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錢莊在兩廣落地了,許良在這裡最後的一件事情也就宣告結束,以現在兩廣的發展狀況來說,朝廷的新法改革實驗的目標已經初步實現了,後面的事情並不需要自己一直在這裡看着,事情都已經走上正軌下面的人自己就知道該怎麼做。
許良也就把請求回京的表書往京城送了過去,等朱標點頭了之後他也就可以離任了,兩廣只不過是分餅的先頭站罷了,朝廷中樞纔是自己真正的主戰場。
朝野上下都在關注着許良的動向,所有人都知道許良這次回來必定會掀起全大明的一場風暴,在全帝國推行這樣的新法,那過程要比兩廣激烈無數倍。
幾年來朝廷爲了新法來來回回吵了無數次,許良也被“請斬”了無數次,以至於到最後朱標聽這種彈劾都聽麻了。
但現在已經沒有多少人能阻攔朱標和許良這對君臣的決心了,因爲有兩廣的先例在前,他們再不願意也只能承認新法的可行性。
當兩廣工業產值,工廠數量,工業就業人口,百姓平均工薪,商稅歲入等等一項項數據不斷被統計出來,而且每一年都比上一年跨越式增長時候,朝廷上對於許良和新法的任何攻擊和彈劾都是蒼白無力的。
爲什麼一開始沒有在全帝國鋪開新法,而是選擇先在兩廣進行試行,一來是搞試點改革風險更小,朝廷始終有容錯的空間,這是一個發現問題積累經驗的過程。
而從另一個角度而言,這也是減少改革的阻力,兩廣試點改革是做給舊黨官員們看的,只要兩廣的改革搞成了,他們再怎麼反對也是無力的,因爲結果就實在在擺在每個人眼前,誰也不能對兩廣改革的成果視而不見。
朝廷看到的結果是,分餅並不會讓總量變小,實際上新法推行後兩廣的工商規模增長非常快,士紳豪商分的看似少了,但在總量高速增長的情況下,他們獲得的並不比以前要少,甚至還要更多。
兩廣已經證明了新法的可行性,全面的改革已經是勢在必行的事情。
奏疏已經在去京城的路上,但要等到朱標的回覆卻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在等待的時間裡許良便在兩廣做了最後一次暗訪視察,走之前他要最後看看這幾年的成果,順便還能做一個兩廣工商現狀的調研報告。
當然以他的身份想要完全的暗訪也不太現實,各地官府雖然不知道他具體的去向,但只要知道有可能來到自己的地盤,那都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於是都開始了整頓治安和市場的工作,一時間讓兩廣的環境大爲改善。
大家只想安安分分的把許良這位爺給送走,可不想在這最後關頭讓他抓到什麼小辮子。
許良當然也知道自己的暗訪肯定只能看到各地精心準備後的樣子,但他暗訪並不是真的爲了暗訪,只不過是不想隨便去哪裡自己身邊都跟着一大票人而已,所以對此倒也不會強求什麼。
兩廣繁華的府縣許良去了,兩廣最貧窮的鄉村他也去了,他看到了享受到工業發展紅利的工人每天樂呵呵的,也看到了依然守着兩塊薄田苦哈哈的農民,不過大家的日子總歸是越來越好了些。即便是最苦的農民現在日子也好過了些,越來越多的人都被府縣鄉鎮的工廠吸引走了,鄉紳不好找佃農了,租子也就越來越低,而且能佃的田也越來越多,這日子開始慢慢有了奔頭,至少不用再像以前一樣每天都對着農田愁眉苦臉。
現在還在對着農田愁眉苦臉的人反而是鄉紳們了,現在手裡的田似乎是越來越多了,但感覺握在手裡也沒什麼滋味了,整這麼多田一年到頭還不如人家隨隨便便整個磚廠來錢快,就算是想法子種些棉麻甘蔗這類經濟作物,那也好不了多少。
以前還會想盡辦法用各種手段慢慢的兼併田地,每年就盼着蝗災旱災然後自己好放貸收田,每次看到家裡田契多了一張都會樂得合不攏嘴,這意味着自己家業又多了一分。
自從那兩廣巡撫來了之後搞什麼工業,實際上他們發現兼併過程似乎更輕鬆了一些,但是他們再也感受不到往常的那種快樂,當多少代老祖宗積累的田產還比不過人家新開兩年的工廠賺錢的時候,他們真的懷疑人生了。
這個世界似乎變得有些陌生起來,以前不是這個玩法啊?
而且就算手裡的田越來越多,也不好再繼續拿捏農民了,就算是沒田的佃農給他逼急了的話,他們乾脆就一扔鋤頭跑去縣裡找廠上班了,以前他們走不了,現在那是兩廣之內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還不愁沒活兒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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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民們不愁了鄉紳們可不就得愁眉苦臉了,拿捏不了農民以後還怎麼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啊?
總之這些年的變革讓兩廣千千萬萬的命運都發生了變化,有人發現出路越來越多,有人發現機會越來越多,有人卻在時代的變化中迷茫了。
這一路走來,許良都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記錄下來,等到回京之後這些調研報告都可以展示在朱標和大臣們的面前,這都是實實在在的改革經驗。
走了大半個月,該看的也都看得差不多,許良最後來到了廣西西南的一處名爲憑祥的鄉鎮。
這裡並不是什麼特別繁華的地方,唯一比較特殊的就是這裡是大明對安南的門戶,所以走在鎮上許良能明顯感受到這裡濃厚的軍事氣氛,路上時常看到有甲士巡邏,對安南的關門更是重兵把守,穿過關門的商隊或者一般人員也都會經過嚴格的盤查纔會放行。
不過長久生活在這裡的百姓們似乎早就習慣了這種氣氛,只要不真的發生戰亂他們都是該幹嘛幹嘛,而且總體來說大明是屬於更加強勢的一方,真正擔憂和害怕的並不是這一邊的人,而是另一邊的人。
許良觀察着這裡的民生情況,見到路邊小食攤正有一個穿着工裝的老漢正在吃東西,他便也坐上桌叫了吃食,順便與老漢攀談起來:“我看大爺您這身衣服,莫非是哪裡的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