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江寶船廠着了!
夜色之中,火勢沖天而起,把大江,以及南京城都給照亮了!
許多人爲之震動。
尋常百姓還有想要救火的。
大部分官員被驚醒之後,也顯得吃驚和震動。
當然,在大部分人都還處在懵圈和震動之中時,一些腦子轉的比較快的人,已經反應過來,這件事情有多驚悚了!
此時着火的,可不僅僅是一個龍江寶船廠而已!
更爲要命的是,燕王朱棣可還在裡面!!
最近幾日,燕王朱棣一直都在龍江寶船廠內處理事情。
尤其是寶船提舉司提舉死了之後,燕王朱棣更是寸步不離龍江寶船廠。
吃住都在寶船廠之內。
聽說是在裡面查賬。
可是現在,龍江寶船廠卻着了!
這是火龍燒倉啊!準備將燕王一併燒死在裡面?!!
“蠢貨!!這吳良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這等事情他都做的出來?!
把提舉弄死還不成,竟然敢玩火龍燒倉?!
這狗賊怕不是傻了吧?!
那可是燕王!!!
上位的親兒子!
他這是要造反?!!”
南京城內,顯得寬敞的宅院裡,有被驚醒的人,又驚又怒,在房間裡出聲咒罵。
被吳良的舉動給嚇得要死!
“快!將家裡面和吳良,吳禎等人有任何關聯的東西都銷燬!
一丁點都不能留!”
罵過之後,忙出聲下令。
聲音落下之後,又親自動手做起這事情來。
一點做,一邊不住的罵吳良吳禎兄弟該死,並祈求這火,可千萬不要燒到自己頭上!
這可是謀反的大罪!
再想想當今上位的脾氣,這位地位不低,平日裡也是無數人仰望的存在,腿肚子都是抖的……
……
江防總督府。
因爲最近幾日,鬧出了朱老四接管龍江寶船廠的事情,以及上位讓江防水師,運送兵馬糧草往崇明去的諸多事情,江陰侯吳良直接就住在了江防總督府。
現在,他也已經被人緊急喊醒了。
在得知發生了什麼事情,看着那火光沖天的龍江寶船廠,吳良只覺得腦瓜子在嗡嗡作響,一陣,兒一陣兒的眼暈。
差點沒有摔倒在地上!
“誰幹的!”
“誰幹的?!!!”
“哪個狗孃養的乾的?!!”
他着急的出聲咆哮,一時間想要殺人的心都有了!!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完了!
這一次全完了!
第二反應就是,他麾下里出現了叛徒!
有人在幕後下黑手,想要直接陰死自己,陰死自己吳家!
將自己吳家連根拔起!
好狠的手段!
當真是好狠的招式!
這是要將自己,以及整個吳家都要陷入到萬劫不復之中!
本來他們這裡,已經通過毒殺寶船廠提舉,和陛下來了一個點到爲止,結果現在,寶船廠姜竟然着火了!!
“救火!!快去救火!
所有人都去救火!!!”
罵過之後,腦子稍稍歸位的吳良,就忍不住出聲大喊了起來。
一邊喊,一邊連外衣都顧不得穿,要親自去滅火。
他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趕緊將火給滅了,把損失控制在一定的範圍之內。
最爲重要的是,燕王朱棣可一定要活着!
這個時候,吳良比朱棣自己,都要更加盼着朱棣不要死!
朱棣不死,那麼這一次的事情哪怕很大,但真不是自己這邊乾的,有這多麼的功勳,以及家裡的免死鐵券在,自己這裡還能保住很多東西。
可朱棣一旦死了,那可就真的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伯父!您……不覺得這火很奇怪嗎?”
就在這時,衣衫同樣不整的吳良侄子衝了過來。
伸手拉住吳良,出聲如此說道,面色緊張。
“廢話!用腳指頭都能想出來,這火燒起來的很奇怪!!”
吳良沒好氣的說道。
對於這個侄子,他現在是一點沒有好臉色。
吳良覺得他此時說的都是廢話。
關鍵是這傢伙在說這個傻子都能看出來的事情時,還一臉的神秘和鄭重,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訓斥的聲音不曾落下,吳良手上就用力甩動。
準備甩開這個沒眼色的侄子,趕緊去救火!
但他的侄子,卻用力的握住吳良的胳膊不撒手。
“伯父,不是這樣!我……我的意思是說……”他壓低聲音,顯得急切。
“這把火是不是……陛下放的?”
陛下放的?!!
吳良聞言,頓時不再掙扎,愣在原地。
迅速的思索起來。
片刻之後,用力搖頭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你不瞭解上位,我們吳家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
他不會這樣對待我們。
而且,上位真的想要對付一個人,也需要找到真憑實據纔會動手。
絕對不會使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
尤其是對付我們這種開國元勳!
他還有用得着我們的地方,絕不會用這樣的辦法,來對付我們吳家!”
吳良連連搖頭。
“伯父,你仔細想想最近陛下的那些行動,包括讓馮勝李文忠等人乘坐戰船去崇明,從海路北上的事情。
再看看寶船廠的火,您還覺得這事情正常嗎?
還覺得不是陛下的手?”
吳良聞言頓時愣住。
之前他一直堅信,陛下不會拿他們開刀。
更不會用這樣的手段。
可這個時候,被他侄子這樣一說,頓時覺察到了一些事情的不同。
這……莫非真的是自己想錯了?
真是陛下動的手?
但這樣想了一會兒之後,吳良再一次的搖頭。
因爲他實在是想不通,陛下會這樣做的理由。
在他看來,不要說寶船提舉司提舉已經死了,不會將他們給供出來。
就算是真的供出來,他們做的事情,也一樣罪不至死。
不就是將龍江寶船廠裡,那些用不上,放在那裡吃灰的大海船,弄了十四艘兩千料的,還有一艘四料的賣給了海盜嗎?
這些海船雖然值錢,卻也遠沒有他們吳家一門雙侯值錢!
況且,他們將這大海船賣給海寇,也並不全是爲了一己之私。
最大的原因,還是爲了平衡海上的兩股大海寇的實力。
他們這樣做,也是爲了大明,是在爲大明嘔心瀝血,盡忠職守!
在這等情況下,上位真犯不着搞出這樣大的陣仗,來對付自己等人!
“伯父,咱們快些行動!大明這裡不能再呆了!
咱們趕緊入海!
只要入了大海,茫茫海面,任由我們縱橫!
朱洪武的手再長,他也伸不到海上去!
海上,咱們吳家說了算!”
“不要說了!快些隨我一起救火!!”
吳良低吼一聲,打斷了其侄子的話。
“伯父,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還不走?
還心存僥倖,等着朱洪武手下留情,把命交到朱洪武這個屠夫手中?!”
吳良的侄子是真的急了!
“不是要把命交到朱洪武的手中,是我們這個時候,根本就走不了!
真如同你說的那樣,是朱重八要對我們動手,那麼馮勝那裡,將會第一時間就拿下你爹!拿下崇明的那些水師!
至於咱們這裡,李文忠的兵馬雖然已經乘船走了一部分,但作爲主將的李文忠,以及李文忠所帶領的衆多兵馬,就在這附近,我們往哪裡走?
不走的話,還有很多的可能把命留下來。
一旦真的走了,那是一丁點的希望都沒有了!
必死無疑!
所以,你這個時候必須要和我一起去救火!
必須要將燕王殿下給救出來!
就算是我們死,也不能讓燕王死!!
聽到了沒有?!”
吳良朝着侄子低吼。
然後一刻不停的,朝着龍江寶船那裡跑去。
吳良侄子站在這裡愣了愣。
原來,伯父考慮的比自己考慮的還要長遠!
可真的就這樣,將命運交到別人的手中,他是真的不甘心。
更何況,還是朱洪武這種殺人如麻存在的手中!
胡惟庸案前車不遠,他是真的不敢賭!
所以,在跟着吳良朝着前面跑了一段距離之後,他放慢了腳步。
暗暗一咬牙,朝着別的方向而去。
他要開溜了!
不跟着他伯父去送死……
……
吳良想要救朱棣的打算落空了。
他去晚了!
不是說他過去的時候,燕王朱棣已經遇難了,而是朱棣已經從龍江寶船廠內出來了。
“殿下呢?殿下呢?!!”
吳良剛一過來,就着急的大喊。
他的這着急不是裝的,是真着急。
“將逆賊吳良給我拿下!!”
就在這時,一聲爆喝陡然響起。
隨着這聲音響起,立刻就有燕王府的護衛,以及太子之前所調派的兵馬,一起朝着吳良動手。
吳良身邊,跟着的百十名護衛,大驚之下,紛紛握起兵刃護住吳良。
吳良循聲望去,只見火光照耀之下,出聲下令的是一個勉強站立的光頭。
在這火光照耀之下,很是顯眼。
“道衍禿驢!你算老幾?一個禿驢也敢在這裡對當朝侯爺大呼小叫?!”
吳良中氣十足的斥責!
“你纔是禿驢!你全家都是禿驢!
你王八蛋看好了!我是燕王!!”
先前那出聲下令的光頭,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一下子炸毛了。
“江陰侯,你真的老糊塗了,不光做事情不過腦子,想要用這等拙劣手段,燒燬證據,燒死燕王,就連眼睛都不好使了!
連燕王殿下,都認不出來了!”
而這個時候,又是一道聲音響起,帶着一些憤怒,還有一些嘲諷。
只見火光映照之下,另外的一個方向,又冒出來了一個光頭。
正顯得憤怒的盯着他,宛若一頭病虎。
這個纔是道衍和尚。
吳良見到這一幕,頓時就懵逼了。
“咋……咋倆禿驢?!”
他這話脫口而出。
雙目迅速的,在兩個光頭身上來回的掃視一陣兒,吳良終於從一開始開口的那個年輕光頭身上,看出了燕王朱棣的影子。
“這……殿下你咋成禿……和尚了?”
看着朱棣那越來越黑的臉色,吳良硬生生的把驢給憋了回去。
“你還有臉問?你他孃的還有臉問?
要不是你他孃的放這把火,老子會變成這樣,會變成禿驢?!!”
朱棣出聲咆哮。
伸手摸一下被火給燒完的頭髮、眉毛,鬍子,感受入手的光滑,以及頭皮等處傳來的疼痛,朱棣是越發的憤怒了。
爲了弄死吳良,他這次可是下了血本,直接就將自己給弄成滷蛋了!
邊上的道衍,麪皮忍不住的抽搐。
很想提醒燕王一句,他罵吳良就罵吳良,能不能不要在這裡,一句一個的罵禿驢?
禿驢怎麼了?
禿驢吃你家的飯了嗎?
當着他一個和尚的面,一句一個禿驢,這真的禮貌嗎?
“將造反逆賊吳良給我拿下!任何阻攔,反抗者,格殺勿論!!”
朱棣目光冰冷的注視着吳良,再次出聲下令。
得到他的命令,燕王府護衛,以及太子親軍立刻上前,擺出戰鬥姿態,準備廝殺。
而這個時候,後面也有更大的動靜傳來。
卻原來是曹國公李文忠,帶領大量兵馬前來。
吳良見此,長嘆一聲,喝令手下之人丟掉手中兵刃,不許反抗。
“我沒有謀反!更不會燒寶船廠!我吳家都已經一門雙侯,這樣大的榮耀,我謀什麼反?
我又不傻子!
污衊!
全部污衊!
這是有人在暗害我們吳家!!”
吳良出聲爭辯。
“你也知道你吳家一門雙侯?你也知道這是天大的榮耀?
知道了你還將十四艘兩千料大海船,外加一艘四千料大海船賣給海寇?!
什麼錢都敢賺了是吧?!
知道你們一門雙侯,還敢直接毒殺寶船提舉司提舉,殺人滅口?
知道你們享受了多大的榮華富貴,還要火龍燒倉,連我這個燕王都要燒掉?
今日敢燒龍江寶船廠,敢燒我這個燕王,明日你就敢燒紫禁城,敢對我父皇下手!!”
煥然一新的光頭朱棣,出聲怒斥。
一番話將吳良說的面色慘白。
不是說朱棣的言辭有多犀利,多震懾人心。
而是說從朱棣說話的態度裡,他覺得的自己侄兒真的猜對了。
這確實是朱洪武要對他們吳家下手了!
“我……我要見上位!我要見上位!
我爲大明立過功!我爲上位流過血!
我沒有謀反!我有功無過!!”
被按在地上,正被五花大綁起來的吳良,面色慘白的出聲大喊。
但朱棣又怎麼可能會理會他?
接下來,李文忠帶人迅速控制住江防水師,並分出一些兵馬參與救火。
又有人馬連夜出動,前去捉拿吳家人……
一夜的人心惶惶。
至於洪武大帝朱元璋,更是在半夜裡連夜召集了一些大臣,表達了自己的憤怒與失望。
同時下達了一系類的命令,讓人去辦……
這一夜,整個南京城,幾乎是家家無眠。
尤其是那些高官顯貴之家,可以說是人人自危。
生怕會突然有兵馬前來包圍府邸,破門入戶進行拿人……
各種小道消息,也是不斷流傳……
……
第二日早朝,朱元璋面色鐵青的坐在龍椅之上,衆多朝臣鴉雀無聲。
“砰!”
朱元璋一巴掌拍在面前的御案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衆多朝臣齊齊吃了一驚。
有膽小的,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昨夜的事情都聽說了?”
朱元璋的聲音在大殿之中迴盪,卻無一人敢回答。
“沒錯,就是江陰侯吳良,靖海侯吳禎謀反了!”
沒人說話,朱元璋自問自答。
“他孃的!竟然謀反了!
那可是咱的開國功臣,雞籠山上有神位的人,竟也謀反了!
咱覺察到了龍江寶船廠的一些貓膩,覺得那裡已近被蛀成了千瘡百孔。
派遣燕王接手並查賬,結果剛開始查,寶船提舉司的提舉就被毒死了!念在多年老兄弟的份上,咱忍了!
結果現在倒好,竟直接又來了一招火龍燒倉!
這是要將賬目,寶船廠,還有大明的親王,咱的兒子都給燒了!!!
這是幹啥?
這他孃的是謀反!!!
今日咱查賬,敢殺咱兒子,明天是不是就要砍咱的腦袋了?!”
朱元璋那憤怒至極的聲音,在大殿之中迴盪,羣臣大氣不敢出。
“讓燕王進來!”
朱元璋聲音落下,很快有人擡着朱棣進來。
“來!都看看!都給咱看看!
咱好好的兒子,都他孃的被燒成什麼了?!”
朱元璋看到被擡進來的朱棣時,都不由的愣了一下。
聲音變得更爲憤怒。
爲了弄死這些驢入的,竟需要自己兒子付出這樣大的代價。
聽到朱元璋的話,衆朝臣擡頭去看。
見到朱棣之後,很多人都是一愣,然後忍不住的抽涼氣。
因爲眼前的朱棣,看起來太慘。
頭髮,眉毛,鬍子全都被燒光了。
頭上,手上,臉上多處出現了燎泡!
背上,屁股上之前被老朱揍的傷口,經過昨夜的活動,被掙裂開了不少,血染溼了被火燒的大窟窿小眼睛的衣服……
這……這可太慘了!
都要認不出來這是燕王朱棣了!
慘!
實在是太慘了!
原本還有一部人在猜測,這是不是朱元璋故意弄出來,用來辦吳禎吳良兄弟等人的手段。
但是現在,在見到了燕王朱棣有多悽慘之後,很多人這樣的心思都消退了。
陛下真的想要辦吳禎,吳良,就他那脾氣,和做事情的手段,根本不需要將燕王給弄成這樣。
這也太費兒子了!
不是洪武大帝的風格……
……
接下來就是大清洗,大地震。
有天子使者,一路八百里加急的往崇明那裡趕。
給宋國公馮勝前去傳達消息,靖海侯吳禎,江陰侯吳良謀反,讓其平叛。
至於那逃走的吳良的侄子、吳禎的兒子,也昨天晚上的時候,就被抓捕歸案了。
根本就沒有跑了……
……
宋國公馮勝,事先並沒有得到平叛的消息,只以爲這是正常的調兵。
在得到從京師方面,緊急傳來的消息之後,愣了一愣。
一時間顯得有些不可置信。
吳良吳禎竟然謀反了?!!
愣神之後,馬上神情凝重的進行迅速的佈置,對吳禎動手。
吳禎因爲吳良之前給他傳遞過來的消息,心中基本上也已經確定,龍江寶船廠的事情已經過去了。
上位用得着他們,不會的真的對他們下死手,只是適可而止的敲打一下而已。
因此上雖有防備,但防備並不怎麼充足。
吳禎確實有能力,但和馮勝這種,南征北戰打了一輩子仗的人比起來,還是要差的遠。
再加上是突然動手,所以沒有花費多大的代價,就將吳禎給拿了下來。
不過,也有一些意外發生。
那就是吳禎手下的一些水軍將領,哪怕是被擒拿下來的吳禎已經發話了,令他們不要有任何的過分舉動,這些人依然帶兵乘船向外衝殺,想要遠走海上。
馮勝一看這情況,對吳禎就愈發輕視幾分。
這吳禎,看起來聲勢不小,怎麼連自己麾下的水師都約束不住?
看樣子是被架空了!
不過,衝出去的那七八艘船,馮勝一點都不擔憂。
因爲外面有運送糧草輜重的巢湖水師!
巢湖水師,冠絕天下,一場場的血戰,鑄就了巢湖水師之名。
就連馮勝這種開國的國公,提起巢湖水師都要豎起大拇指。
那是打心眼裡佩服。
若不是巢湖水師之中,那些當家人都早早的陣亡,大明的開國六國公,只怕要變成八國公!
但哪怕是巢湖水師的那些強悍領頭人,已經都去世了,對於巢湖水師,馮勝也一樣是不會有任何的輕視。
畢竟巢湖水師血性還在,功績還在!
哪怕是如今這種狀態下的巢湖水師,江防水師,以及備倭水師也依然比不過他們,不是他們對手。
有巢湖水師在,這些逃走的人根本不用多操心。
絕對走不了。
果然,沒過多久,這些的逃走的人,就被巢湖水師給連船帶人都給拿下
沒有一個走脫的。
鐵血鑄就,一路血戰出來的巢湖水師還在!
沒有給他們的父兄輩丟人!
……
崇明島這裡,短短時間就改換了旗幟。
在這裡駐紮多年,可以說是管轄着極長海岸線,簡直可以稱上一聲海上帝王的吳禎就這樣被拿下。
上了船,入了水,這些備倭水師很是難纏。
但在沒有上船之前,他們面對馮勝所帶領的大明精銳陸軍,什麼都不是!
簡直不堪一擊!
這樣輕易就將吳禎,以及備倭水師拿下來,一方面是老朱準備充足。
另外一方面則是動手動的出其不意。
誰都沒有想到,他會突然下這樣大的決心,直接拿下吳良吳禎這兩兄弟。
不然,若是令他們有了準備,一旦逃到海上去,那麼海上一片茫茫,再想要抓到他們可就太難了。
這本該是一個皆大歡喜的局面。
但有人卻一點都不開心。
這人乃是晉王朱棡。
畢竟按照當初的安排,朱元璋是準備讓晉王朱棡,只帶少量護衛來到這裡,和外面的巢湖水師相互配合,用計謀和膽略降服吳禎的。
這堪稱單刀會一般精彩的橋段,正是一向在意自己形象,沒事了裝一下的朱棡最喜歡的。
雖然危險,但辦成之後,可以好好在老四面前裝一下。
他還是非常樂於去做的。
結果哪能想到,隨着吳良等人的反擊開始,父皇一下子就惹惱了,沒有了再陪着他們慢慢玩下去的心思。
於是,原本的計劃就變成了現在這樣,這讓晉王是無比的難受。
對於一個沒事喜歡裝一下的人來說,再沒有比眼睜睜的看着一個,可以好好裝一手的機會,就這樣溜走來的更令人痛苦了……
“我說我們兄弟二人,從來都沒有想過造反,放火燒龍江寶船廠的事情,也絕對不是我兄長做的,你信嗎?”
被捆綁起來吳禎,望着馮勝滿臉苦澀的說道。
“你與我說這些沒有用,有什麼話就與上位說吧!”
馮勝說着擺擺手,就讓手下信得過的得力副手押運吳禎,以及吳禎手下的、諸多原本就出身於方國珍,陳友定部下的將領,一起前往京師。
心情鬱悶的晉王朱棡,也帶着人隨行返回京師……
行走途中,吳禎面色泛白,神情蕭索,不負以往神采飛揚的模樣。
他知道,自己落不了一個好了。
就算是沒有謀反這個罪名,也落不了什麼好。
朱洪武這次動手動的太過於突然,也太快了,根本沒有給他留什麼反應時間。
許許多多機密的東西都沒有來得及銷燬。
其餘不說,只給海盜來往這件事情,依照朱洪武的性子,就絕對饒不了自己兄弟二人,饒不了自己吳家!
現在所需要做的,就是如何儘可能的多保留下來一些吳家人……
……
三日之後,陰暗的牢房之中。
隨着鐵鏈的嘩啦聲響起,門被打開,有亮光透進來。
幾日不曾見到陽光的吳良,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朝着陽光透進來的方向望去。
只見一隊精銳帶刀舍人,率先進來,而後是錦衣衛,最後是一個穿着普通衣衫,腳上穿着千層底布鞋、身材高大的中年人。
這人正是朱元璋。
“罪臣拜見上位。”
帶着枷鎖、纔不過是短短几天,就已近不再紅光滿面,看上去蒼老了很多的吳良,給朱元璋叩首。
朱元璋擺了擺手。
帶刀舍人、錦衣衛甲士這些都出去了。
只有錦衣衛指揮使毛鑲,來到外面的牢門處,親自守在那裡。
“上位!上位!俺沒有造反!
真的沒有造反!
火龍燒倉不是我做的!”
跪在地上的吳良,望着朱元璋流淚說道,腦門子上有汗。
別看平日裡他在背地裡多張狂,聽起來完全不將朱元璋放在眼裡一般。
但實際上,真的見到朱元璋了,他連擡眼看朱元璋的勇氣都沒有。
“咱知道,你雖然平素裡張狂,要真的說起幹這事,你們兄弟還沒有這膽子!”
朱元璋的話聽到吳良耳中,令吳良猛的愣住。
這話他是真的沒有想到。
他擡起頭,望着朱元璋,顯得呆滯的道:“那……那您怎麼還……”
朱元璋接下來話,更加震撼人心。
“因爲這把火就是咱命人放的!”
吳良瞬間就被朱元璋的這話給整不會了。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
話說,他是真的沒有想到,朱元璋會這樣說,大方承認是他做的!
他情緒激動,有諸多的話想要說。
但一陣兒沉默之後,卻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
好一陣兒纔開口,聲音乾澀的道:“是陛下已經得知了我們兄弟倒賣了戰船,並和海上的倭寇,有一定的聯繫,所以這才決定用這樣的辦法,來除掉我們?”
朱元璋搖了搖頭。
吳良再度愣住。
竟然不是因爲這?
那還能因爲什麼?
除此之外,他們兄弟雖然平日裡行事,也有很多不合規矩的,但卻從來沒比這更嚴重的!
“是市舶司!你兄弟當初不應該在市舶司這件事情上隱瞞咱。
幫助那些人,欺上瞞下欺瞞咱,讓咱關閉了市舶司!”
提及這件事的時候,朱元璋面色鐵青。
一想到一年兩千萬貫往上的市舶收入,就這樣的沒了,朱元璋的心都在滴血,活颳了吳良的心都有了。
聽朱元璋這話,吳良有些懵,沒有想到真正的死因,竟然是這件十幾年前做出來的事!
“上位,這……在市舶司上面,我們兄弟二人絕對沒有欺瞞上位。
市舶司確實沒有什麼收入……”
吳良還想再掙扎一下。
“滾你娘蛋!!”
朱元璋出聲怒罵,打斷了吳良的話。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要欺騙咱?!
當時市舶司收入確實不多,但你們爲何不說,蒙元中前期,以及大宋的時候,市舶收入高的驚人?!
市舶司收不到什麼錢,和你們這些和海盜勾連,進行走私的人有着天大幹系!
不是對外貿易不賺錢!是錢都被你們這些人,上下其手都給弄走了!!
恁這些逑東西!!
這樣騙咱!
不知道大明剛建立,百廢待興,最需要的是啥嗎?
最需要就是錢!
爲了錢,咱愁的頭髮白了!
錢都捨不得花!
就連皇后爲了節省一些布料錢,都不穿長裙子,她居住的坤寧宮只種菜,不種花。
可你們倒好,竟在這等情況下,硬生生的將這樣一條好財路給咱斷了!
斷了之後,你們自己握在手中,吃香喝,喝辣的,只顧着享受!
全然不顧大明!!”
朱元璋唾沫星子,都快要噴到吳良臉上了。
“咱真的虧欠你們了嗎?給你們這些武勳的東西還少嗎?
你兄弟二人,之前過的又是什麼日子?
若不是跟着咱,你們早就餓死了!
若不是咱,你覺得就憑藉你們的能力,你二人能這樣威風,一門雙侯,一個掌控江防,一個掌控海防?
咱給你們的榮耀不夠?
咱給你們錢財不夠?
你們這些人,平日裡暗地裡搞些小動作,一般咱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你們呢?
你們都是怎麼報答咱的?
你們做這事情的時候,才洪武三年!
纔不過是洪武三年,你們就敢做這事情了?
就已經腐爛墮落到這種地步了?
你們都忘記了,咱們都是因爲吃不飽飯,活不下去才造反的?
那時候提起這貪官污吏,咱們都恨得牙根癢癢,恨不能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
哪一個不是惱怒至極,覺得他們該死?
可爲啥咱們手中有了一些權柄,可以很好的活下去,吃的很好,住的很好的時候,還不滿足?
迅速的就成爲了貪官污吏,成爲了咱們當初最恨的那些人?
說啊?!
你說啊?!!
你告訴咱啊?!!!”
朱元璋說到後來,雙目通紅,直接咆哮出聲。
吳良低下了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咱不止一次的想過,咱們這幫老兄弟可以一直走下去,君臣一心,還和以往那樣,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
把大明打造的富足,讓天下少些百姓餓死。
想咱們七老八十了,一幫老兄弟還能湊到一起,回憶咱們做過的英雄事蹟,也算是不枉此生。
那是何等令人神往的場面。
可……這只是咱的一廂情願!
手中才不過是剛有些權力,很多人就開始迫不及待的當起了他們曾經無比痛恨的貪官污吏!
咱難受之餘,才逐漸明白過來,原來很多人並不是痛恨貪官污吏,只是痛恨他們自己不是貪官污吏!
一旦他們手中有權柄,甚至於要遠比當初他所痛恨的那些貪官污吏更過分!
這些年,咱殺了那樣多,說了那樣多,咋就起不到作用呢?
咋就不能讓你們驚醒呢?”
說到這裡,朱元璋情緒激動之下,已經落淚。
“咱一開始的時候,才抱着幻想,幻想着君臣一心,打造一個富足強大的大明,不說人人都吃飽,至少要少餓死人。
可後面,咱慢慢的發現,什麼君臣一心?都是他孃的騙人的!
當初過苦日子,對外拼命征戰的時候,或許還可以君臣一心。
可一旦外面沒有強敵了,日子過的鬆快了,這所謂的君臣一心也就沒了!
你們許許多多,都顧着享受權柄了,沉醉到了溫柔鄉里,早忘記了當初的想法!
可,你們忘了,咱沒有忘!
哪怕是你們都不再繼續走下去,咱都要一直走下去!!”
朱元璋說着這裡,眼中淚水已經消失,再次變成了那個鐵血帝王。
“所以,你們就去死吧!這是你們自找的!休要怪咱。
是你們先忘記了當初的想法!”
這話宛若刀子一樣,鋒利逼人。
見到自己,以及自己家族斷無可能倖免。
吳良也不跪了。
他從地上站起來,望着朱元璋呵呵冷笑道:
“朱重八,別在這裡把話說這樣好聽了!
你就是當了皇帝,忘記了大家夥兒!
你說的好聽!
什麼讓百姓少餓死人?
你就是爲了你們朱家的江山,少在這裡假惺惺!!”
朱元璋哼了一聲道:“任你們怎麼想,任你們怎麼說!”
他說着,拍拍自己胸膛,又伸手指指天道:“這事情,咱自己知道,上天知道,咱問心無愧就行!”
說罷,取出一壺酒,給吳良倒了一碗,自己倒了一碗。
和吳良碰了一下之後,一飲而盡。
放下手中碗,嘆口氣,朝着外間走去。
沉重的步伐,逐漸變得有力氣,帶着一往無前……
吳良落下兩行淚,滾入碗中。
喝下這碗酒,只覺得無比苦澀,難以下嚥……
……
“重八,你有空了去問問咱大明的勳貴,是怎麼沒有的。
那樣多的強勢勳貴,咋到了後來,會變成那樣?會讓文官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