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十數日過後,當瑤族各個村寨的土司收到羅安成的消息從各地趕來,他們看到的那個明朝大官卻完全是一副瑤民的模樣,不僅身上穿着瑤民的衣服,甚至還能簡單說兩句基礎的瑤語。
更讓衆多土司驚異的是,這個所謂的兩廣巡撫還沒有以前那些漢人官員的架子,無論是和自己這樣的土司還是與最普通的瑤民們相處,都能用非常隨和的態度,別的不說光是這樣的姿態就讓一衆土司們都對許良心生幾分好感。
而他們這麼費勁的趕到這裡,自然是因爲十多天前許良和羅安成談妥的事情了。
許良代表大明給出的三個條件羅安成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他們之所以叛亂就是因爲這些事情上大明過於強硬,完全不給他們喘息的空間,於是他們只能奮起反抗。
但是叛亂不是目的而是手段,他們起義難道真的是爲了打倒大明這個龐然大物?
那自然不是的,羅安成沒有狂妄到覺得自己真能做到這種地步,任何一個瑤民也知道大明的可怕,他們這麼鬧騰說到底只是爲了逼迫大明讓步而已,既然大明能主動讓步,那自然就沒必要再鬧騰,能過安穩日子誰也不會跟自己過不去。
羅安成雖然是瑤民們推出來的首領,但實際上也沒辦法完全決定所有村寨的事情,他們這更像是一種聯盟性質的存在,在起義之前瑤民的土司之間彼此的爭鬥其實也非常嚴重,所以羅安成頂多是作爲一個領頭人給許良一個大體的迴應,但是真正要和大明達成徹底的結果,那必須是各個村寨的土司一起過來聊聊。
等了這麼久的許良也不想再耽誤時間,直接就把這些土司全都組織起來開始談事。
而他們的態度也和羅安成一般無二,許良的三個大條件說出來之後,基本上所有人全都表示認同。
其實土司們最大的訴求並不是爲了追求瑤民的美好生活,說句不好聽的話他們真正的目的只不過是是保住自己的位置而已,而大明改土歸流的政策纔是最讓他們無法接受的東西。
大明要把他們這些世代宰治瑤民的土司們取締掉,然後換成朝廷委派的流官,這土司不跟大明拼命纔怪了。
而土司一反抗,大明自然就要想辦法打壓制衡,於是控制市易斷絕鹽糖等基礎物資的經濟手段也就作爲武器使用了出去,這就讓雙方的關係更加惡劣,本來只是和土司的矛盾一下子變成和整個瑤民羣體的矛盾,土司們很聰明的利用這種矛盾驅策這瑤民爲土司自己的屁股去拼命,事情就進入到一種惡性循環的癥結當中。
所以當大明不再執着於改土歸流之後,雙方核心的矛盾沒有了,土司們自然也就改變了態度,畢竟以往大明以前的羈縻政策還是能讓土官吃到許多好處的,他們並不拒絕臣服於大明朝廷。
只要自己還能騎在瑤民頭上作威作福,只要自己的血脈能夠世世代代繼續宰治着,那就可以了。
而除了這個最關鍵的問題之外,許良給的其他條件也很優厚,無論是放開市易還是放開兩族人員流通,這對他們無疑都是好事情,這樣一來瑤民不僅能在山裡給自己當苦力,還能下山去鄉縣給自己賺錢,這何樂而不爲。 於是這兩天許良和這些土司們愉快的達成了一系列的協議。
例如各個土司以後都需要派一定數量的瑤民下山,大明會給這些瑤民提供工作,所有待遇與漢人等同,這樣既能補充大明的勞動力需求,同時瑤民自身也能賺錢生活。
又例如土司必須提前制定繼承人並且送到大明學習進修,完成學業之後具備朝廷頒發的資質才能合法承襲土官職位。
再比如大明會針對所有土司建立一個調解溝通機制,土司之間的矛盾,土司和大明之間的矛盾都要通過這個機制解決,大明承諾不會主動對土司發動軍事鎮壓,同樣土司也必須保證不能鬧事,不然的話其他土司有義務配合大明一同懲戒不守規矩的人。
許良給的三個前提條件很好讓土司們都很舒服,但後面的要求卻也很嚴格,是那種讓土司們有些難受但又不至於到翻臉那種地步,就這樣與許良拉扯消磨了兩天之後,雙方終於是慢慢取得了共識,畢竟在土司們看來只要大明不堅持改土歸流,那其他事情都不是特別重要的東西。
歷時三十多年的瑤民叛亂終於是在大明的讓步和努力之下,最終宣告口頭上的終止了,只要以後雙方都能按照現在談出來的成果去做事,大抵是能維持很久的和平。
這不僅是大明的一個好事,對以羅安成爲首的衆多土司們來說也一樣是非常高興的喜事。
當天晚上,一場瑤民習俗的篝火晚宴便開始了,在歡快熱鬧的鼓樂聲中,熱情的瑤族女子把許良拉進了會場中心,他們圍着中心的巨大篝火唱歌跳舞,而許良也並不扭捏,全程都融入其中,這也讓一衆土司們都是哈哈大笑,他們喜歡許良的很大一個原因就是許良尊重並且願意融入他們的習俗。
鬧騰了許久之後,許良纔回到坐位,彼此一番說笑他才舉起碗對着衆土司遙敬一圈:“瑤民淳樸而且重信守諾的性格本官是知曉的,今日本官就與諸位喝了這碗酒,自此之後雙方就真正重修於好,誰也不能壞了盟誓!”
說罷,許良便仰頭把酒一飲而盡,土司們都是連聲叫好,也都是跟着許良一同飲酒,算是用這種方式立下了誓約。
相比於麻煩的協議約定,他們更吃盟誓這一套,天地認證的東西甚至比什麼條約更加具備約束性。
事情辦到這個程度,許良也算是大大的鬆了口氣,這些談判的成果實際上也只是把以前直接霸道的方式,換成一種更加柔和隱秘的手段去實現目的,時間線拉長的話,最終大明會以一個相對和平的方式解決土官問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