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地宮一事,牽扯到了如此之多的物資,又有這般重要的作用,那些背後的家族自然不敢大意,只不過,他們做事也小心,更不想引起仙盟的關注,因此派譴到了這雪原上來的高手也不多,除了一些守着各種機要,並不在雪原上的,如今留在地宮裡鎮守的,也只有這麼四位元嬰,相對於這一方地宮的重要性來說,四位元嬰着實不多,但也畢竟是元嬰啊……
而如今,四位元嬰都趕出來了,將自己給圍住了……
方原低低嘆了口氣,本應該驚慌失措的時候,他卻奇異的冷靜了下來。
到了這時候,驚慌已經沒用了。
“你……好大的膽子啊……”
說話的是東面那位元嬰,只見此人身穿高大,卻又枯瘦,像是一頭病虎一般,身上的氣機卻很是沉渾,風雪吹打,他的衣袍嘩啦啦作響,可見他確實是真身過來的,這些元嬰修士,本可以借元嬰出殼,凝聚法相,一念千里,可是在這雪原之上,他們卻不敢輕易這麼做。
因爲雪原之上,太過寒冷,狂風呼嘯,法相出洞,容易被陰風吹散。
這位元嬰大修的目光緩緩掃過了下方,看到了袁小婉等人的屍首之時,臉色變得無比的難看,一道神念落去,將那幾個人的屍首罩在了裡面,阻住了風雪,然後看向了方原。
那眼底,分明帶了些難以形容的憤恨之意。
“膽子大的是你們纔對!”
方原立身於法陣之中,臉上沒有任何一分表情。
好像已然忘掉了恐懼與擔憂,剔除了所有負面情緒,在聽到了對方的話後,他甚至直接擡頭向那位元嬰大修看了過去,迎着他的目光低喝:“大劫將至,天地危若覆卵,你們卻在這個關頭冒天下之大不違,心生二意,築此地宮,以避大劫,誰膽子能大過你們?”
那位病虎也似的元嬰大修聽了這番話,也忍不住眉頭一皺,冷冷看着方原:“螻蟻尚且求生,又何況是人,我等世家,爲仙盟出力數千年,幫着仙盟成就了這等大勢,立得功難道比你這小兒少麼?如今我們於雪原築此地宮,也只爲人間留一線香火,又算什麼?”
“爲人間留香火?”
方原心間暗怒,擡頭望着他沉喝道:“你們是在竊人間氣運!”
他說越說憤怒,這幾日憋的在了心間的話都說了出來:“大劫不是亂世,亂世來臨,總會過去,介時龍蛇四起,逐鹿天下,是爲權謀,可如今我們是在渡劫,大劫若渡不過去,一切皆空,你們在雪原上留了再多的資源又有什麼用,不過是比在魔邊的人晚死幾分而已……”
“連這天元都不存在的時候,你們那一身權謀,又要用到何處?”
這一番話,當着這位元嬰的面問了出來,倒是覺得爽快。
而聽了他的話,場間諸位元嬰臉上,皆閃過了一抹暗怒,甚至是羞惱,西邊一位身穿金袍的老嫗踏上前了一步,低叱道:“無知小兒,你纔多少修爲,也敢指點天下?”
方原轉身看向了她,森然道:“我雖修爲不高,但也知天下興亡,在之匹夫!”
他的聲音激憤難當,在風雪裡傳出了很遠。
說罷了之後,他氣息都有些紊亂,眼神低沉,等着這幾個人的回答。
可對方明顯沒有回答他的意思,只是臉上羞惱之意更盛,南方一位龜背老者明顯已有些不耐煩,狠狠一揮柺杖,冷笑道:“與這讀書讀傻了的小子廢什麼話,直接殺了吧!”
場間幾位元嬰皆有此意,便向前踏出了一步。
風雪在這一霎間更盛,漫漫呼嘯。
但也就在此時,忽然間一聲劍音響起,清越至極,卻見彈劍的是北面的一位女子,正是洗劍池元嬰劍仙閔長老,她淡淡的看了方原一眼,道:“我實在沒想到你這小兒膽子這麼大,不讓你入雪原,你非要進來,四處緝拿於你,你卻換身衣裳跑到地宮裡面來了……”
她一邊說着,聲音低了下去,似乎在考慮,過了一會,才擡起了頭來,道:“這一次,我們都沒有任何理由饒過你了,但我不想直接斬了你,你就乖一點,束手就縛吧!”
場間其他幾位元嬰聽了,都有些不解的向她看了過去。
似乎有些不明白,已經到了這時候,幹嘛不直接一劍斬了,還要帶回去麼?
而方原聽了這話,則是迎着風雪,直起了身來。
他認真的看着那位元嬰劍仙,低聲道:“你拿得下我嗎?”
……
……
周圍諸位元嬰聽了此言,倒皆是一怔,旋及呵呵大笑了起來,這笑聲不是作僞,真是真覺得有趣,倒像是看到了一個剛學會跑的小孩子在威脅大人一般,南面的老嫗咯咯咯笑了幾聲,纔打量着方原,低笑道:“你這小兒被人稱爲六道魁首,便真個沒了自知知明麼?”
“如今我們四人在這裡看着你,你覺得你還能逃得了?”
他們都覺得像個笑話也似,無奈的一嘆,便已準備出手將方原拿下。
但也是在這時候,方原反而顯得無比的冷靜,只是低着頭,默默的計算着,數息之後,他擡起了頭來,看着那些臉上帶着笑意的元嬰修士道:“現在算算,時間差不多了!”
那幾位元嬰見他說的認真,登時微微一怔。
也就在此時,忽然間聽得一連串“轟”“轟”作響,自東方地宮位置傳來,緊接着,便忽然間見到地宮方向,無數道紅光升空,然後化作了片片光雨,鋪滿了半邊天空……
場間幾位元嬰登時大驚,齊喝道:“你做了什麼?”
方原守在陣中,神情不變的道:“這幾日我一直在地宮裡,被你們的人安排去修繕大陣,既然你們知道我是六道魁首,便該知道我所學不少,尤其是陣道,更是我下過苦功夫參研的學問,既可以佈陣,也可以破陣,更是可以暗中改變一些關竅,毀了你們的大陣!”
這幾位元嬰聽見了,已勃然大怒,有人直接便憤起一掌,向下拍來。
但也就在此時,那龜背老者卻是急喝道:“地宮大陣要緊,那是命脈,陸師姐,虎真人,你們二人快快回去,坐視地宮,萬不能被他毀了大陣根基,我們二人在此將他拿下!”
聽了他的話,那金袍老嫗還有虎病一般的男子也只是微一猶豫,便立時轉身就走。
他們心間也着實擔心,對那地宮而言,最重要的自然便是那一方玄天御宮大陣,可以說那是地宮的命脈,如今聽說出了問題,又見地宮釋放的信號如何之急,怎能不擔憂?
而且如今那六道魁首自困陣中,有兩位元嬰,也已足夠將他拿下了。
當務至極,最緊要的,自然就是先將地宮裡的麻煩解決了再說,省得真被破壞了太多。
“閔長老,咱們也不要跟他客氣,先將這小兒的龜殼敲碎了再說……”
而剩下的兩位元嬰裡,那位龜背老者也更不客氣。
他也知道夜長夢多的道理,直接飛身而起,重重的向着方原所在的區域敲了下來。
元嬰出手,全力一擊,威力何其可怖?
一杖擊落,直將半邊虛空攪得狂風肆虐,肉眼可見的靈光充斥了大半邊天空,彷彿一座山重重鎮壓了下來,與這一杖引動的天象變化相比,方原的法陣簡直就是黯淡無光。
元嬰劍仙閔長老在這時候則是冷眼旁觀,隱隱的守住了南方虛空。
她雖然也看得出來,方原倉促之間佈下的大陣十分不俗,但卻也知道在元嬰高手全力一擊之下,這大陣委實沒什麼用處,龜背老者都不必去分析方原這一道大陣的陣理是什麼樣,陣腳又在哪裡,直接憑一身蠻力重重敲下去,也足以將這一座大陣給敲成碎片……
……
……
這個道理方原自然也懂,望着那龜背老者一杖敲了下來,他保持了絕對的冷靜。
也就在這一杖敲到了大陣之上時,他沉沉呼了口氣。
陡乎之間,這一座倉促之下佈下的大陣瞬息間逆轉,所有的力量都朝着一箇中心縮了過去,龜背那老者那一杖敲了下來,本來已做好了這大陣陣光抵抗的準備,卻沒想到這大陣居然忽然生出了一股強烈的引力,反而要將他這一杖給吸引過去,心底之下也頓時大驚。
心神一變,運轉神力,將柺杖狠狠拉了回來……
而在下一息,這大陣收縮到了極點,又陡然擴散了開來,這老者回拉之力太重,居然一時收身不住,倒是直接向着虛空裡退了過去,眼前卻是出現了一片滾滾風雪銷煙……
“嗯?”
這麼突如其來的異變,就連那位半空之中的閔長老都微微凝眉,暗留了神。
她本以爲方原蒼促之間佈下了這麼一方法陣,是想負隅頑抗,撐得一會是一會,沒想到他知道抵擋不住,便直接將這大陣破開了,倒險些讓元嬰吃了虧,還順手搞亂了局勢,這份魄力與反應,她倒是有些高看了方原一眼。
目光向下看去,只見下方那滾滾銷煙之中,一道青氣急掠出來,離弦之箭般逃向了遠空,這位閔長老劍識一探,便知道那是方原的真身,心底微嘆,慢慢的搖了搖頭……
“絕對的實力差距之下,做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低嘆了一聲,陡然間拔出了腰畔木劍,自半空之中,一劍斬了下去。
霎那之間,劍氣迷濛天地之間,直斬到了方原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