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楊士奇的一生，其實想想也就明白了，能夠歷經五朝而不倒，若真是不畏強權之人，估計早就GG了……
當然，這也和好幾個皇帝乾的時間不長有關係——建文幹了四年，被趕下臺了；永樂大帝長點，到底當皇帝的時候年齡大了，也就幹了二十年出頭，仁宗朱高熾更慘，還沒坐滿一年，十個月的時間一過，就迫不及待的追隨老父親去了；宣宗朱瞻基英年早逝，不過好歹是幹了十年的皇帝；到了正統九年，英宗朱祁鎮終於把他給熬走了……
從某種角度來講的話，這楊士奇有點兒“克主”啊！
朱高煦搖搖頭，把這個荒謬的念頭甩出腦袋，等着李忠賢匆匆退下，重新邁開了腳步。
不是他楊士奇“克主”，是那些“皇帝”無能，沒看朱棣活着的時候，也沒見哪個大臣敢“錚錚鐵骨”，一般這樣的人都“求仁得仁”了！
仁、宣二帝，死的都是很蹊蹺的，這不得不讓人多想啊。
想他朱高煦是什麼人？
他註定要永載世界史冊之人，區區一個楊士奇，還不是十拿九穩的，想來這兩年，皇帝老子已經把他“調教”的很好了。
其實，在一個英武自信、非常強勢的皇帝手下，雖然有點難，但還能忍受。
不過，如果這個皇帝同時還喜怒無常的話，那就是很考驗一個人的功力了……很顯然，歷史證明，楊士奇做到了。
這都是他們想要當官自甘承受的，怨的了誰呢？
一路發散着思維，等到朱高煦見到紫兒等人已經準備好了的時候，注意力瞬間就轉移了，張開了寬闊的臂膀，迎了上去。
儘管朱高煦已經加快了速度，但等到朱高煦從浴室裡出來的時候，已經小半個時辰過去了。
輕輕拍了下紫兒嬌豔欲滴的臉蛋，朱高煦哈哈大笑着朝着前廳走去，也不能讓楊士奇等的太久了……
朱高煦絕對不會承認他剛纔是情難自禁了，都怪這天氣太燥熱了，讓人上火，更不會承認他是真的把楊士奇這事給忘了……
“糟老頭子”（楊士奇馬上四十歲了，這個年代不小了……）哪有紫兒來的可愛，一路上朱高煦有點兒心虛，還好沒有碰到韋寧，雖然這些都是她默許的……
還沒到門口的時候，朱高煦就聽到了李忠賢和人說話的聲音，聽起來二人之間的交流很是愉快，朱高煦總算是放下了點心。
雖然因爲朱高煦的無心之失，事實上給了楊士奇一個下馬威，但朱高煦在沒有見到楊士奇的時候，可不敢斷定之前自己的推測是一定正確的。
萬一人家性格剛烈呢？
現在的情形足以說明一個問題：楊士奇絕對是一個能“忍”之人，雖然李忠賢是王府的大管家，地位不低，但畢竟是一個太監啊。
這也不是朱高煦要故意去羞辱他，關鍵是真的沒有人可用啊。
誰讓之前的那麼多屬官幕僚都被他給搞走了呢？總不能讓沈老六去招呼着吧。
能夠和李忠賢聊這麼久，很明顯楊士奇也是一個明白人啊。
不過想想後來的土木堡之變，拋卻“陰謀論”的話，仔細想想也是和以楊士奇爲首的內閣諸人，他們也是脫不了干係的。
畢竟大明朝第一個權閹——王振的誕生，可以說是他們一手縱容的。
若是沒有他們任由王振竊權，乃至阿意取容，依違蒙垢，也不會致使朝政敗壞，最後更是發生了大明由盛轉衰的土木堡之變。
“殿下駕到！”
隨着三順子的大聲通報，屋裡面的兩人趕緊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下官見過殿下！”
看到昂首闊步，頭髮很明顯還溼漉漉的朱高煦，楊士奇連忙拱手行禮道。
看樣子，殿下確實是去沐浴更衣了，並不是故意晾着自己的，楊士奇內心之中也是鬆了口氣，他可是剛被朱棣叫到宮裡，專門吩咐了一遍的。
若是沒有意外的話，按照皇帝的意思，他這輩子基本上就是和漢王殿下綁在一起了。
如果說他的內心之中沒有失落的話，那就是騙人的。
雖然，沒有人知道，現在的內閣會在以後，成爲大明的權利中樞，但現在也不簡單，乃是皇帝的“私人秘書”性質的。
看似沒有實權，品級也不是很高，但是架不住可以經常出現在皇帝的跟前。
這是什麼，這是簡在帝心啊。
說不定哪天就被授予重任了，所以素有才情的楊士奇，在做了內閣侍講之後，硬是謹慎到了極致。
回家的時候，也從來不說公事，即便是他老婆兒子，也是不能從他嘴中得知什麼。
他這麼謹慎爲官，還不是想着不出差錯的同時，給朱棣留下一個好印象，有朝一日能夠飛黃騰達。
這不，果然他的努力沒有白費，不僅僅皇帝注意到了，就連漢王殿下也是聽說了。
於是，一道旨意，他就成了漢王府的新任長史，也就是王府屬官中的“老大”！
但是，這真的不是他想要的啊，他還想爲大明朝廷效力……
可惜，一想到朱棣的登基以來的所作所爲，從心的念頭直接讓他選擇了“坦然受之”，連半句怨言也不敢有，誰知道紀綱有沒有在他家裡安插探子。
看着彎腰低頭的楊士奇，朱高煦早已沒有了見到歷史人物的好奇，畢竟每天他都要照鏡子的。
沒有轉身坐下，現在既然已經是自己府上的長史了，以後也都是“一家人”了，爲了表示一下自己的“禮賢下士”，朱高煦來到他的跟前，虛扶了一下。
開口道：“楊長史多禮了，你乃當世大儒，本王能得長史之助，實在本王之大幸。以後，這漢王府事無大小，就由楊長史多多費心了！”
自從得了新的任命之後，楊士奇可沒有少打聽有關漢王的事情，畢竟，他對朱高煦最大的認知就是驕縱跋扈了。
沒辦法，誰讓他內閣之中的頂頭上司——解縉，差點就被漢王就揍了！
這如何不讓他膽戰心驚呢？
不過，還好冷靜下來之後，他通過多方打聽收集回來的信息表明——漢王殿下好像真的“改過自新”了，至少表面上看起來確實如此。
現在，聽了朱高煦溫和的話語，對於這個小了很多的“主公”，出奇的，楊士奇的第一印象還是不錯的。
這也是二人私下裡的第一次接觸。
“殿下言重了，能爲殿下效力是下官的榮幸，下官謝過殿下擡愛！”
雖然知道這些都是一些客套話，當不得真，但是聽了之後依然很舒服，畢竟這也是來自漢王的認可，於是楊士奇趕緊開口謝過。
這下子，對於朱高煦的感官立馬變得不一樣的了。
感覺外界傳言真有可能是真的，但是楊士奇依然不敢大意了，這畢竟是要揍解縉的“渾人”，關鍵是捱了打只能白挨。
“好了，都別站着了，過來陪本王喝會茶吧！”
說完，朱高煦率先朝着茶室走去，還是那裡舒服、涼快一些。
看了眼一旁的李忠賢，在他“請”的示意下，楊士奇感激的點點頭，趕緊跟了上去。
等到了茶室的時候，三順子已經把水燒好了。
正處於“賢者時間”的朱高煦，心中的燥熱也是去了七七八八的。
示意楊士奇讓他坐下後，就自顧着開始了泡茶，也思考一下接下來的談話內容。
畢竟初次接觸，在雙方並不是很瞭解的情況下，誰也不會推心置腹的。
已經和李忠賢比較熟悉的楊士奇，看了一眼立於朱高煦身後的李忠賢，得到他肯定的示意之後，這才趕緊謝恩，在朱高煦的對面半拉屁股坐了下了，腰背挺得很直。
動作愈發熟練的朱高煦，很快就把一杯茶放到了他的跟前。
楊士奇沒想到，殿下真的是給自己沏茶了，這次他真的是有點兒誠惶誠恐了。
漢王給你親自沏茶，並且端到了你的跟前，怎麼看都讓人害怕啊！
“行了，好好坐着就行，不必多禮了，這也是本王一個小小的愛好。聽聞長史也是好茶之人，那就嚐嚐咱們漢王府的特產——雲南普洱茶！”
制止了想要站起來的楊士奇，朱高煦指着他跟前的茶水開口說道。
“下官多謝殿下！”
楊士奇說完，就端起了眼前的茶杯，有模有樣的開始品起了茶。
看起來這裡也是漢王長待之地，從周圍侍女等人習以爲常的表情可以看出，漢王給下屬泡茶絕對不是第一次了。
已經被皇帝綁到漢王府這條船上的楊士奇，這會兒只能認命了。
既然不敢抗旨，抗旨的話他今天也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那麼以後只能“全心全意爲漢王服務”了，那就好好喝茶唄。
其實之前爲了收集有關漢王的信息，這從漢王府流傳出去的“普洱茶”，他也是命僕人買了一些的。
如同漢王所說，他的確是一個好茶之人。
這一品之下，他發現，果然漢王把最好的茶葉留下來自用了，外面售賣的茶葉是遠遠比不了的。
一番品味之後，陶醉於茶水之中的楊士奇，睜開了眼睛。
看到了已經放下茶杯，饒有興致的看着自己的漢王殿下，不由得臉色一窘，趕緊放下手中的茶杯。
“下官失態了，讓殿下見笑了！”
“哈哈，有何失儀之處？外界傳言非虛，楊長史果然是愛茶之人，李忠賢。”
朱高煦哈哈一笑，不以爲意的開口道。
“殿下”
“你親自過去，把本王珍藏的普洱，分出兩餅包好了拿過來，等會兒讓楊長史帶回去，明白了沒有？”
“是，殿下，老奴這就去準備。”
李忠賢說完，就輕輕一躬身，後退着出去了。
“殿下，下官寸功未立，豈能接受如此大禮，還請殿下收回成命！”
聽了朱高煦的話，楊士奇這下子是真得坐不住了，他可是知道殿下口中的珍品，那可真的就是珍品啊。
聽說皇帝還有太子都是經常飲用的，尤其是太子殿下更甚！
有道是無功不受祿，他一個小小的六品官員，即使剛剛成爲了王府的長史，也不能貿然收下這麼貴重的“貢品”級的禮物啊。
最關鍵的是，這禮物真的不好收，這可不僅僅是一份單純的禮物啊！
“好了，就這麼定了，你先坐下，好好聽本王給你說道說道。”
重新給兩人的杯子滿上茶水，朱高煦放下手中的茶壺，擡頭看了一眼彎着腰的楊士奇，用着毋庸置疑的語氣開口道。
猛然一驚的楊士奇，這才發現，自己貌似被漢王殿下的表面給“矇蔽”了。
這種語氣，讓他再次意識到這可是一位“狠人”啊。
再次行了一禮之後，楊士奇硬着頭皮再次正襟危坐好，被嚇得有點兒不敢說話了。
“本王聽說，你剛纔被父皇召進宮了，可有此事？”
“回殿下，是的，下官從宮中出來之後，就直接來漢王府了。”
“那麼，如果本王沒有猜錯的話，你應該知道了，不出意外的話過段時間本王就要去就藩雲南了。”
朱高煦說完，就端起茶杯，示意他先喝茶。
這次沒有敢細品的楊士奇，趕緊一口喝完——還好不是很燙，反正對於這個問題，陛下也沒有交代要保密。
“殿下英明，下官佩服！”
“那你也應該知道，整個雲南以後差不多都是本王的了，這點兒茶葉你覺得本王還捨不得嗎？本王送出去的東西，還沒有收回來的先例，你就放心的拿着吧，再說了，以後都是‘一家人’了，不是嗎？”
朱高煦拿起茶壺，這次率先給他倒了一杯茶，不過當他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果然，楊士奇示意感謝的雙手，不由自主的抖動了起來。
收回盯着他的目光，朱高煦給自己的茶杯滿上之後，示意三順子過來把開水滿上。
雖然早就已經“認命”了的楊士奇，但是當他聽到來自漢王赤果果的“暗示”之後，哪裡還不明白，這是到了需要自己表態的時候了。
要麼收下禮物，從此成爲漢王船上的一員，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要麼拼着仕途乃至身家性命不要了，表明自己的心意永遠和朝廷是一起的。
這一刻，楊士奇感覺時間是前所未有的漫長。
“若下官還要推辭的話，那就是太不識擡舉了，殿下厚愛，那下官就受之有愧了，多謝殿下恩典！”
當他遵循本心做出了決定，說出了這麼一句話之後，赫然發現，跟前的杯中茶都已經涼了下來。
“哈哈，本王有了長史之助，簡直就是如虎添翼啊。哈哈哈，本王就以茶代酒，敬長史一杯！”
收到楊士奇表態的朱高煦很是開心，這纔對嘛。
如果不能爲他所用，真是個又臭又硬的茅坑石頭的話，還不如趁早踢開了。
“殿下客氣了，下官惶恐！”
說完，楊士奇也是趕緊舉起杯子，一飲而盡。
這到底是大明的天下，朱家人的天下，區區他一個楊士奇，有能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