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正的各個基地除了遼東外,幾乎都是在海外,比如高麗、臺灣、琉球、日本對馬島、耽羅島等等,但在大明的國土內,還有一個地方也成爲了李維正的基地,這就是蓬萊,蓬萊千戶賴永國早在前年就秘密投靠了李維正,一方面固然是因爲李維正是他的老上司,他們關係很密切,但更重要是蓬萊的戰略位置對遼東極爲重要,它是遼東進入大明腹地的入口,所以李維正在受封遼東之初,便和賴永國達成了一種默契,蓬萊千戶名義上是大明的千戶所,但實際上它已經成爲了遼東的軍衛,李維正在蓬萊港部署了六千軍隊,完全扼住了渤海的進出口。
知道這個秘密的只有原山東都指揮使葉升,但葉升不幸在馮傅案中被殺,而新都指揮使遲遲未能到任,這個秘密就被掩蓋住了,這也是朱元璋炮製馮傅案帶來的一個嚴重後果,各地都指揮使皆被殺盡,有資歷的軍方高級將領也被殺光,所以當建文帝朱允炆即位後,竟找不到可以出任都指揮使的軍隊高官,不得已,在優先保證陝西、山西、河北、河南等地的都指揮使由稍有經驗的高級將領擔任外,其餘大部分行省的都指揮使都是暫由布政使這樣的文官兼任。
同時,朱允炆爲了握緊軍權,他不再任命新的五軍都督。這就使得五軍都督府成了一個空衙,由兵部直接統領天下衛所,一切軍權都歸屬兵部。
蓬萊所是獨立千戶所,他就和正常的軍衛一樣直屬山東都指揮使,而然,這僅僅是一個名義,蓬萊千戶所名義上屬於朝廷,各種形式上的文書報表仍有上報下達,但實際上蓬萊所已經效忠了遼東,就算山東都指揮使來視察,他也無法出海去隱藏着真相的長山島等島嶼上去探察,這並不是蓬萊所的特殊情況,事實上,在各藩國內的許多軍衛都已僅僅只是名義上歸轄於朝廷了。
這是朱元璋在發動馮傅案前始料不及的,應該說他的想法在某種程度上是正確的,大明確實出現了藍玉、李維正這樣野心勃勃的割據軍閥,可問題是該殺的人沒殺,不該殺的卻統統死了,而另一方面,朱元璋打算在辦完馮傅案後,再重新建立起一套新的軍隊體系,他完全有這個能力和權威,可偏偏他死了,什麼都還沒有來得及做便死了,把一片混亂留給了最沒有資歷和權威的孫子。
正是大明軍隊的一片混亂,使得朱允炆遲遲不敢削藩,也使得各個藩王找到了擴兵的機會,李維正也不例外,他在成功奪取蓬萊所後,目標又放在整個山東半島上,也就是登州府全境,包括威海、成山、靖海、大嵩四衛,不過現在他還不能動,在朝廷和各藩王還沒有撕破臉皮前,他不想成爲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只是暗中派人和以上四衛進行了聯繫。
李維正在蓬萊所呆了兩天,便再次啓程向京城而去,他雖然不是藩王,但也和藩王一樣,採用了三千人的最高護衛,而不同的是,他另外又派出了一支水師隊伍,在十幾艘軍船,在海門一帶的海面上等候着他,一旦朱允炆對自己動了殺機,他就將從海上撤離,他心裡有數,朱允炆是不會揹負上殺叔父的罪名,尤其他的叔父是來祭奠先皇,但對自己就不一樣了,他就算殺了自己,天下人也不會說他什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但李維正也不願意給朱允炆抓到把柄,他可是召自己進京祭奠先帝,和藩王們一樣,他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絕,如果不來,他在政治上就徹底失敗了,他就和藍玉沒有任何區別,所以他毅然決定進京,儘管他已推斷在諸王聚會時朱允炆不會輕舉妄動,但他還是做好了萬全準備,一方面他給遼東留下了遺命,如果他回不來,不管是被殺還是被囚禁,遼東軍隊將立即擁護他的兒子爲遼東王;另一方面他也在京城中做了周密的部署,他相信自己可以和朱允炆一搏,三千最精銳的遼東騎兵,秘密攜帶着最先進的武器,嚴密護衛着自己的主公向京城方向駛去。
此時的京城內已是熱鬧非常,爲迎接諸王進京,朱允炆特地下旨動員軍民將京城進行了徹底的清掃,另外由太常卿黃子澄掛帥,全權負責這次意義非同尋常的皇氏宗族的大聚會,這次聚會在某種程度上將決定着大明的未來。
京城的熱鬧繁盛並不僅僅是因爲這次諸王聚會,早在三個月前新皇即位伊始,朝廷便放寬了許多限制民衆的苛刻條文,比如對衣着服飾的放寬,新皇在即位半個月後便下旨宣佈,服孝期間軍民不得越規,七七孝滿,除赤黃紫三色及品階官服普通庶民不得隨意着外,其餘皆不加限制,這道旨意等於廢除了朱元璋等級森嚴的衣着服飾規定,所以二月底時,整個京城都變得斑斕多姿,百姓們被壓抑了多年的對美的渴望一下子爆發出來,使得京城的各大服飾商鋪變得異常生意火爆。
另外,新朝取消了稅課局、河泊所等稅收衙門,同時鼓勵工商,放寬對商人的限制,取消了對他們帶有歧視性的特殊衣着服飾,商賈子女可就地入學,科舉考試皆同普通庶民,這些措施得到了商人們的普遍歡迎,不過這並不是讓京城突然變得繁盛的原因,真是的原因是正月時,朱允炆針對洪武時期對江浙地區實行的掠奪性賦稅歧視政策,做出了平均江浙稅賦的決定,不僅是田賦,也包括了商稅,這個政策的出臺使得江浙地區的鉅商大賈們深受鼓舞,紛紛攜巨資進京搶佔商機,僅僅兩個月,京城的店面房租便翻了一番,正是這些有利於民生的種種措施使得京城空前的繁榮起來。
同時,爲了給諸王聚會營造一種祥和團結的氣氛,應天府又特地張燈結綵,家家門前掛上新桃新符,一派歡欣喜
慶,當然,這只是民間的平和喜慶,而皇城和官衙內依然是肅穆莊嚴,保持着對先帝的哀悼,不讓諸王挑出毛病。
儘管朝廷費心竭力營造祥和團結的氣氛,但三月中旬後,隨着吳、魯、楚、湘等第一批藩王進京,京城的氣氛開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變得有一點緊張不安起來。
在京城的太平坊內有一座佔地約一畝的府宅,這座府宅和別的宅子並沒有什麼不同,它很普通,來來往往的行人從門前經過,也沒有會特意留意它,而這座府宅的主人也不是什麼高官權貴,也只是個普通的庶民,主人姓張,叫做張傑,他原本是浙江湖州府的一個小地主,讀過幾年書,考秀才不中,兩年前賣掉祖宅土地,來到京城買下了這棟宅子,並在一條並不熱鬧的小街上開了一家叫如意居的小酒館,家裡有一妻一妾,生有一兒一女,過着平淡而平靜的生活。
張傑年紀約三十歲,雖然他的日子過得平淡,但並不表示他這個人就甘於過清貧的日子,事實上他從湖州進京,就是夢想着發大財,過一種氣派奢華的生活,張傑有這樣的念頭也並不是白日做夢,他是由依憑的,他的小妹三年前嫁給了京中的一名大官爲妾,並給他生下了一個兒子,他妹妹長得非常漂亮,又善於揣摩老爺的心思,迎合他的喜好,使他在牀第之上雄風不減少年,因此她極爲得寵,加上她又生了一個兒子,使她在老爺面前更是說一不二。
正是有這樣的妹妹,張傑才夢想着沾一沾大舅子的光,從湖州搬到了京城,但令他失望的是,他這個大舅子的家境也好不到哪裡去,根本就不能給他提供夢想的大富大貴的生活,使他陷入極度的沮喪之中,想回老家也回不去了,想賺大錢又沒本事,在心情鬱悶難遣中,張傑便漸漸地染了吃喝嫖賭的惡習,一年多時間便將祖上留下的一點點錢財揮霍一空,小酒館也關掉了,還欠下了一屁股債,儘管他妹妹替他還了不少債,但舊債剛清、新債又來,他妹妹也沒辦法了,爲了躲避債主的催逼,張傑東躲西藏,家裡人也爲他吃盡了苦頭,所有值錢的東西都當了,家裡分文皆無,連吃飯也靠他老婆孩子去排隊領粥,淪落到和乞丐一樣的命運。
不過最近兩個月張傑卻時來運轉,他認識了一個慷慨有錢的朋友,不僅替他還清了債,還給了他一棟大酒樓,時不時給他大把銀子,張傑的日子開始變得闊綽起來,妻妾穿金戴銀,兒女也錦衣玉食,有了丫鬟僕人,他們一家真的過上了夢想中富貴生活,當然張傑也不是傻瓜,他知道恩公不會無緣無故給他錢,他幾次試探恩公用意,但對方卻豪爽地一揮手,交個朋友罷了,儘管張傑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但讓已經嚐到了富貴生活的他再回去過以前的生活,打死他也不肯了,就這樣,張傑已經完全迷失在富貴之中。
這天中午,張傑剛要出門去喝茶,他的老婆慌慌張張跑來道:“老爺,恩公來了!”張傑嚇了一大跳,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去迎接。
此刻張傑的恩公正坐在客堂裡悠閒地喝茶,這個恩公不是別人,正是李維正在京城的諜報頭子方嵐,方嵐接受了李維正的秘密任務,開始進京佈置,他從費廷安那裡得到一切想要的資料,很快便找到了突破口,正是這個張傑,張傑雖然是個無用的廢材,可是他的親妹妹卻嫁了一個極爲有用的人,她嫁的男人就是兵部尚書齊泰。
錦衣衛之所以出名就在於它的無孔不入,朱元璋因爲害怕太孫誤入歧途,便着令錦衣衛詳細調查他的幾個師傅,齊泰就是其中之一,錦衣衛對他調查不僅是他平時的一言一行,甚至挖出了他的隱私:他在牀第上對自己小妾百依百順,甚至到了俯首帖耳的程度,每個人都有軟肋,這就是齊泰最大的軟肋,幾乎無人知道,而方嵐卻得到了這個極爲有價值的情報,便立刻開始運用,張傑就在他的一步步誘引之下,已經沉溺難拔了,眼看主公即將進京,方嵐便開始收網了。
方嵐正在喝茶,他本來就出身錦衣衛,手段毒辣,他有很多手段,包括李維正給他的奇香丸,也包括死亡威脅等等,不過對付張傑這種小人物,他不需要用宰牛刀,只要給他點小恩小惠,給他嘗一嘗富貴的滋味就夠了,他雖然給了張傑不少銀子,但火候卻掐得正好,剛剛夠張傑揮霍,而不會讓他有餘錢,酒樓也不是他的,可以說,只要他一收手,張傑立刻就會爬着來求他。
這時,外面傳來了奔跑聲,張傑幾乎是一頭衝進來,雙膝跪下道:“恩公在上,受我一拜。”
張傑十分害怕他的這個恩公,恩公只有手一收,他就會立刻回到從前窮困潦倒的日子,他害怕恩公甚至到了如果恩公看上他的老婆,他就會立即把牀讓出來的程度,跪一跪,更是不值一提了。
方嵐呵呵一笑,連忙將他扶了起來,又低聲對他道:“這裡說話不便,到你內室去。”
張傑慌忙將方嵐領進內室,他的老婆不知發生什麼事情,也跟了過來,方嵐給他使個眼色,張傑便立刻將老婆趕了出去,關上門,小心陪笑道:“恩公,什麼事情?”
方嵐把隨身帶的一隻木箱放在桌上,打開了,屋裡頓時一片璀璨奪目的光芒,小木箱裡竟裝了滿滿一箱金珠寶貝,張傑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他貪婪地盯着眼前的珠寶,不由連嚥了幾口唾沫。
方嵐抓起一把明珠,從指縫中簌簌落下,他微微一笑道:“想要嗎?”
“想!”張傑顫聲道,這一刻,就算把他老子娘賣了,他都願意。
“想要的話,就替我做幾件事,不僅是這些珠寶,你將來的前途富貴我都可以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