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2章 1095:談心

第1082章 1095:談心

被談蘇如此看着,饒是裴葉也產生了一瞬的心慌,下意識避開了他的視線。

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重新將視線轉回去,試圖拿出最真誠的表情。

一邊試圖輕咳兩聲緩解近乎窒息的氣氛,一邊搜腸刮肚想着怎麼安撫表面清風雲淡,內心驚濤駭浪、暗潮涌動的談蘇。雖然記憶告訴她,七殿下是個純白到清水的正人君子,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誰知道他現在內芯變成了什麼顏色?一個不慎踩雷可就難安撫了。

思及此,她再一次嘆氣。

懷念以前啊,那會兒的七殿下可好糊弄了。

近乎純白的一張紙,實力強橫、地位崇高,作爲應天道需求而生的使者,他只需要端坐高高雲端,守護天道、監視世間氣運正常交替輪換,偶爾解決突發意外。諸如萬族相爭、陰謀詭計,世間污穢連他衣袍都沾不到。而妖族,也只是因爲妖皇緣故讓他多了三分關注。

其他的,跟他沒有一分錢關係。

生活環境相對單純的談蘇,連心眼不那麼多的妖皇執夷都能將他哄得乖乖巧巧。

如今麼——

裴葉問:“七殿下不是惱了我?”

當年的是是非非,裴葉不認爲是自己或者妖皇執夷的錯,但總該有人出來善後和承擔——好比羅的妹妹身死道消仍憐憫無辜的妖皇幼崽;妖皇執夷深知前途險峻,仍願意以一己之身化解銀欏樹之怨,保全妖族薪火;她裴葉也一樣。

“從始至終,我都沒打算丟下你,七殿下。”

真能放下印刻在骨子裡的責任與本能?

那麼眼前這個人族裴葉……

顯然,裴葉給的承諾非常誘人,一掃先前的種種低落和憤怒。

“嗯。”

裴葉微微皺眉但沒喊出來。

談蘇眼皮顫了顫,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起。

這個女人,撩撥他還不忘偷換概念,偏偏自己在她面前一貫口拙,憋了一肚子火也不能衝她發泄。

裴葉覺得自己要改換一下安撫策略。

談蘇幾乎要被裴葉的無恥氣笑。

妖皇執夷就從沒有放下妖族。

以前如此,現在也如此。

說着,抓着裴葉手腕的手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力道。

裴葉失笑。

“我去哪裡,你就去哪裡?”談蘇重複問她。

“我一向認爲‘坦誠’與‘溝通’很重要,所以我選擇將我想做的事情告訴了你。”裴葉用空餘的另一隻手輕拍談蘇的手背,力道很輕卻帶着堅定。

談蘇抿脣不語。

儘管二人的三觀和立場不是百分之百契合,但能求同存異。

不爭到最後,怎麼知道結果一定是輸?

她只知道,不爭一定會輸,所以要爭。

她歪了歪頭,笑眯眯道:“道侶本爲一體,自然該你心疼珍惜我,不對嗎?”

“屆時,七殿下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我是惱了,我只是惱你不知珍惜自己,你是博愛天下、憐憫弱小,但你憐憫的天下衆生裡邊兒,有沒有我?”談蘇這話說得又快又急,似乎生怕自己說遲會生出隔閡與誤會,“我也會替你擔心替你難過!你要闊步證道往前走,我一萬個支持,但能不能別這麼幹脆丟下我?”

談蘇只能看着,不能阻止她,因爲這是執夷的道,也無法幫她,因爲他插手只會讓妖皇執夷陷入更危險的境地。

裴葉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起了別的,目光悠遠柔和,似被歲月打磨出了最溫潤的弧度:“七殿下,在人類聯邦,實力達到我這種層次的,壽命也就四五百歲,就是一個人的一生了。雖然我之前只有三百多歲,按理說正值壯年,但再過幾年,狀態難免下滑,逐漸走向暮年……我不喜歡這種逐漸衰老、無能爲力的感覺,但人要服老,也要正視這個變化。我曾不甘過,但我後來坦然了,明白了一個道理。”

裴葉看着談蘇,內心倏忽生出幾分懊悔來——

談蘇心中微動,神情鬆怔。

“你知道什麼了?”

裴葉遲疑着縮回手指,眉宇間帶着幾分委屈和失落。

談蘇被她說得一懵,身體反應比腦子更快,出手快如閃電,抓住她還未徹底縮回去的手,聲音帶了幾分怒意。

突然感覺當年的妖皇還是挺作孽的。何必將談蘇拉入渾濁泥沼,歷什麼情劫,讓他繼續當雲端仙人,冷眼看着世間萬物交替更換不好麼?哪怕談蘇依舊會應劫隕落,但至少不用承受之後十幾萬年的孤寂囚禁。興許隕落後的殘魂還能跟五殿下一樣,自由行走各個小世界。

裴葉繼續道:“我踐行本心,你免我荊棘。”

談蘇如電流過體一般驚嚇地小退半步。

他只能告訴她實話,希望她能多顧一顧她自己,至少給自己留一條後路,結果卻是執夷知道結局也不向天命屈服。

不認對錯,只論該不該做。

“我也不是完全沒私心,這件事上,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我想早點回歸自由身。”

“……好吧,我知道了……”

揹着這麼多功德錢債,不僅束縛了她自己也束縛了談蘇。

談蘇稍稍鬆開手,輕咬着脣嘀咕。

二人相顧無言許久,直到裴葉試着擡手輕觸他發紅的耳垂。

最可怕的是,自己生氣的同時居然還會產生愉悅之情——阿葉希望被珍惜心疼,這個人選是自己——光是想想,他便覺得怒火的小火苗滋得一下熄滅了。

“你這哪裡叫‘溝通’?分明是給我下通知。”

談蘇又問:“不回人類聯邦?你放得下?”

談蘇問她:“什麼道理?”

“薪火相傳。”裴葉斟酌着道,“其實,站在‘裴葉’的角度來看,我覺得‘妖皇執夷’挺天真無邪的,或者說有些孤膽英雄的意思。說得好聽是盡職盡責,說得難聽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哪怕她是妖皇,她的肩頭又能扛起多少?人也好,妖也好,總有極限。爲何不多信任跟自己有着一樣意志的後輩?意志可以由一個人傳到另一個人身上,世上總有那麼些人跟自己懷揣着同樣的思想。那些朝氣蓬勃的、熱血赤誠的年輕人是同行者,他們會帶着這些,走得更遠。”

“我只能保護繼承者走一段路,而餘生……”

“七殿下,你陪我,好不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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