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田市,普通的便利店。
在東京人的眼中連繁華的大阪都算鄉下,像是角田市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城市——準確說是囊括了角田市的整個島國的東北地區已經不只是鄉下的程度了,是人類文明的邊緣地帶,也就大概比處在非洲連網絡都沒有的羣馬縣強出一點點。
“可憐今天穿的這麼少,不冷嗎?”便利店的店長夫人瞧見高橋身上只穿了件襯衫,連件校服外套都沒有,她自己身上現在都還在穿着冬天的長外套呢。
宮城縣緯度偏北,四月初晚上的氣溫還維持在十攝氏度以下,島國的女孩子雖說可以在冬天只穿裙子,但上身連件外套都不穿,這也太猛了吧。
“不冷,不冷。”搓了搓發冷的胳膊,高橋可憐用堵塞着鼻音的聲音說道,“外套昨天晚上放在盆裡一直忘記洗了,不過明天就能穿上了。”
這種天氣怎麼可能不冷,但校服外套被鎖在櫃子裡的她也只能穿着這麼單薄了,
到了便利店裡就好多了,只要店鋪開着門,空調就一直運行,暖和的微風吹拂下,高橋身上的寒氣被驅散出去。
從能夠開始兼職的高一開始,高橋可憐就一直在這家便利店打工,給出的工資在小城鎮裡算是不錯的了,每月的工資除了自己午飯花銷外,還能留出富裕補貼家用。而且店長夫人真的是非常和藹的一位婆婆,對誰都和顏悅色,據說在東京工作的女兒早就想把婆婆帶到東京去,但婆婆卻因爲捨不得老家而不願去。
高橋可憐是一定,必須要離開這蜘蛛網似的鄉下。
換上工作服,先將前臺的關東煮弄好,看看貨架上有沒有需要補充的商品……三年下來高橋可憐早就熟悉了工作流程。
“可憐,過來一下。”
“嗨依。”
店長站在小倉庫前,腰痠吃力的將一個小箱子搬了出來:“欸,搬不動了,把這箱子東西送到對過的賓館吧,”
“送到賓館?是礦泉水嗎?”
便利店也兼批發的功能,時常需要給周圍的小餐館送礦泉水、飲料,多的時候別人開車過來,少的時候就高橋一人騎車或步行送去。
“是送到賓館的用品,你猜能是什麼啊。”
“賓館……用品……”
接過店長婆婆遞過來的箱子,看到婆婆臉上露出的老年人講黃段子時特有的笑容,高橋可憐馬上反應了過來,她抱着箱子紅臉朝着賓館跑去。
箱子的重量有點重,但咬着牙也能一口氣搬過去,就是看着上面印刷的【okamoto】商標讓她渾身難受,她只聽同班同學說起過,見……自然也是見過的——在學校打掃衛生時她好幾次從樓梯和廁所隔間中發現過,每次直接無視的走開時她都愈發的想要逃離這裡。
“您好,給您送過來了。”撐腰抱着箱子,高橋可憐輕聲喊道,“店裡有人嗎?”
從樓梯上走下一個禿頭男人,樣子有些猥瑣:“哦!放在櫃檯那裡吧。”
他盯着自己的目光讓高橋覺得渾身不自在。
當然最嚇人的還是這男人肩膀上露出的浮世繪文身。
青面獠牙,手持長刀。
“好的!”看到對方臂膊上的紋身,高橋可憐嚇得站直了身體然後避難似的逃出賓館,
一溜煙的跑到賓館外的電線杆旁,她才鬆了口氣:“嚇死了,街上居然還有這麼可怕的文身男啊。”
對文身歧視最深的國家應該就是島國了,雖然一方面有着文身的文化,但另一個方面文身的人在島國的主流社會絕對不會被接受,一旦文身不管大小樣式,肯定無法找到一份正式工作,更別說去官府供職,連全世界文身氛圍最濃厚的足球圈都被影響,島國的足球運動員很少很少有文身。乃至於在泡溫泉、沙灘日光浴的時候都需要買專門的貼子遮擋住身上的文身,電視臺採訪路人的時候也會給路人的文身打上馬賽克。
回到店裡站在前臺爲客人清點着商品,到了晚上八點後店裡基本就不再來客人了,一直到下班時間中間也就有不到十組的樣子。
“那我走了,店長。”
“等一下。”
店長夫人從裡間跑了出來,懷裡抱着一個長方形的盒子。
“獎賞一下你最近的工作麼。”不由分說的,店長夫人將盒子塞到高橋手中。
“啊,謝謝。”高橋可憐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也沒有多退讓幾次。
店長平時就喜歡送自己一些小東西,像什麼捲心菜、第二天的早餐,在母親離開的這些年裡,店長就好像自己新的媽媽一樣,每一次小禮物的恩情高橋深深的記在心裡。
“回家路上注意一點哦。”
“嗯,嗯!”
站在回家的路燈底下,高橋可憐在燈光下緩緩打開店長遞來的盒子。
拆開外面的硬紙板,露出來的是……鞋子?
包裹在鞋子外的黑色塑料包裝上有店鋪LOGO,是小城中爲數不多幾家鞋子專賣店。
“……”
低頭看着自己腳上還穿着學校的室內鞋,高橋可憐抽了抽鼻子,站在路燈下她的影子輕輕抖動着。
抱着新鞋走回家,高橋可憐輕輕打開了房門,已經是九點多的時間,在角田市來說已經是非常晚的時間,但爸爸現在還沒有回家。
今晚又要開車開到很晚了吧,爸爸的工作是開長途,二十四小時兩班倒。如果沒有長途工作時就接一些短途的活,從海邊運輸海貨到城鎮裡,因爲買不起小貨車,所以都是選擇租賃貨車,爲了在租金期限內多掙錢,爸爸每次都恨不得把自己也變成車的一部分,只需要灌上汽油就能連續不停的工作。
這一切都是爲了自己將來的大學,高橋有信心考上東京的學校,但每一學年的學費都是幾百萬的誇張數字,高橋可憐小小的肩膀上壓着重重的擔子,她不敢辜負爸爸的期望,不管學校裡發生了什麼,她都會咬牙支撐着。
將鞋盒擺放好,高橋可憐從書包中找出那根白色的羽毛
這根羽毛在昏暗的燈光下熠熠生輝。
今天雖然發生了許多不幸的事情,但就像店長那樣,世界上還是有很多好人的,不是嗎?
“你就是我的護身符了。”高橋捧着紙羽毛,貼在心口上。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