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疆歌剛想以肘推向身後的人,卻聽得百里澤熟悉的聲音低沉地響起。
——“別動。”
她的心中一驚,卻覺身子一輕,片刻間自己已被轉移到了屋檐另一側的暗門後。
這暗門極爲隱蔽。
一棵蒼天的梧桐樹鋪天蓋地而來,樹木葳蕤之間將這扇暗門深藏。
若不是仔細辨認,黑夜裡怕是無人知曉此地的存在。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扇暗門裡實在是太狹窄了。
狹窄到兩個人只能面對面簇擁着站着,擁擠不已。
屋檐之下已有高手飛了上來仔細地搜尋着可疑的蹤跡,近數十名高手更是將此地團團圍住,不漏一絲縫隙。
若是想要硬闖出去,怕是很難。
沉疆歌被他壓在暗門後的石壁上,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空氣靜謐而溼.熱,屬於百里澤的呼吸溫熱地拂過她的脖頸處,將她的神經敏感地撩起。
周遭安靜得能聽得到他的心跳聲,如鼓點一般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她的心懷。
沉疆歌聞到了他身上的淡淡酒香,是熟悉的桃花味。
酒香在兩人的身旁瀰瀰而散,致命地鑽入兩人的味蕾。
沉疆歌只能安分被他壓在胸膛,偏生暗門外搜尋的人又一步一步地朝着他們這裡尋來,令她緊張得手心滿是細細的冷汗。
兩人在狹小的空間裡面對面地緊緊貼着,屬於女兒家獨有的柔軟同樣抵在了百里澤的胸口,令他一時間呼吸變得短暫而急促。
沉疆歌不知道的是,他的眼眸裡,早已掀起了難以忍住的驚濤駭浪。
星光如霧如織地透過梧桐葉的縫隙落在兩人的身上,將他們彼此交織在一起的身影淺淺鍍上了一層朦朧之色。
暗門外,有侍衛腳步慢慢靠近的聲音。
沉疆歌下意識地要伸手去拿刀,卻被百里澤輕輕握住了手。
她不解地擡頭,卻見他搖了搖頭示意不必這般。
果然,當那人想再要往這邊踏近的時候,太子府大殿外傳來一聲尖細的聲音——
“三王爺這麼晚了您怎麼來了?哎,容奴才先去稟報一下太子爺,您稍等。”
門外傳來紀羽翰的聲音——“白日裡有些瑣事耽擱了,這不從漸西回來給大哥帶了點特產回來,讓大哥也嚐嚐鮮。“
“三王爺真是有心了。這點小事兒讓奴才們來一趟就行了,怎勞您親自來呢……”
“也好久沒和大哥切磋棋藝了,手癢的很。”
“好咧。三王爺您稍等,奴才這就去稟報。”
接着很快,這些侍衛似乎得了指令,很快地便撤了下去,消失在了暗處。
就連大殿內原先承歡的女子,也不知從哪裡撤了下去,不見了蹤影。
沉疆歌長吁一口氣,心中卻起了疑惑。
——怎麼這麼巧,紀羽翰偏偏在這個時間點上到了?見侍衛散去,沉疆歌匆匆道了一句“謝謝”就要離開,卻被百里澤再次拉了回來。
“稍安勿躁。太子的暗衛應該還未撤去。你現在出去,很容易被盯上。”
“看來,百里公子你對這裡很熟悉?怎麼,給太子當幕僚當久了,就連這府內的地形和暗衛你都瞭如指掌?”
沉疆歌對他奪走兵經的事情還耿耿於懷着,自然不會給百里澤什麼好話聽。
百里澤眉頭微微一皺,低聲道了一句:“兵經的事,實在是情非得已。還望疆歌見諒。”
“不必解釋。你能拿到兵經憑的是你的本事。我生不生氣是我的事。不是嗎?”
沉疆歌甩手就想走,卻被百里澤一拉給拉了回來。
她心中一惱,伸手便想朝着百里澤打去。
卻不料,她這一揮手,卻碰到了百里澤面頰之上的傷疤。
她只覺得指間滑過了一寸細滑柔軟的肌膚,溫熱至極,接着,他原本面頰之上的“傷疤”竟在此時滑落!
月光淡淡地傾灑在了百里澤完美無瑕的面龐上!
只見他的面頰白皙勝雪,細膩而光滑,因錯愕而微微泛紅的雙頰上如同被硃砂一點暈開過,甚至要比江南女子的肌膚還要好上了好幾分。他的雙眸皓亮似黑夜裡的閃耀的寶石,褐鍺色的瞳孔裡似汪過了一潭清流,清澈又似深淵一般要將人沉淪下去。他的烏髮隨意散開,僅僅以一根白色髮帶輕穿而過,隨風微微一揚,掃過了他的墨眉間,一絲淡淡的憂愁緩生,不知會撩撥多少少女的心。
他一身白衣遮身,腰際間鬆鬆繫着一壺酒,散發着淡淡的桃花酒香。
——這哪裡還是那個不堪入目的琴師?怕是就連紀羽翰的容顏都要輸上他一分。
沉疆歌呆了一呆,有些不知所措。
而百里澤似乎也沒有想到會是這般。
他先是微微一怔,接着彎下身子撿起了那個假的傷疤,深深地看向了沉疆歌說道:“疆歌,不要向外人提及此事,可以嗎?”
沉疆歌竭力地控制着內心的震撼,她緩緩擡眸看向了百里澤,搖頭說道:“你到底是誰?是周府請來的名動秦淮的琴師?是太子府的幕僚?還是其他的什麼人?”
百里澤的眼裡掠過了一絲猶豫,良久,他才低沉地說道:“疆歌,我並不想騙你,但是,有些事,你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沉疆歌聽罷脣旁一絲自嘲的笑意生。
“百里澤,在你的眼裡,我是不是很傻?喝醉了酒跟你談天說地,以爲自己跟你無所不談,甚至已經算得上是好友。結果到頭來,我知道你每一個你,都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你。”
“百里澤,你覺得,我還有必要相信你,再一次毫無準備地讓你從我身邊拿走重要的東西嗎?”
百里澤聽罷眼眸微微一暗,似少了一分光芒。
他低頭,以只有沉疆歌才能聽得到的聲音說道:“疆歌,我很懷念那晚的花牆下,你拉着我喝酒的模樣。”
“那一晚,是我這麼多年來,心底的溫柔第一次被觸動的時刻。”
“你不知道,從那一晚起,我便多了一個軟肋。”
“所以,在漸西李府那一次,我心軟了。”
“疆歌,我並不想,只做你的朋友……”
“即使,我知道,現在的你我,可能連朋友都做不了……”
他的話很輕柔,輕柔到穿過梧桐樹葉的風,都在心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