉沉睡去。
……
方醒坐在小船上左顧右看,可左右都是朦朦朧朧的,只有人影幢幢。
“莫愁!”
方醒有些慌了,他叫喊着,希望能看到莫愁。可週圍還是朦朦朧朧的,那些木然的人臉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莫愁!”
方醒伸手去抓,可卻抓了個空,那些人影都是虛影。
隨即場景變幻,方醒突然出現在了無盡的虛空中,下面的大地同樣是朦朦朧朧的。
然後他就感到身體不斷在下墜,失重和恐慌讓他覺得快要窒息了。
“啊!”
方醒猛的醒來,他睜開眼睛,然後胡亂伸手出去摸索着,卻摸了個空。
他剛一驚,黑暗中莫愁走到牀邊說道:“老爺,要弟說外面有事。”
“啊?好。”
方醒在黑暗中摸到了莫愁的臉,安慰道:“沒事,我去去就來。”
可等他到了權謹的住處後,才發現問題有些嚴重了。
權謹的屋子裡,御醫在不滿的說道:“殿下,老大人的脾胃不好,不該吃螃蟹,這不就止不住了。”
朱瞻基在外面捂着鼻子道:“可有何辦法給先止住了再說?”
御醫喊道:“螃蟹性寒,去拿姜煮湯來!”
聽了一耳朵的方醒趕緊說道:“我這有糖,紅糖,一起熬煮。”
御醫聽到了方醒的聲音,說道:“極好,馬上去。”
這時裡面傳來了放屁的聲音,接着就是撒尿般的拉稀聲。
朱瞻基回身苦笑道:“不該吃螃蟹的。”
方醒低頭想了想,就說道:“一是寒涼,二是……弄不好廚房沒蒸透,我去找些藥。”
等方醒再次回來時,裡面已經在喂糖姜水了。聽那喘息聲,說明權謹已經是極度虛弱了。
稍晚御醫出來,一臉疲憊的道:“殿下,權大人的身體有些虛,要調養些時日。”
朱瞻基尷尬的道:“好,你這裡多盯着些,其它事情都不必管。”
御醫去配藥,方醒悄然進了房間。
一進去就能聞到一股子味道,方醒卻沒嫌棄。燭光下,他看到權謹面色慘白的躺在牀上,一個小廝正在邊上站着。
“你先出去。”
方醒趕走了小廝,然後走到牀邊,低聲呼喚着權謹。
權謹睜開眼睛,看到是方醒,就努力擠出笑容道:“興和伯,這不關你的事……”
這是一個厚道人,沒有機心的人!值得尊敬的長者!
方醒拿出一粒膠囊,說道:“權大人,這裡有藥,就當是方某要殺人滅口,您吃了吧。”
權謹笑了,虛弱的道:“你興和伯若是要殺人,哪會親自出面,好,老夫吃了。”
方醒扶他起來,然後把膠囊餵了,說道:“您放心,保證好的快。”
權謹慢慢的躺回去,喘息道:“好,老夫還得要幫襯殿下呢!那些人還在嘀咕,不出去……不出去說說怎麼行?”
方醒微笑道:“好,等病好了,讓殿下派幾個丫鬟一起陪您去,到時候香車寶馬,讓您也風光一把。”
權謹笑的身體打顫,說道:“好,老夫也權當做是老不休一把。”
方醒等他歇息後,這纔出去。
“如何?”
方醒有些治病的手段,這個朱瞻基是知道的,所以他一點都不驚奇。
“湯藥明日再上,今晚讓老大人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