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醒回身,看着站在外面的王續和範穎兩人,淡淡的道:“本伯只是來此遊玩,貴縣這是不許嗎?”
到了此時他無需再隱瞞身份,甚至還帶着些倨傲。
王續近前躬身道:“見過興和伯,興和伯到了環縣,環縣上下不勝歡喜。”
到了此時,王續和範穎哪還會不知道方醒的身份,只是先前見他和老農坐在一起閒聊,沒敢靠近而已。
方醒拱拱手道:“二位大人這是所爲何來?”
王續只覺得臉上發燙,卻不是什麼羞澀,而是緊張。他說道:“興和伯,下官昨夜就去了客棧,只是想問問焦取仁的事。”
這個撇清和追溯用的極好,方醒點點頭,看了面如死灰的範穎一眼,說道:“本伯到延安府辦事,順帶過來看看焦取仁,見他正準備回去,就問了問,結果讓本伯有些詫異,就想問問貴縣,讓一個新到的小吏來環縣還算是富庶的許塬來動員移民,這是誰的主意?可公平?而且只許他在許塬動員,其它的不算,這是爲何?”
王續回身指着範穎說道:“此人乃是縣裡的主簿範穎,在來的路上已經向下官請罪,說是壓的差事過甚,下官也是發了火……”
範穎的臉頰有些紅,而且能看出巴掌印。
方醒不置可否的道:“本伯不管這個,這是你們的權利。”
回過頭,方醒問焦取仁:“你是想回去還是留下?”
焦取仁想起了這段時間裡的遭遇,點點頭,說道:“山長,學生想留下。”
方醒讚賞的說道:“在哪裡跌倒,那就從哪裡爬起來,你倒是有些韌勁,好,那就留下吧。”
方醒相信經歷過自盡未遂的焦取仁不會再軟弱,他對那個老漢拱拱手,說道:“我這就回去了,你們自己想清楚,早過去就能分到好田地或是好牲口。”
說完他轉身就走,老漢早就被興和伯這個名號給驚呆了,他率先跪下,然後全村人都跪了。
“伯爺,小的願意移民啊!”
“對對,咱們一村人都願意移民。”
方醒的腳步一滯,說道:“你們自己決定吧。”
他帶着人回城,王續和範穎都不禁鬆了一口氣,王續交代道:“以後不可爲難焦取仁,而且還得彌補一番。”
範穎此刻只有點頭的份,他根本就沒想到方醒居然會親自趕到環縣,沒被方醒收拾他就已經在念佛了。
方醒回到城中,和焦取仁吃了一頓午飯,最後交代道:“要在事情出來之前敢於建言,比如說此次許塬的事,若是你當初就指出許塬乃是富庶之地,那麼他們要想壓你就得另想辦法,否則我這裡隨時都能收拾他們。”
焦取仁點點頭,說道:“學生還嫩,所以現在時常想起以前在書院裡師長們的教誨,覺得自己當初還是沒學好。”
“所謂的學,出來做事就是在學習,不斷的和你在書院中學到的知識在交融。不要氣餒,好好幹,回頭這邊換人的話,你也記得多觀察,免得再次被人給坑了。”
“換人?”
焦取仁有些發懵。
方醒微笑道:“他們打壓爲難你,那是他們的權利,可我既然知道了,怎麼報復回去,自然也是我的權利。”
焦取仁心中激盪,就哽咽了起來,方醒起身笑道:“此事不只是爲你,書院多名學生被打壓過甚,偏偏我的事情多,所以就挑了環縣來警告他們。”
隨着方醒的離去,焦取仁繼續留在環縣,一直在擔心的範穎終於是安心了,他甚至還在想着該怎麼把此事隱晦的在書信裡提及,好讓那些人知道自己曾經給了科學一次狙擊。
日子繼續,無聊的繼續。
……
“他們犯錯在前,本伯來吏部舉報,蹇大人這是覺着應當無視嗎?”
方醒快馬趕回京城,家都沒回就去了吏部,直面蹇義。
蹇義淡淡的道:“證據何在?本官不可能憑着你興和伯的一面之詞就……”
一本冊子被丟在了桌子上,方醒起身道:“你說打壓吧哪都有,可這種目的的打壓,那些人確定不怕本伯的報復嗎?”
別人大抵會斥責方醒的跋扈,可蹇義卻知道,方醒這是在代替朱瞻基跋扈。
你們衝着書院的學生下黑手,這是要把朕置於何地?
“連本伯親自去許塬都無法勸動那些人,他們讓一個小吏,剛到環縣的小吏去勸,這是什麼意思?蹇大人自己斟酌吧。”
方醒走後,蹇義拿起冊子仔細看了看,然後沉思良久。
“壓住就行了,非得要逼走,這麼愚蠢的人,當初是怎麼被安排在環縣擔任縣令的?”
蹇義苦笑着寫了一份奏章,然後送進宮中。
隨後宮門大開,一隊騎兵衝了出來。
“是東廠的人!”
安綸執掌下的東廠以狠辣著稱,一旦被拿住確鑿證據,不管你是什麼官職,都別想逃過。
環縣依舊懶散着,直至某一天,也就是方醒離去的第十天,一隊人馬進了環縣縣城,然後縣衙裡多了一連串求饒的哀嚎。
範穎被兩個番子從值房裡拖出來,他用腳勾住門檻,哭喊道:“下官錯了!下官願意去向焦取仁賠罪,願意……”
領頭的檔頭怒喝道:“沒吃飯嗎?”
一個番子擔心被呵斥,就一腳踢去。
“啊……下官有罪!下官有罪!願意去交趾……”
裡面的王續也不好過,他想保持着自己的風度,可一雙腿卻軟了,要靠在門邊才能維持着站姿。
他對兩個番子笑道:“本官……”
兩個番子面露狠色,王續伸出手來,臉上的鎮定換成了惶恐,說道:“本官,不,此事是範穎一人乾的,和下官不相干。”
“王大人,別扯這些沒用的,到了東廠自然有你說話的機會。”
一個番子近前,手中握着繩子。
王續的眼睛不停的眨動着,他強笑道:“興和伯……下官和興和伯當時談笑風生……下官……下官……饒命啊!”
王續突然聲淚俱下的跪在地上,哭喊道:“興和伯雅量高致,下官只想和他老人家親近,早晚請益,都是誤會……”
東廠的人看到這個場景,都不禁搖搖頭,兩人過去綁了王續,但王續卻走不動了,最後只得架着出去。
到了前面,幾個小吏被拖在門外跪着,再近些跪着的就是範穎。
見到範穎,王續頓時渾身就有了力氣,破口大罵道:“你這個畜生,本官對你這般推心置腹,你卻狼子野心,都是你這個畜生弄的鬼……”
範穎已經絕望了,他知道方醒不會放過自己,但……更不會放過王續。
他扭頭對王續笑了笑,說道:“是你想升官……”
王續勃然大怒,竟然掙脫了看押,揹着手衝過去,踢打着範穎。
範穎卻不肯吃虧,起來就展開了反擊。
……
寬宏大量之名隨着王續和範穎被拿下而再次響徹雲霄!
這是一次警告,及時的警告。
據說皇帝已經憤怒的準備把王續和範穎兩家人流放到蘇門答臘去,這個消息一出,京城官場噤若寒蟬。
蘇門答臘,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可只知道一樣就夠了。
海外!
那幾乎相當於是被拋棄了,別人是移民,海外卻是遺民。
這太狠了吧?
於是乎宮中就收到了幾分含蓄的奏章,奏章裡沒求情,只是列舉了移民海外的壞處。
“主要是說移民海外,天長日久之後,就會成爲大明的外患。”
楊榮的氣質越發的沉凝了,以前那位機敏帶點活潑的楊榮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沉穩的大明首輔。
“楊大人這是來偷懶的吧?”
兩人在莊子裡漫步,身後的無憂帶着兩條大狗跟着。
楊榮點點頭,說道:“你這次從海外帶回了許多金銀香料,朝中對出海頓時啞然,所以他們此次只是尋了個藉口罷了。”
“蘇門答臘歸於舊港,按照本官的理解,你應當在謀劃着滿剌加,不把那道海峽牢牢的控制在大明的手中,你必然是不肯罷休的。”
“當然不肯罷休。”
方醒回身看了一眼無憂,然後說道:“那道海峽就是大明的生命線,落在別人的手中,我將會寢食難安。”
“本官看過海圖,那道海峽確實是至關重要,封住之後,大明海疆就固若金湯,進可攻,退可守,只是……一是駐軍,而且還得常年保持水師在海峽的存在。二是移民,沒有移民,駐軍就穩不住。”
楊榮撫須道:“陛下此舉讓人震驚,可本官卻知道,這只是海外移民的開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