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此時的秦厲滿腦子浮現的都是這句話。隨着蔣瑤一路朝皇帝的行宮走去,他一直心緒不寧。
天近黃昏,細雨早就停了,整個揚州城籠罩在灰濛濛的霧氣之中。蔣瑤和秦厲立在行宮門口,蔣瑤面色寧靜,朝着秦厲很有深意的點點頭。
二人在得到守門太監的通稟後,一前一後進了正德皇帝暫時的議事殿。正德正居中而坐,身邊坐着貌美如花的劉娘娘,江彬和吳經分左右兩邊垂首站立。看樣子此時他們幾人正在閒聊。
蔣瑤和秦厲不敢怠慢,急忙行跪拜大禮。蔣瑤跪在地上,高聲道,“臣揚州知府蔣瑤有本要奏。”
因事情發的突然,蔣瑤十分氣憤,是以連奏疏都沒寫。正德一愣,朝下看一眼,沉聲道,“有事便說!”
“臣狀告都知監大太監主官吳經。吳經自從來了揚州,搶佔民宅,廣泛徵集揚州未婚女子,還讓家人帶上二百兩銀子去贖。造成我揚州百姓處在水深火熱之中,民不聊生啊!”
“有這種事兒?”正德驚訝的一問。
聽正德這樣一問,蔣瑤和秦厲都是一驚。怎麼?莫非吳經徵集美女不是皇上的旨意,而是吳經個人所爲?這樣說來,這吳經的膽子可真夠大的。頂着皇帝的名義聚斂錢財,這罪過可不小吶!看來吳經這回是要徹底倒臺了。
接下來,蔣瑤便把今日老薑頭的女兒慘死之事兒詳細說了出來。
吳經聽了,臉色頓時一白,而後卻又迅速鎮定下來,恨恨的看着蔣瑤。恨不得上前撕碎了蔣瑤那張嘴巴。
聽罷蔣瑤所說,正德面上沒有絲毫變化,轉頭朝吳經看去,問道,“吳經,這都是你乾的?”
吳經急忙跪倒,顫聲道,“這……這,皇上,老奴來了揚州確實徵集了一些未婚女子,那不是老奴想着皇上嗎?老奴想把這些女子獻給皇上,讓皇上玩的開心。”
“美女呢?”正德面上一喜,着急問道。
身邊的劉娘娘很嗔怪的瞄了一眼正德。
“回皇上,老奴費了很大心思徵集了一些未婚女子,怎奈那些女子長的實在是姿色平平,連老奴都看不上眼,何況皇上呢?是以老奴便把那些女子放了回去。可這些天來,那些女子在老奴家裡吃喝拉撒,消耗用度很是不少,老奴便每人收他們二百兩銀子彌補了一下虧空。”吳經一邊悄悄擡頭觀察着正德的臉色,一邊說道。
“唉!看來自古揚州多美女,這話說的有點兒名不副實啊!”正德很惋惜的嘆了一聲,繼續問道,“那……那朕問你,那姜家女子死了又是何故?”
吳經毫不猶豫,張口便道,“回皇上,剛纔老奴說了,揚州女子多姿色平平,而且這裡面還有幾人有病哩!唉!都是老奴辦事心急,連帶病的女子都徵集了,老奴該死,辦事不利,請皇上治老奴的罪吧!”
那尖細的聲音聽的秦厲渾身冷颼颼的。聽的蔣瑤更是睚眥欲裂,怒不可遏。他顧不得皇帝在場,擡頭罵道,“吳經,你……你巧舌如簧,遮掩是非,殘害百姓,其心可誅!”
“哼!別吵了,矯上意,矯上意吶!這樣的事兒你若是乾的多了,朕的名聲可都讓你毀了,朕不成昏君了嗎?”正德冷聲說道。
未等吳經說話,一旁的江彬插嘴道,“乾爹息怒,乾爹息怒,吳經也是心裡想着乾爹,不知如何討得乾爹歡喜,才一時糊塗做出這種敗壞乾爹名譽的事兒來。乾爹看在他一片忠心的份兒上還是饒過他吧!”
江彬和吳經狼狽爲奸,關係很鐵。這時自然幫着吳經說話了。
“皇上,請皇上開恩,念在老奴一把年紀,又一片孝心的份兒上,饒了老奴吧!”吳經一頭磕在地上,顫聲道。
吳經雖表現的唯唯諾諾,一副擔驚受怕的模樣,其實心裡踏實着呢。對這位正德皇帝的秉性,吳經摸的清清楚楚,他斷定正德不會爲了這麼點兒事兒治罪於他。
果然,正德淡淡一笑,“誰說朕要治你的罪,朕只不過說這是矯上意,以後這樣的事兒少幹!起來吧!”
正德的這句話把蔣瑤氣的差點兒吐血。這是什麼人啊?這是大明皇帝嗎?昏君,十足的昏君。
吳經高聲道,“謝皇上!”
在起身之際,偷偷瞥了眼蔣瑤,白蒼蒼沒有血色的臉上,浮現幾許得意,而後是一個分外惡毒的眼神。
江彬輕咳一聲說道,“乾爹,咱還是接着說那錢寧吧。說來小臣本是一邊關小將,全賴錢寧引薦纔到了乾爹身邊,伺候乾爹,這錢寧對小臣有恩吶。可小臣斷不能以公廢私吶!錢寧勾結寧王,是個大大的內奸,現今證據確鑿。依小臣之見,還是儘快處置了他爲好。”
“哼!朕早就看出來錢寧不是個好鳥,居心叵測,先把他抓起來,等朕回京好好審理。江彬吶,大義滅親,爲朕分憂,朕沒看錯人哩!”正德一臉喜悅說道。
“謝乾爹誇獎,爲乾爹辦事是小臣的榮幸,小臣這就着人把錢寧先下了詔獄。”江彬心花怒放,暗舒一口氣,心道,“可把錢寧這眼中釘,肉中刺給搬倒了!沒了他,我江彬在皇上跟前,那才叫一手遮天吶!”
“呵呵!江彬,你大義滅親,公而忘私,朕要賞你。這是琉球國進獻的一顆夜明珠,價值連城,朕一直戴在身上,今日就賞給你了!”
正德說着話,從懷中取出一顆淡藍色珠子。
珠子剛剛取出,頓時光華四射,異彩紛呈,整個議事殿內絢麗非常。
冷淡靈光空蕩漾,變現總無拘。
看着正德皇帝手裡的夜明珠,江彬的眼睛都直了。江彬是見過這顆夜明珠的,據琉球國使臣講,在琉球國只有這麼一顆品質絕佳的珠子,可謂無價之寶。
豈止是江彬,就是連吳經也瞪圓了眼,仔細端詳着,眼饞的哈喇子幾乎都要流下來。
寶貝,真正的寶貝呦!這江彬真是走了狗屎運,皇上還真是捨得呦。
一時間吳經對江彬羨慕的不得了。
那劉娘娘也是一雙美眸眯成一條縫兒,既是羨慕,又是嫉妒。
江彬從正德手裡接過夜明珠,慌忙跪倒,興奮的聲音發抖,“小臣謝乾爹,謝乾爹!”
將夜明珠捧在手裡,仔細端詳,輕輕摩挲了很久,才小心翼翼揣入懷中。
劉娘娘在一側輕輕捅一下正德,很有不悅之意。這麼貴重的夜明珠出手了,正德這時也有點兒後悔了。
但君無戲言,皇上既然賞下去了,難不成再從江彬手裡要回來?那哪是皇上乾的事兒呀?況且正德是個很要面子的人。
正德輕咳一聲,說道,“起來吧,好好爲乾爹辦事,日後少不了你的賞賜!”
江彬又跪謝了正德,這才爬起身。
劉娘娘看一眼跪在地上的蔣瑤,忽的轉頭嬌聲對正德說道,“皇上,賤妾久聞揚州盛產瓊花,瓊花儷靚容於茉莉,笑玫瑰於塵凡,惟水仙可並其幽閒,而江梅似同其清淑。皇上賞賜了您乾兒子夜明珠,賤妾也要賞賜,賤妾想要瓊花。”
說來這瓊花乃是揚州的特產,自古以來有“維揚一株花,四海無同類”的美譽。
正德哈哈大笑,輕輕拍打一下劉良女的香肩,笑道,“好,好!朕要賞你!”
隨即臉上一冷,對蔣瑤說道,“蔣瑤,快去爲朕的愛妃弄幾株瓊花來!”
蔣瑤狀告吳經,正德皇帝不予理睬,早就把蔣瑤氣的要死。這時聽他要瓊花,悶聲回道,“啓稟皇上,揚州早年卻有瓊花,只不過在宋徽宗、宋欽宗被擄,北去之後,此花已經滅絕。臣實在是尋不到瓊花了呀!”
不言而喻,蔣瑤這話明顯是在諷刺正德,像是徽欽二帝一樣。
正德聽罷微微一愣,“你……你……也罷。”
隨後嬉笑着對劉娘娘道,“愛妃,不要和他一般見識,一會兒朕陪你去釣魚,咱好好玩兒玩!”
劉娘娘面色微紅,悻悻的看一眼蔣瑤,只好作罷。
正德心情沮喪,又低頭看一眼仍然跪在地上的蔣瑤和秦厲,目光停在秦厲身上,這才問道,“秦厲,你和蔣瑤一起進來,莫非也是爲了那揚州女子慘死一事?”
皇帝這樣說,吳經那雙眼“唰”的一下咬在秦厲身上,臉上陰晴不定。
蔣瑤也忙看向秦厲,眼裡充滿了鼓勵。蔣瑤沒有說動皇上處置吳經。他此時把全部希望都寄託在了秦厲身上。秦厲是皇帝寵幸之人,說不準他說話皇上會聽。
秦厲跪在地上,朗聲說道,“草民是在行宮門口遇見的蔣知府,姜家女子慘死之事草民一概不知。況且吳公公是草民的乾爹,草民怎能狀告乾爹呢?那不和禽獸沒什麼兩樣了嗎?草民是來找皇上玩兒麻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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