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煌親自爲明鏡運功逼出魔氣,又怕底下人不知輕重動了她的傷口,堅持不許任何人碰。可待明鏡褪了外衣等他來清理,他又蹙眉看着她的傷口不動了。
“你下手挺重……”明鏡靠着椅背,語帶笑意。
“有點……口子怎麼這麼深?”千煌指尖觸到她血液乾涸的傷口,引得她不自覺一個輕顫。
明鏡看他這副樣子看不下去,自己拿過一旁放着的傷藥,叼下瓶塞就要往傷口上倒。千煌見狀立刻把小瓶搶了過來,拿過焰嬋錦制的小巾替她清理傷口,細細清理乾淨血跡,這才倒上傷藥包紮好。
“我魯莽了,對不起,阿鏡。”
“也不是很疼……下次我就有心理準備了。”
“不會有下次。”
“是嗎……”明鏡對上他的視線,想到殺劫到來之時,千煌爲護族人,必與她爲敵,那時便是生死相搏,怎會沒有下次。
千煌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站起身來親吻她的脣角,隨即把她抱起,走到牀邊放下,“先睡會,我去處理些事務。”
明鏡點了點頭,卻並沒有躺下,只是靠着那白玉牀的牀柱坐着。
千煌輕撫她的臉頰準備走,她卻突然拉住他索了個吻才肯放人。千煌緊皺的眉頭隨即舒展,露出一抹笑容,明若月光。
待千煌出了寢殿召見熾桑,詢問此行傷亡情況,明鏡才又站起身來,往殿外走去。因爲身上帶傷,她脣色蒼白,步伐也不如往日利落,卻還是那一派從容。千煌的寢殿佔地極廣,聚月光照明,整座寢殿都亮如白晝。
明鏡一路走到門口,怕擾她休息,侍從都被千煌遣在門外,於是她只能自己開門出去。
一打開門,卻見熾天羅站在門外。明鏡雖與她殊死搏鬥了一番,卻並不認識她,只是掃過她一眼,也沒多在意。她舉目四望,目光落在了右前方的亭臺之上。
她見過那裡,在幻覺裡。崑崙鬥劍之時,危難之際她見到的幻象,千煌一身玄衣站在那裡,面朝幽冥血海,他說諸天神佛終將匍匐在他腳下。
明鏡向着那裡走去,熾天羅都沒找到說話的機會,只好臉色頗差地也跟了上去。明鏡的背影莊嚴清冷,長袍曳地,一頭烏髮披散。熾天羅在背後看着她,情緒一時複雜起來。魔君忙着照顧明鏡的傷,又惦記着將士的傷亡情況,一時還沒顧得上處罰她自作主張和明鏡以命相搏,可是這個問罪早晚也逃不掉。
她求而不得的一切,明鏡都得到了,她卻不知道珍惜。在熾天羅看來,千煌是世上最了不起的男人,沒有之一,所以既然得到他的心,就該生死守候在他身邊纔對。可是這位天界上神顯然不這麼想,而千煌竟然也縱容她,甚至爲了把她帶回魔域,不惜率兵出征。
明鏡站在幻象中見到的,千煌所站的位置,面前是幽冥血海之上永恆不落的月光,穿越時間與空間而來
。她目光悠遠,神思已與混元溝通。
“混元,幽冥血海一直是這個樣子嗎?”
“上古時期比現在小得多。上古巫妖神魔大戰之時,魔神阿修羅身隕之後,精血匯入幽冥血海,當時的魔族五大長老以身獻祭,都自沉血海之中,幽冥血海竟突然海潮翻涌,把地府的大半領地都淹沒其中,纔有現在的廣闊。”
“阿修羅之血……難怪他會看着這片血海。”
“千煌生母不詳,上古時四族都傳言他乃是阿修羅借妖皇玔渠之腹所生,所以一出生就顯露出極高的天分。阿修羅親自撫育他長大,疼愛非常,可他從小調皮搗蛋,那時候簡直就是三界一霸,人人看到他就繞道走,煩死人。”
聽到這裡明鏡不禁會心一笑,想到他到處禍害人的樣子,眉眼都彎了起來。
“說到這,他小時候對你爹可是沒少給白眼。那時候你爹和他姑姑蓮辛相好,他最喜歡這個姑姑,聽說一看到你爹去找蓮辛就揮刀要衝上去。可是後來一次我隨盤古大巫參加三界會盟,千煌跟着阿修羅,你爹跟着東皇太一,都在場,我竟然見他還收了你爹一隻仙兔,說是要帶給蓮辛的。也不知道你爹用了什麼手段哄得他聽話。這小子從小就陰晴不定,你小心着點。”
熾天羅察覺不到明鏡和混元的溝通,見明鏡默默就笑開了,心裡奇怪得很。左瞧右瞧也沒有看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不禁上去打斷她:“你笑什麼?”
明鏡聽到身後熾天羅和她說話,有些茫然地轉頭反問:“什麼?”
“我問你笑什麼?”
熾天羅語氣不善,很是不耐煩,明鏡聽得微微皺眉,聲音也沉了下去:“本君笑什麼和你何干?”
“你!別以爲阿煌一時看得起你就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他終有一天會知道,只有我纔是真的愛他。”
“喔?”明鏡聽到這話徹底轉過了身,她微眯起眼睛看着熾天羅,無形中釋放出壓迫感。她心想,這還真是個囂張的情敵。
“神魔不兩立,如果你肯爲了阿煌嫁來魔域,永不回三十三天,我無話可說。可是你做得到嗎?天帝早已驅逐你,你還死皮賴臉賴上去,簡直丟人!”熾天羅袍袖一甩,彷彿和明鏡一處說話都讓她沾上了那討厭的“死皮賴臉”氣息。
“前頭的不中聽,後面那句倒是沒錯。天帝那小子越大越不知好歹,你理他作甚?”混元懶洋洋的聲音在明鏡耳中響起,“熾天羅從小跟在你情郎身邊跑來跑去,不好打發哦……你跟她慢慢聊,我去花果山看看猴頭。”
明鏡聽着耳朵裡的,看着面前的,突然看到熾天羅身後,不由得搖了搖頭。
“你搖什麼頭,我說錯了不成?不識好歹!”
“一派胡言!”不知何時,千煌已經出現在了熾天羅身後。她聽見千煌聲音,嚇得一轉身,脫口喊道:“阿煌……”
“放肆。孤的名諱也是你叫的?天羅,不要以爲小時情誼在,孤就會縱容你。看來你真該尋個夫君管教,今日你便返回雷部待嫁。傳孤旨意,即日起爲天羅選婿。”
“是!”他身後侍從領命而去。
熾天羅剛想反駁,可一觸到千煌目光就嚇了一跳,怒氣、冷意在他深淵一般的雙瞳中浮現
。她不敢頂撞魔君威儀,只好跪地求情:“殿下,天羅不想嫁,求您收回旨意。”
“當年你和天狐族的姜桓也玩得不錯,若你看不上別人,孤就把你嫁給他,孤已經聞到妖族的氣息,他們也要回來了。”千煌目光悠遠,看着月光好似回憶往事。
“天羅心裡只有殿下一人。”熾天羅突然勇敢起來,跪在地上挺直了脊樑看着千煌,她一頭長髮被風揚起,堅毅執着的樣子倒是讓明鏡刮目。
千煌還想說什麼,明鏡卻突然說:“我累了,陪我回去休息吧。”她看着千煌,伸出了手。
千煌執過她的手,把她一把抱起,往寢殿走去。明鏡任由自己靠在他懷裡,輕闔上了雙眼。
“你是不想我拒絕她?”千煌語氣放柔了許多,好似怕吵到她。
明鏡沒有睜眼,只是輕搖了搖頭。
“你是給自己留後路。你怕你走了,我便要孤苦一人。”
“我只是怕你徒費脣舌。”明鏡終於睜眼回了一句。
千煌聞言仰頭大笑,她竟然也會撒謊了。對此他也不反駁,只是一低頭,在她脣上偷了個吻。
“九鳳傳訊與我,說是不日即將重返三界,讓我暫且收留妖族。她能把密語傳回來,看來已經找到了離開三界縫隙的途徑。你若是擔心人神兩界,就乖乖聽話,好好養傷勤加修煉,這樣才能和她做對。”
“那你答應了嗎?”
“你說呢?”千煌把明鏡安放在牀上,“上古時,魔族與妖族結攻守同盟,爲護我父君,妖皇玔渠最終以身獻祭,之後我父君又爲護妖族而死。九鳳是妖皇首徒……但這已經是上一輩的恩怨了。魔族與妖族算是兩不相欠。我身爲魔君,護魔族上下週全才是我的職責。若有實力,合作也可,且看情形。”
明鏡點了點頭。大概是註定的緣分,他們立場敵對,可是談起這些來,卻能如此坦然。她看着千煌,心裡感激他的理解。他雖然會做些逼她靜修的蠢事,可在大事上,卻從未乾涉過她。
“你累了,還不休息,是等着我做點什麼?”千煌目光如炬,迎上她的視線。
明鏡不明所以,用眼神詢問。
千煌邪魅一笑,挑起她的下巴,一個傾身就吻了上去,舌尖探入盡情採擷,直吻得她嘴脣嫣紅才放開來。只見他意猶未盡地輕舔下脣,一雙眼着火似的看着她:“若不是怕你承受不住,我真想現在就要你。”
明鏡梗着脖子看他,對於這人如探囊取物的語氣很是不解:“我可答應你什麼?”
“你還想嫁給別人不成?早晚都是我的人。”千煌一秒變妒夫,冷眼瞪她,作勢又要親過來。
明鏡趕緊攔住他孩子氣的動作,只好說,“也有幾分道理……這樣吧,若你能在三十三天外開闢道場,我就嫁給你。”
“三十三天外……你想要我成就教主修爲?”
“以魔證道,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