韃子的細作來自鄰縣,遠沒有知客家有聊頭,人們交頭接耳對着通告指指戳戳,把個錢大千傳說成了來無蹤去無影的飛天大盜,口頭描述的精彩場面比藍熙書親眼目睹的現場玄幻了N倍,人們津津樂道的就是此等八卦,把一旁沒親臨現場的人聽得是目眩神迷如癡如醉,民間普通老百姓的語言創造力真是非凡。
藍熙書搖頭苦笑,這下錢大千在虎牙口鎮可家喻戶曉了,不知錢大千本人聽了會作何感想。
關於紅紙黑字的兩張通告,正相反,藍熙書卻對後一條通告感興趣,這是職業本能,藍熙書出神了,最近在虎牙口滿腦子都是怎樣算計張冰前和李九木,這張通告忽然的挑動了他的某根神經,秋末冬初,正是駐邊錦衣衛老大夏十榆緊鑼密鼓安排得力人手撒網沿邊偵緝韃匪敵情的重要季節,藍熙書不禁想象此刻夏十榆在幹什麼,彙總情報?不斷調整派遣人手深入河套?井運水井老大怎麼樣了?
藍熙書對着通告出神,被藍熙文一拽衣袖,心神驟斂,忽然的就有種緊迫感,不能內耗了,趕緊結束虎牙口的暗鬥,來日方長,憑一己之力是奈何不了白話文的,快速成就東廠和白話文之間的嫌隙,讓他們在皇上的眼皮底下內訌去吧!自己沒閒工夫奉陪。
先針對張冰前,他是白話文的心腹,這廝比李九木更爲可恨。
主意打定,藍熙書抹搭眼皮,張鬆就在距自己不遠處,隔着四五個肩膀,他的側臉在藍熙書一側眸時退到了一個拄着扁擔的黑大漢後面。
放倒一個是一個,斬斷張冰前七七八八的觸手,看這個傢伙那什麼在虎牙口張牙舞爪。
“去哪兒?”藍熙文跟在藍熙書屁股後面,肚子有點兒餓了,看着街面上的燒餅包子鋪不時的舔嘴脣嚥唾沫。
藍熙書手往後伸,沒牽到藍熙文的小手,一扭臉,藍熙文在一個餛飩攤前站住了,眨巴着長睫毛不高興的看着藍熙書又看看餛飩攤上忙忙活活的老婆婆。
“吃碗餛飩啊!來來!進來坐!馬上就好啊!”老婆婆將一碗剛盛好的熱騰騰的大碗餛飩遞給一個帶孩子的婦人,又招呼擦桌子找錢的一個乾巴老頭:“他爹!快招呼這姑娘坐,一看就是趕路餓了的!”
藍熙文看看自己的打扮,咳!以後不裝男孩子了,裝了人家也看得出來。
藍熙文不動幽幽的看着藍熙書,藍熙書笑了,寵溺的摸摸藍熙文的頭,將馬繮繩甩給趕出來的老頭,拉着藍熙文低頭往裡面鑽,敞篷很簡陋,稻草稀疏的篩下了絲絲陽光,藍熙書拉着藍熙文在矮凳上坐下來:“來兩碗!”
藍熙文眉開眼笑,掙脫了藍熙書的手,籠着袍裾,小女子嬌羞的坐着,搓着小手一副嘴饞饞的樣子扭臉衝着往鍋裡扔餛飩的老婆婆親親的喊:“阿婆!多加一碗!”
“好嘞!”
“待會兒哥請你吃好的!”藍熙書把臉湊上藍熙文低低的說,他看見張鬆在對面的燒餅鋪坐下了。
“不!餛飩就好吃!”藍熙文小手推開藍熙書的臉,裝作嫌棄的皺着鼻子,她好像想起什麼接茬生起藍熙書的氣了:“到底去哪兒,後面有狗,我們就滿大街的溜達啊!”
“我們去喜相逢大車店!”藍熙書看藍熙文把下巴拄在胳膊上玩着一根筷子,小嘴巴咬的潤潤的,在胳膊上嘟嘟着特別的好看,星星點點細細碎碎的陽光在藍熙文明媚的臉上跳躍,這個丫頭一顰一笑都牽動人心,忽然的藍熙書的腦際就閃過知客家隔壁騷狸子的裸身畫面,藍熙書的心莫名的火熱了一下,他趕緊咬了一下自己的脣角,男孩子對女孩子的身體好奇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不自覺的就會在心裡比較,騷狸子是那種熟透了的甜透了的桃子,而他的房子卻是一株蓓蕾初綻的花兒,那種略帶青澀的芬芳乾淨清澈沁人心脾。
藍熙書就覺得這世上沒有那個女孩子能和他的房子比。
看着他的房子藍熙書就會歡喜!
“殺狗還是遛狗?”藍熙文眨巴着眼睛,她並沒有四下張望靶定張鬆的位置,憑着本能的覺察力她也知道那雙眼睛正注視着這邊,藍熙文用筷子的大頭撓着藍熙書的太陽穴,她無比喜歡和藍熙書這樣的生活,彷彿回到很早很早的當年,她和哥哥淘氣的跑出家門,那時候,真正的藍熙書還活着,只是很病弱,處處是她護着他!
而今,被山寨版的藍熙書如此珍愛呵護讓她覺得最大的安全感!
“你說呢?”藍熙書坐直了身子,老婆婆將一碗餛飩放到兩個人跟前,藍熙文擡眼咪咪笑,老頭又將一碗餛飩放到藍熙書跟前,藍熙書也擡眼咪咪笑。
藍熙文看藍熙書學他,白了藍熙書一眼拾起筷子沾了一點餛飩湯順嘴角抹搭嘴小聲喳喳:“他們不是韃子,非得這樣嗎?”
“韃子並不是最該殺的!”藍熙書就怕藍熙文覺得自己是嗜血成性殺戮成性的錦衣黑手,自己一直隱藏的另一面暴露了,他知道藍熙文維護他甚至於盲從他,但藍熙書還是怕藍熙文會質疑他所做的一切,藍熙文不同於別的女孩子,特殊的身世,成長境遇讓她比別的女孩子更心思通靈,敏感,甚至有着高於常人的洞察力,有些暗惡藍熙文只看到表面,她還太小還不是真正的明瞭期間的利害衝突:“這些人不是要哥的命,但他們是要我們夏大人的命,夏十榆對哥有再造之恩,哥必須要維護夏大人,哪怕再大的風險!房子!你可能不懂,以爲哥”
“我懂!”藍熙文簡潔明瞭的接了一句,筷子慢慢的攪動碗裡的混沌,忽然釋懷了一樣巧笑一下:“我聽老爹說過夏十榆是個難得的忠直之人,奸臣容不下好人就想法設法的害人,你就是保護好人的人!”藍熙文笑面如花,她覺得自己最懂哥,評書彈詞裡就這麼說唱的:“老爹還說了你能跟着他是你的造化,還說你會有出息的!”
“老—老爹這樣說的!”藍熙書叫老頭習慣了的,不知爲何忽然順了藍熙文的語氣,老頭改了老爹,他一直覺得老頭對他的苛刻是因爲他不好讀書,不看好他。
藍熙書隨便說說的語氣,低着頭,喝了一口湯,耳朵卻豎起來了,他總習慣從藍熙文嘴裡打探老頭的事,他那麼討厭老頭對他指手畫腳,卻又那麼在意老頭對他的每句評價。
藍熙文把筷子又伸到藍熙書碗裡慢慢攪合,湯溢出碗沿,藍熙文打住,嘿嘿壞笑。
藍熙書打了一下她的筷子。
“嗯!有好幾次老頭站在我面前一言不發,神情怪怪的,忽然就問我:你哥沒給你來信嗎?弄得我好沒面子,都知道你疼我,都還以爲你不掛着誰,也會記掛我給我來信的,結果,你一個字都沒有,討厭死你了。”
忽然的藍熙文笑着笑着,嘴巴一抽,眼淚吧嗒吧嗒就掉下來了,落在黑乎乎的矮桌上,甚至掉到了碗裡,那最後一句是委屈的拖着哭音兒說完的。
藍熙書的心一陣痠軟,咬了一下筷子纔不至於落下淚來,他不敢看藍熙文,怕藍熙文的眼淚拐帶出自己的眼淚,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了,他不能在他的房子跟前流露一丁點兒的柔弱。
“怎麼不掛着你,哥最掛着你!做夢都夢到你!房子!哥只是不知道寫什麼?最重要的是哥知道即使沒有哥的隻言片語房子也明白哥的!對不對?”藍熙書幾乎都忍不住了,低頭喝湯掩飾着自己的難受,這個丫頭在自己心裡栓了個繩頭一樣,隨便一扯自己就隨她而痛了,還痛的這樣的甜蜜。
“嘿!”藍熙文打了一下藍熙書的筷子,帶着淚花眉眼彎彎的笑了,一顆淚迅速的滑下:“我就這麼說的,可他們不信,還說哥離開家會認識別的女孩子早把房子忘得一乾二淨了。”藍熙文笑着笑着,小嘴巴又扁了,眼淚吧嗒的更快了,鼻子抽打着,肩膀抑制不住的聳動着,眼看就要哇哇大哭了,旁邊收拾碗筷的老頭佝僂着腰不知道這兩個年輕人怎麼了又笑又哭的,老婆子有點兒明白了,拿腳一踢老頭子,老頭趕緊別過頭。
藍熙文咬着嘴脣忍住大哭的衝動,藍熙書一把拉過藍熙文的小手,放到嘴邊忍住心酸:“別人愛說什麼就說什麼,房子!你在哥心裡,哥到哪兒也裝着你!房子知道哥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