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隆重的送行,着了便裝的獨孤絕殤看似就是一個貴公子,跟在獨孤澈的身邊,一大一小,卻同樣的讓人矚目。
獨孤絕殤靜靜的坐在馬車中,撩開車窗,看着漸漸遠走的京都,平靜的小臉看不出情緒。
獨孤澈也保持了沉默,不是爲周通的話和猜測,更多的是爲皇后送別太子時的一句話。
猶記得,皇后親手牽着獨孤絕殤來到了宮門口,輕輕的放開手,細心的爲太子整理衣襟,拉擾領口,雖然簡單的動作,卻讓獨孤澈看到了世間最平凡,也是最殷實的情意。
“還記得答應過青姨什麼嗎?”柔柔的話語,暖暖的眼神,這是太子所獨有的。
“青姨放心,玥兒一定會好好的活着的。”獨孤絕殤怎麼會忘了,這是青姨對他唯一的要求,活下去,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讓青姨看重的了。
“去吧。”沒有多餘的話語,沒有殷切的叮嚀,沒有誠摯的囑託,有的只是那麼簡單的一句話。
可是就是這麼一句簡單的話,卻在獨孤澈的腦海中久久回想,驅之不散。
小皇后那遺世孤立的身影也牢牢的印在了獨孤澈的腦海中,那孱弱的肩膀,卻挺起了常人難以預想的重擔,她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一個什麼樣的女人?
轉身看向一旁的男孩,依舊看着窗外,沒有留戀,沒有離別的惆悵,有的是如同皇后一般的淡漠。
“師父,我們能一年回來一次嗎?”卻不想,在馬車離開城門之後,獨孤絕殤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獨孤澈沒有回話,只是看着獨孤絕殤,等着他自己說出緣由。
畢竟一年回來一次,這可不是簡單的事情,這會牽制了他們的行程,也會約束了他們的行動。
並且還會增加他們的危險性,畢竟這規律一旦形成,那麼就必然成爲有心人士的可尋之機。
“我想讓母后親眼看着我長大。”獨孤絕殤定定的看着獨孤澈,沒有絲毫的迴避,堅定的答案讓獨孤澈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可是……“看情況而定吧。”獨孤澈首先收回視線,懶懶的靠倒,閉眼假寐。
對於沒有把握的事情,獨孤澈不會輕易應諾,更何況……他們還有機會回到這京城嗎?
難道皇后沒有告知太子,此行他們吉凶未卜嗎?
對於獨孤澈的回答,獨孤絕殤似乎早有預料,畢竟他也有腦子,對於這次出宮,他也預感到了許多暗潮洶涌,青姨的一句話,已經把一切都表明了。
不管他遇到什麼,他都要堅強的活着。
青姨並不希望他多麼的優秀,青姨並不希望他功成名就,青姨想要的很簡單,就是活着。
只要他活着,堅強的活着,開心的活着,幸福的活着,青姨也就心滿意足了。
這麼說來,青姨知道他並不喜歡皇宮的生活,更不想當什麼太子。
這次出宮,是青姨給他的機會,他尋找自由,活出自我的機會。
如果他能擺脫皇室的束縛,如果他能活出自己的天空,那麼,他纔算是達成了青姨真正的心願。
所以,他一定要在這段時間內,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而保證這一切能得以實現的前提條件就是,他必須得有屬於自己的勢力。
那勢力得大到有朝一日,他不回宮,不當太子,不當皇帝,也沒有人敢動他。
到那時,他就可以把青姨接出那個鬼地方,像以前一樣生活了。
然而他這愉悅的神情並沒有逃過獨孤澈的眼睛,即使獨孤澈看似是閉着眼睛的。
看來太子對這次外出充滿了期待和憧憬,難道他和皇后之間有着什麼不爲人知的秘密?
皇后堅持太子出宮,而太子也樂意出宮,並且還表現出了欣慰,這麼說來,出宮之行,對於皇后和太子來說,是求之不得的。
可是這跟他們進宮的目的就背道而馳了,畢竟一旦太子出了意外,那麼他們進宮以及進宮以後所做的勢力不就完全白費了嗎?
如果他們的目的並不在於皇位,那麼他們又爲何處心積慮的進入了皇宮呢?
皇后和太子這對奇異的母子,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易親王的。
繼續前行的馬車帶走了思緒各異的兩個人,一個文能治國,武能安邦的易親王;一個雛鷹展翅,雄心萬丈的太子。
留下的是四面楚歌,孤軍作站的皇后,以及敵我不明的繁雜形勢。
“得庸,那些孩子,現在怎麼樣了?”回到玄月宮,青青淡淡的問道。
如果她的估計不錯的話,那些孩子,此刻或許只剩下了一半了吧。
“回稟娘娘,總共一百二十人,到現在留下的也不過三十個。”得庸想到那些非人的訓練就不由的心驚。
他不明白,皇后是從哪兒學來的那些手段,估計就是奉天的軍隊裡也找不到如此殘酷的訓練方式。
“繼續按照本宮的佈置執行,泄密者,挖了雙眼,割了舌頭,斷了手腳,扔到荒山去。”青青說這話的時候,好似在說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一樣,平靜的讓得庸脊背發涼。
“是。”得庸躬身領命,這個小皇后,越來越讓他感到畏懼,明明是一個柔弱的女孩,可是,她的一個眼神,淡淡的眼神,一句話,沒有起伏的話語,卻總讓他誠惶誠恐。
對於皇后的吩咐,他從未違背過,對於皇后的手段,他也從未質疑過。
畢竟有了前車之鑑,那些行刺她和太子的兇手不就被曝屍城門了嗎?
這在奉天可還從未有過。
可是從皇后的嘴裡說出來,卻是那麼的隨意和自然。
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青青低垂眼簾,讓人看不到她的心緒。
“傳攝政王。”沉思過後,青青下達了旨意。
早朝之後,一直沒有離去的攝政王接到了皇后的懿旨,擡頭看向主座上的皇帝,等候指示。
“去吧。”獨孤離片刻靜默之後,吐出了兩個字,而這讓攝政王的心更加的沉重了。
看來皇上和皇后之間並不像所表現出來的那樣團結,或者說,他們之間也有着讓人擔憂的隱情。
內心雖然揣測,但是表面依舊是那四平八穩的樣子,都是官場中的元老了,他不會那麼沉不住氣。
不管皇上和皇后之間有什麼,他只是臣子,一個盡忠於奉天皇朝的臣子。
穩健的踏入玄月宮,這才發現,這玄月宮不同於任何一個宮閣,太監宮女們嚴正以待,謙遜但不卑微,不用多言,一個眼神,就已經心領神會。
從他踏入玄月宮的那一刻,他彷彿就進入了一個完整團結的空間裡,想要在這空間裡存在,需要的不止是實力和自信。
還有超乎常人的意志力以及心無旁鶩的坦誠。
他的心中卻也有稍許明瞭,爲何玄月宮從不會傳出關於皇后和太子的傳聞,爲何玄月宮的宮女和太監都獨來獨往,不喜搬弄是非,這些都不是沒有原因的。
“攝政王有請。”早早就候在了宮門口的得庸疾步上前,恭迎權相宇。
看着這個服侍了皇上半輩子的公公,權相宇閱人無數的雙眸也出現了驚詫。
只因得庸所表現出來的完全是一種忠誠,一種對主子的忠誠。
在他的心中,皇后已經是他的主子,他已經認可了這個新主子的存在。
這對於宦官來說,是何等的艱難,更何況是一個資深年老的深受皇帝器重的宦官。
每踏入一步,每靠近一步,權相宇的心中就多了一分驚歎和忌憚。
是的,忌憚。
一個人能夠如此不動聲色的收買人心,這份能力,讓人恐懼,難道下一個就是自己嗎?
想到之前,皇后曾經親臨攝政王府,這分可能性就成了一定。
他該怎麼做?
雖說自己只是一個臣子,但是,畢竟這天下還是天子的,他又怎麼在其中尋求平衡和折中呢?
“攝政王,請。”沉思中的權相宇不由在宮門處愣了一會,直到得庸的聲音再次響起,他才晃過神來。
長長的深呼吸,昂首踏入了玄月宮,卻沒有看到那讓他困惑的小皇后。
“攝政王,請坐,這是上好的月井,請攝政王品嚐。”得庸好似沒看到攝政王眼中的困惑,親手奉上一杯價值連城的月井茶,隨即退到了一個角落裡,不再開口。
權相宇看了看那準備好的位子,接過了茶,卻並沒落座。
其實坐下來也未嘗不可,但是此時此刻,攝政王權相宇的心中不免有些謹慎,因而他保守的選擇了恭候皇后的到來。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一站就是一個時辰,沒有人傳話,他也不好開口詢問,因爲之前的站立,此刻的他也不好坐下,只能持續的站着,恭候着。
杯中的茶換了又換,但是他卻不敢多嘗一口,就怕水喝多了,他更難堪。
一個時辰,整整一個時辰,雖然玄月宮內,比外界溫暖了稍許,但是權相宇的雙腿還是有些吃力了。
微微彎曲的身子,也呈現了麻木狀態。
此時此刻,權相宇卻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那就是皇后在報復他,報復他當初讓她在攝政王府外站立等候的行徑。
可是,即便真是如此,他卻也無可奈何,畢竟他現在人在玄月宮內,也就相當於在皇后的地盤上,他就算再有什麼想法,他也只能維持爲人臣該有的禮數。
而他怎麼也想不到的就是,皇后,此刻已經出了宮,徜徉於京城的大街之上。
素淨的衣裙,簡單的髮髻,混跡於人羣中,青青就是一個很尋常的少女,一個很難引人注意的普通人。
但是如若誰注意到了她,那麼就會被她身上那種特有的氣息所吸引。
一個冷峻的男人,站在一個三層的奢華酒樓的窗邊,聽着身後下屬的報告,當他看到人羣中的青青的時候,無趣的眼神瞬間閃現了光芒。
冷冽的脣角勾起了久未出現的笑容。
只不過那笑容卻讓人膽寒欲裂。
“下去吧。”陰冷的三個字卻讓跪在身後的男子瞪大了眼睛,怎麼也沒有想到,老爺居然饒他一命。
“謝老爺不殺之恩。”看了看那挺直的背影,不敢再猶豫,迅速離開。
人羣中的青青突然感覺到一注視線集中在了她的身上,那感覺似曾相識。
猛然回首,看向那視線來源處,埋藏在了心底的容顏,毫無預警的撞進了她的眼裡。
就這麼兩道視線迎面撞上,沒有閃躲,沒有迴避,有的只是注視。
純純的注視。
突然笑了,相視的兩人都笑了。
青青是因爲這突然的相遇讓她的靈光乍現,讓她茫然的心找到了方向。
而男子一笑,是因爲這眼神,讓他確定了她正是他心中所想之人,沒想到那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有機會見到這個讓他欣賞,讓他滿意的孩子。
就這麼站着,看着,笑着。
卻無人主動邁出一步,他們之間的較量從這一刻開始。
“快讓開,馬來了。”一匹快馬馳騁而來,行人們紛紛閃離,唯有青青依舊站於路中央,不移不動。
眼看馬匹就要撞向青青,馬背上的人兒想停馬已經來不及,臨危之際,馬鞭一甩,卷向路中的青青。
嬌小的人兒隨即被拉上了馬背,一同離去。
這讓站在窗邊的男子危險的眯起了眼睛,那一刻,在馬蹄就要踏向她的那一刻,她居然不躲不閃,依舊含笑看着他。
只差那麼一丁點,他手中的飛鏢就出手了,要不是看到馬鞭揚起,他居然會是沉不住氣的那個人。
第一回合,他居然輸了。
輸在了唯一一個能讓他滿意的女兒手上。
不管這些年,她是怎麼過來的,不管她經歷了什麼,她的反應依舊讓他滿意,即使這讓自己很沒面子,她的態度也挑釁了自己的權威,但是他脣角的笑容卻越來越大。
這一次,再也沒有人能違揹他的意願,她依舊是他最看好的人選。
“查出那匹馬的主人,查出那個女子的下落。”頭也不回的下達了命令,很快,他們父女就能真正的“相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