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輸了,那麼選擇權就在湯東那裡了。
如果湯東選擇了死,那麼,就是他留下來陪水若冰。
如果湯東選擇了生……那就算水若冰不在意,也必生芥蒂!
很齷齪很陰暗很卑鄙,但是,卻非常有力,在這一刻,他彷彿已聽到妲己那帶着魅惑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語:“爲什麼不選擇這一個呢?你還可以選擇消除水若冰的記憶。到時候,湯東死了,而水若冰也不會再想到他。這也是爲她好,如果你覺得內疚的話,你甚至可以消除自己的記憶。從此以後,你們將會忘了湯東,快快樂樂的在一起生活……”
這些話,妲己並沒有對他說過,但是,卻不知在什麼時候,已刻在了他的心上。他眯着眼,手指在一顆顆的黑豆、紅豆、綠豆上滑過。爲什麼不這麼做呢?接受不了輸給湯東嗎?
不,飯門的祖訓上,從來就沒有一條,說是要拿到世界第一的,甚至,從他們的第一代起,都不會與F爭奪,就算他現在輸給了湯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說名譽上受了點損失,但他還沒有進行出師禮。
他不需要一定要戰勝湯東,只需要不令飯門蒙羞。
在他這麼想着的時候,湯東正在精心炮製那兩頭網鮑,雖然在三天前他就開始準備了,但一些細緻的工作,還是要在現在做的。鮑魚,最關鍵的是品質,其次,是製作的方法,而對於他們來說,還有手法。
這兩頭網鮑,現在已開始出味,但最後是否能達到完美,就看他這最後兩個小時的發揮了。衆人的目光也都在他那裡,對於米青的發愣,他們沒有太多感覺,飯門一向都有些玄乎,就算他在那裡站兩個小時,衆人也不疑惑。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那股味道一點點濃厚,米青回過神,向湯東看去,湯東正在那裡切割海蔘,米青知道,他這是要做鮑魚汁海蔘了,他甚至可以想象到當這道菜出臺的時候,與此時的環境,會是怎樣的相容。
“那個,米先生……”主持人走了過來,小心翼翼的開口,“我能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麼嗎?”
米青看了他一眼,低下頭,將自己的材料混到一個碗裡。
“那個,我打擾您了?”
“沒有。”
“那……”
“我只是在想,我要做什麼。”
那主持人一愣,但見他已經開始忙活,也不敢再打擾。
而米青,已經開始了自己的準備,他想這麼多做什麼?他爲什麼要把選擇權交給湯東?若是湯東不選擇爲水若冰死,那他就眼睜睜的看着水若冰日夜受頭疼的折磨,甚至哪一天變成癡呆?若是如此,那水若冰爲他的犧牲算什麼?他當初那麼護着她,又是爲了什麼?他是想要和水若冰在一起,但是,他更想水若冰能健康快樂的生活着。
當然,他不見得就一定能贏過湯東,可總要盡力!
一份大米、一份小米、一份江米、一份薏米、一份紅豆、一份綠豆、一份黑豆,這七份材料,都經過一定時間的炮製了,而現在,他就要以最佳份量,將他們組合到一起,然後,做出一碗飯——七彩琉璃飯!
這份飯,他做了十多年,從他正式被他的師父收爲徒弟的時候,就開始爲這碗飯做準備。飯門的出師禮之所以名震天下,就是因爲他們準備了十年。水若冰沒有這個準備,第一,是因爲他的出師禮還沒有做出來;第二,他不想限制水若冰的發展。那時候,他認爲水若冰是最有天賦的,若讓她這麼早就做選擇,也許會耽擱了自己,哪知道,卻原來還有妲己那麼一個存在。
想到這裡,他微微一笑,奇異的,竟沒有半點受騙、失望的感覺,若說有什麼,也就是可惜,不是可惜她的天賦,而是可惜她竟不在此處,吃不到他的這碗飯了!
就是帶着這麼半是愉悅,半是惋惜的心情,他把各種材料放到了一個碗裡,在要放進鍋裡的時候,他的手微微一頓,不由得,就想到他師父,當年對他說的那番話。
“從技藝的角度,我已經沒什麼可以教你的了;從境界的角度,你也在一直提煉。但是,你還欠缺了一個心情。”
他當時只是沉默的看着他的師父,他認爲這是他最不需要歷練的一個方便,他的心態,一直是平穩的。
“傻孩子,飯說到底,也還是給人吃的啊。你沒有一個想給人做飯的心,又怎麼能把飯做好呢?”
“我有的。”
他當時是這麼回答的,他認爲自己是真的有的。他喜歡這麼技藝,喜歡這種組合方式,而且,他從小做的也是這個,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要做什麼,他怎麼會沒有要給人做飯的心呢?
“等你什麼時候愛上一個人,就明白了。”
他習慣性的不會給自己的師父頂嘴,但心中卻是不以爲然的,但現在,他明白了,原來,他真的欠缺這顆心。
他把碗放進鍋中,蓋上蓋,點起火。然後,他就往後退了一步,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贏過湯東,但是他知道,這會是他做的,最好的一碗飯,起碼是目前來說,最好的。
兩個小時後,兩人的作品同時被端了上來,衆人同時吸了一口氣,口水竟都開始氾濫。
“這是什麼味道?”
“鮑魚味吧,兩頭的網鮑呢!”
“不不,不是這個味。網鮑我經常吃,也吃過一次兩頭的。雖然不是湯東做的,但也是有名的大手,不是這個味。”
“那是、那是米青做的那碗、那碗飯?”
這麼說着,那人也覺得不太可能,米青做的什麼大家可是一目瞭然!一碗飯,哪怕有諸多材料,那還是一碗飯!而一碗飯,能出現這種味道?可若不是鮑魚又不是飯,那是什麼?
只有湯東看了米青一眼,隱隱的,感覺到了一些東西。
“難道這次,又輸給了飯門?”
這麼想的時候,他心中也有一種宿命的無奈,雖然他們和飯門沒有明刀明槍的幹過,但都是做這一行的,彼此不定什麼時候還能吃到對方做出來的東西,手藝如何,那彼此也是心知肚明。
到了他們這一代,他也隱隱的有一種米青其實是勝過他的感覺,但一直心中不怎麼服氣,而現在……
就在他這麼想着的時候,那些評委已經開始品嚐,下面的觀衆,一個個伸長了脖子,有幾個,還不斷的吞口水,這副樣子若在外面,那是絕對令人失態的,可在這裡,大家都半斤八兩。
六個評委,先吃了湯東的鮑魚,漱口,然後又吃了米青的米飯。再之後,六個人就開始面面相覷,你拋給我一個疑問,我還給你一個疑惑,你來我往,弄得下面人很是心焦。
好吃不好吃先放一邊,你讓我們也先嚐嘗啊!
“湯先生的鮑魚,可以當選爲極品。鮑魚汁與海蔘完美結合,這也就罷了,更難得的是竟與此地環境完全融合,由此可見,湯先生的廚藝,已達大成之境。廚藝皇者,當之無愧。”
說到這裡,那人起身,抱了下拳。湯東點頭道謝,下面人議論紛紛,難道這次米青挑戰竟然失敗了嗎?這一次的範門子弟如此不靠譜嗎?先是自降身份的去參加廚藝大賽,雖然之後退了吧,又在還沒有進行過出師禮的情況下來挑戰湯東。
本來,這種挑戰也沒有什麼關係,可是,這不應該有了充分的把握才能來挑戰的嗎?就這麼輕易的就敗下來,這、這……當然也有人想着應該還有後話,畢竟先前盪漾的香氣他們可是都聞到了,而且米青好歹,那也是被上一任範門掌門調教了將近二十年的徒弟,手上若沒有兩把刷子,說不定早就被驅逐出去了。
“而米先生的七彩琉璃飯……讓我們有些無法評價,此飯入口極爲普通,但入口卻有別樣的滋味,更難得的是,此飯竟與鮑魚汁的後味結合在了一起。若兩者能夠合併……”
說到這裡,他微微的添了一下嘴角,衆人被他帶的都有了流口水的跡象。衆所周知,鮑魚此物,最配米飯,現在又被他這麼點評,衆人的口腔裡,都產生了充分的液體。
“湯先生融合了此情此景,而米先生卻又融合了湯先生的情景,所以這場比賽……我們認爲,還是米先生略勝一籌!”
他說完,幾個評委都站了起來嘩嘩的鼓掌。米青笑着微微的點了下頭。主持人跳了出來,正要開口,一陣音樂突然飄出,衆人面面相覷,不是手機都沒讓帶進來嗎?
“不好意思。”湯東從自己的褲兜裡摸出手機,對衆人做了個道歉的手勢,然後就走到了一邊,他這個號很少有人知道,因此先前也沒有關,卻沒想到竟真會有人在這個時候打過來。
周樂花圍都在這裡,難道是祁香或者加百列出了什麼事?
他這麼想着,喂了一聲,那邊卻傳來一個令他僵硬的聲音。
“湯大哥?是湯大哥嗎?是湯大哥吧!”
清脆的,帶着一些焦慮,而就算在這個時候,也還是有一種奇異的魅惑——水若冰!這竟是水若冰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