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首在午後時分率領大軍抵達城外,但直至夜黑時,纔在夾道歡迎的城民歡呼聲裡乘馬進宮。
直通皇宮的大道兩旁,每十步便有一名黑盔武士高舉火把,像兩條火龍般將大道照得火光通明。
我和華茜等男女三百多名武士,在郡主殿裡列成陣勢,等待這跺一跺腳可令天下震動的人物的來臨。
各人都有點緊張,大元首逆我者死的獨斷專橫,早傳進每一個人的耳內。
華茜站在我身旁,俏目不時飄到我臉上,但我只是詐作不知。
奏樂的聲音在宮門處響起,使我們知道,大元首的隊伍正在浩浩蕩蕩進入宮門,來此途中。
“當!當!當!”鐘聲鳴響,郡主殿大門張開,在麗清郡主的陪同下,大元首終於出現眼前。
任何人直望大元首時,看到只是一個鐵甲的外殼。他渾身都裹在堅厚金黃色閃閃生光的甲冑裡,頭上戴着個只露出雙目的頭盔,一對眼像閃電般爍芒閃動,口鼻處縱橫相交的鐵枝露出了透氣的地方,身上披着他垂至膝蓋處的大紅披風,雄偉的身形,使他比其他人最少高出半個頭,看起來像地獄裡走出來的魔神。
父親告訴我他曾在大元首指示下,用力猛劈他護身甲冑,但以父親之能,不但不能破損護甲,猛劈時,大元首居然全身只是搖晃少許,顯示了他遠超乎常人的力量。
他唯一的弱點或者是他的眼睛,但盡避他沒有甲冑,要刺中他的雙目又談何容易,想到這裡,心底不由奇怪,以這樣一個無敵魔神,爲何對魔女國還是投鼠忌器,不敢妄動。大元首的銳目掃向我和華茜站在列隊歡迎他的陣式裡最前線的兩個,一時間我的心抖動起來,他的目光像能刺穿找的內心。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轉了兩轉,又溜往華茜的臉上,跟着掃視她那剛健婀娜的胴體,華茜立時垂下頭來,我側目望向她,恰好見她的拳頭緊捏起來,微微顫抖,我心中一動,猜想到大元首可能對華茜幹過一些醜事,因爲大元首是出名兇殘淫虐的暴君。
大元首步過我們,往殿端爲他而設的特大長桌走去,他身後是八名全身裹在柔軟紅袍的美女,是最受他寵幸的妃嬪。
接着我全身一震,呆瞪着正步入殿裡的兩名美女。左邊的少女千嬌百媚,眼目含情,正是帝國的公主,大元首的獨女,她換上一身戰士的緊身裝,更顯她動人的風姿,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她曾是我的未婚妻,但現在應恨我入骨,在她臉前,我總像矮了一截。
另一銳利的目光,射在我臉上。那來自黑寡婦,個多月前我才殺了她的情夫巫師,我連忙收斂心神,只要一個不小心,露出破綻,今晚休想生離此殿。
黑寡婦眼光緊攫着我,似乎已發現了什麼,我放鬆全身,竭力使自己忘記緊張,直到她從我身旁步過。但我已知道黑寡婦憑着某一種女性奇異的觸覺,感到我是她在尋找的人,可能她還不太肯定,但我已在危險的最邊緣處。後面是昂首闊步的哥戰和雄赳赳的大元首近身精銳衛士,他們和其他黑盔武士的分別是,頭盔頂端處裝了個血紅色的圓環,人數在三十人間,但每一個都是萬中挑一的劍術高手只是他們,已足夠我頭痛。
各人在筵桌前坐下。圍繞着殿心,環布郡主殿的二十四張筵桌,與大門遙遙相對的是大元首,八名妃嬪和護立其後的紅環近衛。
左手依次而下是麗清郡主、七色統領和望月城的幾名權貴,右手是美麗的公主、黑寡婦、哥戰和十多名黑盔武士的重要將領。
整個帝國的精銳就集中在這裡,確是猛將如雲。我心中不由慶幸殺死了巫師,斷了大元首最重要的臂助,除了大元首外,最可怕的便是此人了,由此我亦知道自己成了大元首除魔女外的第一號敵人。
我、華茜和十二名衛士站在麗清郡主身後,成爲她的班底。美麗的宮女流水般奉上各式珍饈美食,又退了出去。跟着音樂聲響,一隊百多人的舞姬彩蝶般飄進來,隨着音樂輕歌曼舞,半透明的舞衣下,一個個動人的胴體作着各種誘人的姿態,一時間所有男人均垂涎欲滴。我的眼光迅速望往大元首處,只見他雖是欣賞着眼前俯仰生姿的女體,仍眼神清湛,並沒有像其他人色迷迷的模樣。哥戰的眼光卻不時望向公主,顯示了他渴想的對象,是公主而不是其他人。哥戰是個野心家,得到了公主,便得到帝國的繼承權。
當我的目光從公主身上移往黑寡婦時,剛好迎上她的美目。我嚇得幾乎轉身要逃。我想到她已認出了我是誰,縱使我能改變臉貌,卻不能改變自己的眼睛、體型和氣度。可是她爲何還不揭穿我?難道真要像貓玩老鼠般戲弄我?
舞罷,舞姬彩雲般退出去。大元首舉起酒杯,以他低沉和充滿磁性的渾厚聲線道:“麗清郡主建立望月城,造成今日的聲勢,居功至偉,讓我們敬她一杯。”
衆人轟然響應,盡飲一杯。氣氛熱鬧起來。麗清郡主舉杯道:“麗清在此預祝帝國旗開得勝,一把剷平魔女國。”
衆人再飲。哥戰長身而起,朗聲道:“大元首隻要給哥戰四個軍團,哥戰保證可於十天內攻破魔女城,蕩平魔女國。”大元首轄下共有十個軍團,除大元首轄下的第一軍團兵力達十萬人外,其他每個軍團的兵力在五萬人之間,四個團軍力已超出魔女國的總兵力。通常,攻的一方,必須在兵力上超越守的一方。所以哥戰這豪語非是虛言,我也很想知大元首怎樣答他。
大元首道:“哥戰且先坐下,我心中已有一套完整計劃,即將實行,否則你我現在也不會來到望月城。”
我心下大奇,以大元首往日南征北討的戰績氣概,爲何對魔女國如此顧忌,其中必有不爲人知的因由。
哥戰已表示了他的自信和忠誠,顧盼自豪地坐下,眼光卻望向麗清郡主。
麗清郡主冷哼一聲,我在她身後,自然聽得清楚,醒悟到麗清郡主和哥戰兩人正在爭逐帝國的繼承權。
哥戰的本錢是有望娶得公主爲妻,如此便可與麗清郡主平起平坐。”
況且巫師已死,除了大元首和麗清郡主外,他便是帝國內最有權勢的人。剛纔他表示可蕩平魔女國,正是要突出麗清郡主奈何不了魔女國的情況。七色統領和望月城一衆人等臉上都露出不高興的神色。在盔罩內的大元首,卻使人莫測高深,難知心意。
麗清郡主絕非易惹的人物,銀鈴般的笑聲響起,又將衆人的目光吸引到她的身上。
麗清郡主輕描淡寫地道:“聽說蘭陵的兒子蘭特逃出了日出城,到現在哥戰統領還未能將他捕獲,連巫師也因助你而喪命,不知現在情況如何?哥戰統領如有需要,盡避開聲,本郡主一定會全力協助。”
這次輪到哥戰和他數名親信將領臉色一變,這樣的話表面雖客氣婉轉,其實卻是當面指責哥戰的無能,連一個人也應付不了,遑論整個魔女國。
我聽到提起我的名字,不由聚精會神,看看衆人有何反應,大元首仍是莫知虛實,但有兩道眼光卻向我飄來,一道來自黑寡婦,另一道竟是身邊的華茜,一時間我不禁心中叫苦,黑寡婦不說,原來連華茜也在懷疑我的身份。
華茜曾在我假扮神力王前見過我的真面目,只要比對那手繪的懸賞圖像,便應知我已身在望月城,可是她何爲不說出來?
公主聽到我的名字,眼中閃過憤怨的神色,我畢竟曾是她的未婚夫。
哥戰何等老奸巨滑,知道不能在這鐵一般的事實前作爭論,嘿嘿笑道:“若有需要時,一定藉助郡主的力量,郡主在望月城訓練劍士,這些年來一定有很多出色人才,可否讓我們開一開眼界?”
帝國的權貴,由上至下都是嗜血的人,宴前比武,是等閒慣事,哥戰如此要求,不但可以轉移衆人注意,還可以籍比武來挫辱麗清郡主,一石二鳥,老辣非常。
麗清郡主當然不能退讓,道:“令白,你出場領教一下哥戰統領的高明吧。”她指名手下挑戰哥戰,一方面借意貶低他的身份,另一方面亦真的希望哥戰親自出手,招致敗北之辱。令白從紅色統領身後應聲而出,這人身形彪悍,是典型不畏死的勇士,他能被麗清郡主點名挑戰,自然是望月城裡數一數二的人物,只不知比納明如何?
我想到這裡,心中一動,麗清郡主若要最強的人手出戰,應選我這擊敗瞭望月城第一劍手納明的假神力王,難道她對我真是有偏愛和憐惜之心?哥戰醜惡的笑聲響起,道:“除非郡主親自下場,否則哥戰還是讓手下的兒郎陪你的部屬玩玩吧。”
大殿裡頓時鴉雀無聲,這不啻是哥戰向麗清郡主的側面挑戰,麗清郡主若說不,便會予人軟弱膽怯的印象,這哥戰也算是狡若狐狸了。
我能在他的手裡逃出,有大半原因是祈北比他更老練,可惜他已死了,還有西琪,一個我已將她當作妻子的純真少女。
麗清郡主果然臉色一寒,兩眼射出森厲的光芒,遙遙盯着哥戰,哥戰冷冷回望,一點也不退讓。
兩人積怨甚深。大殿內劍拔弩張,正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大元首一聲長笑,將兩派對峙的人的注意力扯回他身上。
他冷冷巡視着衆人,當他的的目光投到某一個人的臉上時,那人都不由自主畏懼地垂下頭去,連哥戰和麗清郡主也垂下了日光,不敢和他蓄意對視,大元首的淫威下,每個人只能生活在卑微和屈辱裡。
大元首向站在場中的令白道:“年青人,你叫什麼名字?”
令白戰戰兢兢地道:“小人是紅營副指揮令白。”大元首喝道:“好!若你能勝此一場,我賜你一百個金幣。”
令白轟然應諾,一白個金幣足可買三個女奴,是筆可觀的財富。我心中暗暗心驚,這大元首輕描淡寫下,便化解了剛纔劍拔弩張的僵局,果是個梟雄人物。
大殿內回覆鬧哄哄的氣氛。這時輪到哥戰方面挑人出場,哥戰一對兇目亂轉一陣後,拍了兩下手掌,身後一位瘦瘦高高,但背脊挺得筆直,大約三十來歲的戰士,大步走入殿心的空地內,向着大元首跪下,恭敬地道:“小人黑盔武士第三軍團隊長武元申,請大元首批准出戰令白。”
大元首淡淡道:“若你勝出,亦可得一百個金幣。”武元申一聲應諾,站了起來,向着遙遙相對的令白擺開架式。
“鏘!鏘!”兩把劍同時出鞘。我見那武元申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心叫不好,令白的勇悍是他的優點,也是他的弱點,若他不能在第一輪搶攻克故制勝,勇悍一過,使是衰竭的開始。而武元申正是那類冷血無情,但卻韌力十足,後力修長的劍士,在選方上,哥戰顯露出他的心思。
“鏗鏘!”兩人的劍絞擊一起。驀地令白劍光大盛,狂風暴雨般向武元申捲去,武元申看來像是敗局已呈,苦苦撐待,不斷退後,但我卻知道他守而不攻,退而不亂,正是要消耗令白這勇將的體力。
麗清郡主一邊七色統領的人,如醉如癡般高聲狂叫,爲屬於己方的令白打氣。
反而麗清郡主和華茜都皺起了眉頭,看出不妙之處。果然當武元申退到第二十三步時,令白的劍勢滯了一滯。武元申在此消彼長下,暴喝一聲,劍光爆開,一連四劍,將令白迫得左支右拙,節節敗退,到武元申刺出第十七劍時,令白慘叫一聲,長劍墜地,左手捂着持劍的右臂,蹌踉退後。
武元申並不追擊,向着大元首舉劍致意。當下有人奔出來,將令白扶出殿外。我心中暗怒武元申的毒辣,這看似輕輕的一劍,其實挑斷了令白右臂的手筋,今後這勇悍的年青人休想再用右手使劍,由此亦可見哥戰和麗清邵主之間毫不留情的鬥爭。哥戰的人爆出震耳欲聾的歡呼。
反觀麗清郡主的人,都露出被挫敗了的屈辱表情。哥戰耀武揚威地道:“郡主,你的手下里,還有誰有興趣和武元申比試一場?”
麗清郡主一咬牙,望向自己那面的將領戰士,只見人人均有意無意地避開她的眼光,顯然沒有人願意打這沒有把握的一仗,而令白的下場,也叫他們心驚膽顫。
假設麗清郡主不能挽回顏面,以後休想在哥戰跟前擡起頭來。大元首面罩裡的雙目,閃動着殘忍興奮的異光,絲毫不因屬下互相殘殺爲仵。
就在這時,我大喝道:“讓我來!”大殿裡每一道眼光都集中到我的身上,我不敢接觸公主和黑寡婦的目光,從麗清郡主身後走出殿心的空地,回身向麗清郡主行禮請示,麗清郡主嬌呼道:“大元首請批准轄下近衛神力王出戰。”
我心中暗贊麗清郡主果然不愧女中豪雄,因爲我驀地出言請戰,已造成一定氣勢,假若仍要先待麗清郡主批准,再向大元首請示,便弱了一氣呵成的氣勢凝聚,這下麗清郡主代我向大元首求準,只要大元首一聲同意,我便可立時出擊,向還在趾高氣揚的武元申進擊。
大元首呵呵一笑,喝道:“如你所請!”“鏘!”長劍出鞘。
我向大元首致敬後,雙眼側望武元申,手中長劍劍尖緩緩指向這時手,濃烈的殺氣,瀰漫殿裡。
麗清郡主方面備受屈辱的一羣,響出震耳欲聾的歡叫和打氣聲。
武元申擺開架勢,在我迫人的氣概和聲勢下,他已陷於完全的被動,尤其困擾他的,是對我的虛實完全一無所知,這是劍手對陣的大忌。
衆人叫得聲嘶力竭。我的精神集中在武元申身上,就像天地間只剩下他一個人。
“蹼蹼噗!”我由側身改爲正身,隨着緩緩踏出重若萬鈞的三步,我離開武元申只有十尺許距離,長劍慢慢地由下垂的位置,提高至平舉胸前。
武元申暴喝一聲,一反先前對付令白的策略,搶先主攻,劍尖“嗡嗡”顫鳴下,毒龍般向我咽喉處奔來。我心中暗贊,這人不愧高手,已看出再不能任由我養足劍勢,故反守爲攻。不過可惜他的敵手是被譽爲帝國內第一劍手的蘭陵訓練出來的兒子,尤其是逃出日出城的一番經歷,已將我培養成蘭陵和祈北外最狡猾和更可怕的劍手。否則巫師便不會死在我手上,哥戰也不會吃了大虧,而我也不能夠混進這裡,公然在欲置我於死地的人前耀武揚威。我的劍勢沒有半點加速,也沒有半點減慢,就像早已預知對方會搶攻一樣。
長劍“叮”一聲,刺中武元申氣勢萬鈞一劍的鋒尖。武元申全身一震,蹌踉倒退。全殿忽地鴉雀無聲。
我全身一點震動也沒有,若無其事地繼續向倒退的武元申迫去,口中發出輕輕低吟,長劍保持適才的速度,向武元申劈去。
假設武元申夠狡猾,自下最佳辦法是棄劍認敗,那我勢不能將他殺掉,也不能傷他,但劍手最重要的是名譽,性命反倒是次要。武元申果然厲叱一聲,劍鋒化出百點精芒,向我灑來。
我精確地估計他虛虛實實的劍勢裡了真正隱藏那殺着的角度和速度,把身體作輕微的傾側,長劍驀地加速舞動,改劈爲削,再由削變刺,向他攻去。
劍氣催迫下,大殿的空氣變得又重又冷。“鏘鏘!”
我迅速往後移,轉瞬間將我和武元申的距離拉遠至二十多尺,與我剛纔穩緩的移動生出強烈的對比。
全場數百人一點聲息也沒有。武元申凝立不動,雙眼射出兇厲的光芒,遙遠地緊盯着我,長劍平舉胸前,微仰向上,長劍顫動。突然鮮血從他右臂間狂涌而出,順着衣甲流往手臂和身上。武元申臉轉蒼白,長劍往地上掉去,身子搖搖欲墜。這次輪到歡呼喝采聲響滿麗清郡主的一方,而哥戰的人都臉如死灰,除非哥戰親自出手,否則對方已無勝回一場的機會。我向大元首和麗清郡主施禮。麗清郡主眼中閃動着歡悅的光芒,欣喜地道:“你也受了傷。”我看看左肘處爆開衣衫下的傷口,正滲出少許鮮血,眉頭也不皺道:“皮肉之傷,無甚大礙。”暗忖倘若我不是故意受傷,武元申的劍休想沾到我的肌膚半點。
武元申這時已給人扶往療傷,我這劍極有分寸,他的手臂也像令白一樣,此生休望用來使劍。
大元首哈哈一笑道:“一個勝一個,我帝國人才輩出,收復魔女國,已是指日可待的事。”
麗清郡主得勢不饒人,舉杯說道:“遙祝大元首成不世功業,征服天下。”
衆人轟然痛飲。我走向麗清郡主身後。麗清郡主憐惜地道:“你先退席,包紮好再回來。”我巴不得有此一句,其實我故意受傷,正是要找離場的籍口,好進行我的大陰謀,因爲黑寡婦和華茜兩人,均已可能識破我的身份,雖然我不知道她們爲何不揭破我,但爲免夜長夢多,我定要趁所有要人集中在這裡的千載良機,盜取智慧典,再設法潛離郡主宮,然後逃往魔女國。我領命而去,直出大殿。七色統領都向我致以敬意的一瞥,一戰之威,使我成爲當時得令的紅人。我踏出殿門,在兩排雄赳赳百多名黑盔武士間穿行而過。
離開郡主殿,我立即往智慧殿走去,沿途的衛士,對我都畢恭畢敬。智慧宮位於郡主宮的西方,遠離正東正南兩道大門,就算盜得智慧典,要逃出宮外也頗費周章。
殿門前一如往日,守衛森嚴,我避過兩隊巡邏的武士後,往殿後摸去,當我第一次謁見麗清郡主,見到她的隨身護衛從殿後一條通退離開,印象深刻。假若我能找到那秘道,自能躲過殿門處的守衛,潛入殿裡。
郡主宮每一座宮殿,都有本身獨立的花園,智慧宮亦不例外,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月色灑射下,嫩綠的青草閃着青光,樹影都投射到地上,整個後花園的世界被光色統一了。
我迅速卻又仔細地考察和計算着秘道通出來的可能位置,最後來到樹林間一處空地上,這裡吸引我的地方,是因爲這塊密林裡開出來的空草地,與整個園林的佈置有點格格不入。我用腳在草地上踐踏着,終於讓我發覺其中四尺見方的位置,裡面有種空洞的感覺。
我找到了通入智慧殿的秘道。我仔細地審察着草地,只見草地內有兩個圓環,伸手抓着,正要提起,心中一動,想道!這是否太輕易一點?我已非常接近成功的階段,絕不能功虧一簣。
在月色的幫助下,我發覺圓環底部的顏色和其他部分有些許差異,應是磨擦造成,那隻能是圓環轉動時與底部入口鐵板磨擦的遺痕。而看擦痕的紋路,右邊的該是由左轉往右,而左邊那個卻是由右轉往左。事不宜遲,我立即依着觀察轉動圓環。“軋軋”聲後,再傳來“得”的一聲。秘道的門打了開來,我不知用錯誤方法開門會帶來什麼後果,但總之不會是好事,我用力一拉,對着入口的鐵板旋轉着升起來,露出秘道的人口。地道里透出微弱的燈光,我心中暗讚一聲,這證明了地道有完善的通氣設備,否則燈火那能長燃。
我小心躍了進去,在僅可容一人通過的兩堵牆裡迅速深進,不一會已從另一端的出口,進入空無一人的智慧宮裡,在羊油燈的閃耀之下,有種說不出的孤獨和冷落。當日初來此殿時,我早細心觀察過殿內的佈置,最有可能收藏智慧典的隱密所在,應是麗清郡主鋪滿獸皮的臥牀,獸皮蓋了臥牀旁十多方尺的地方。揭起獸皮,我禁不住歡呼一聲,一道石階,往下通去,我往下走,來到一個廣闊的地室裡。
地室正中處有張几子,几上放了一個鐵鑄的箱子,我的心卜卜狂跳起來,走到幾前,將箱蓋打了開來,“智慧典手抄本”六個大字映入眼簾。
六冊智慧典,靜靜地躺在箱裡。心頭一陣激動,就是當年六冊智慧典的原本,使父親和祈北反目成仇,也是這六冊東西,使魔女國和帝國先後興旺起來,教曉了大地上的人前所不知的寶貴知識,包括建築、鑄鐵、造紙、數學、語文等數之不盡的東西,是整個世界文明的源頭。
我將六本冊子拿起,放在我早預備好的袋子裡,紮在背上,我發誓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不容許任何人從我身上將它們取去。
我從石階重新回到智慧宮裡,當我從出口爬出時,驀地感到不妥。
一對嚴厲的眼睛瞪視着我。華茜站在十尺許處的地方,緊緊盯着我。一股冰冷流過我的心。
華茜道:“你背上的是什麼東西?蘭特公子。”我強壓下心中的驚俱和措手不及,冷靜地望向華茜,她的劍仍在鞘內,而且看來她只是孤身一人,當然,只要她尖叫一聲,保證衛士們會像潮水般涌到這裡來。
我立在她身前,望進她明亮的大眼裡,輕柔地道:“你什麼時候識破我的身份?”
華茜道:“就在你擊敗納明之時,我已經認出了你,你的眼神充滿着怒火和憤恨,只要見過一次便令人難以忘記。”她語氣出奇地平靜,使我更加感到莫測高深。
我嘆了一口氣,突然衝前,手中長劍向她咽喉刺去。她動也不動,連眼睛也不眨一下,我的劍到了離她咽喉寸許處的地方,硬是刺不下去。
我冷冷道:“你爲何不叫也不反抗?”華茜俏目緊緊盯着我,內中激流着複雜的感情,幽幽道:“你還不明白我對你的心意嗎?”
我心中一震,收回了長劍,華茜盡避外表堅強冷漠,內心澎湃的卻是無盡的熱情。
我道:“你打算怎樣?麗清郡主待你也不錯。”華茜垂頭道:“那並不能補償大元首對我造成的傷害,我等着這一天,已足有三年了。”
我暗忖果如所料,道:“大元首做過什麼?”華茜避開我的眼光,道:“快!我們立刻走。”我道:“你知我要到哪裡去?”
華茜擡起頭來,眼神堅定不移,沉聲道:“不管你到哪裡去,我的要求只是跟在你身旁。”
我心中一陣感動,有了華茜,逃出郡主宮的機會是百分之一百。
我緊跟在華茜身後,大搖大擺直出宮門,衛土都恭敬地向我們施禮。
一出宮門,兩匹駿馬灑開八蹄,的的得得往北方奔去,沿途不時遇上巡邏的黑盔衛土,但見到郡主身旁第一紅人的華茜,誰敢阻止?到了城北,華茜叫開城門,又大模大樣地越過駐紮城外的軍營,很快便走入無人的荒野地帶。
分隔着魔女國和帝國兩國國境的大河,被帝國的人稱爲“望月河”,而魔女國的人卻稱之爲“魔女河”,在前方“轟隆轟隆”地奔流着。右方上游處隱約見到帝國龐大的船隊,旌旗飄揚,極爲壯觀。我和華茜往下游馳去。
水流奔騰的震鳴,不斷擴大。華茜忽地叫道:“他們追來了。”我細心一聽,從望月城吹來的風裡果然夾雜着戰馬奔騰的聲音,心下駭然,不但驚異對方這麼快發現智慧典被盜,還奇怪能如此迅速追來,顯示出高效率的傳訊方法。我腦中浮臂出百合花當日向我說明盜到智慧典的逃走路線,叫道:“隨我來!”當先策馬狂奔。
大地在面前迅速倒退,逢林過林,在矮樹叢和林木交雜的荒野上,我們以所能達到的最高速度推進。
戰馬口吐白沫,體能接近消耗的極限,隨時會倒地而亡,那也是我們末日的來臨。
終於來到魔女河旁。湍急的河水無休止地奔流着,遙遠的對岸黑沉沉一片,一點生氣也沒有。
並沒有百合花所說的接應船隻。我們策馬往下游馳去,沿着這條分隔了兩個軍事力量的天然屏障奔馳,戰馬忽地向前僕去,我收不住衝勢,整個人往前拋去,我猶在空中翻滾時,已知馬兒是在支持不住下即時暴斃。
華茜策馬從後奔來,伸手來拉我。我拉着她的手,微一借力,躍上馬背,她的馬神駿之極,頑強地沿着下游放蹄飛馳,不過看牲口中噴出的白沫,也支持不了多久。
我回首往望月城的方向望去,一點點紅焰在移動着,追來的怕會超過了一千人,那是我們難以抗拒的力量。
下游黑壓壓地,百合花所說載我過河的船在那裡?“噼啪”!健馬終於支持不住,前蹄跪倒,將我倆凌空摔下。
我們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追兵又近了點,已可聽到急劇的馬蹄聲,像夾在暴風雨中的驚雷,急驟不斷地敲打進我們惶急的心坎裡。
華茜叫道:“你看!”一點燈火,在下游數百尺外晃動着。我當先奔去,華茜體力較遜,嬌喘着在身後追來。“哎喲!”
回頭一看,華茜力盡倒地。我撲到她身邊。華茜喘着氣道:“你快走吧!不要理我。”她美目沁出兩滴淚珠,使找想起死去的西琪,她們都是如此地愛我。
一陣激動下,一手將她攔腰抱起,跌跌撞撞往燈火出現的地方奔去。華茜緊摟着我的頸項,俏臉埋在我的肩頭上,在這隻求個人利益的自私世界,我這不計生死的行動,使她感動得很。
追兵愈來愈近。我心中大叫,還有一百尺,一定要振奮。一艘長達百多尺,風帆張得滿滿的大船,已開始解纜離岸。
我心中閃過慘受酷刑的父親、被殺的祈北、還未度過青春便被害死的西琪,力量不知從哪裡流進我力盡筋疲的身體裡,狂喊一聲,驀地加速,眨眼間掠過近百尺的距離。這時大船剛好離岸。
我藉着衝力,天馬行空般跨越岸邊與帆船間的空隙,躍上甲板。
腳一沾甲板,兩個人一齊滾倒地上。馬原的聲音吆喝道:“全速開船。”蹄聲在岸邊轟天響起。
模糊中數只有力的手,將我拖離甲板,接着是箭矢破空的聲音。
但大船不斷加速,我心中一寬,支持不住下,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