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溥醉醺醺的回到了南京的客棧,倒頭便躺在牀上,一動不動,他渾身無力,但頭腦卻越發的清醒,各種念頭來回不停的在腦海中閃過。
張溥是個有心人,從他很早就開始長袖善舞,結交江南士子就可以看得出來,爽朗大氣的作風讓他朋友遍天下,也讓他等到了很多的臂助,比如這次對方的猜測,讓他驚爲天人,原本他是不信的,不過今晚和衆人一分析,卻發現事實如此。
他人很聰明,也有着遠大的志向,或者說是野心,從他後來模仿東林崛起的策略成立復社就能看的出來。以輿論操控朝政,他基本做到了,只是做的還不夠好,畢竟他跟顧憲成還有着差距。
只是今晚出乎意料的答案,讓他有些不知所措,天子銳意改革,政體已然大變,內閣諸公皆爲宰相,統領天下,北直隸裁撤,設行省,立巡撫,都察院和大理寺更是地位更易,職責大變。
更不要說其他的一些改革政策了,張溥雖在江南,但依然聽到了很多的風聲。種種變化,雖然還沒有刮到他的頭上,但已經開始逐步影響了,他視之爲生命的科舉也逃不脫改革的命運。
變化繁複多樣,讓張溥一時間有些茫然,他愣愣望着漆黑的屋頂,心中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我該怎麼辦!?”他茫然反問着自己。
其他幾人和他也一樣,回到住處之後根本睡不着,心中思緒翻滾,想着科舉的事情。
時間緩緩過去,經過那麼一次的猜測談話後,他們幾人徒然發現,似乎整個南京城內似乎變得不一樣了。接頭士子行色匆匆,每一個都腳步繁忙的出入在書坊之內,買着各種曾經不屑一顧的書本。
去往十里秦淮的士子們也日漸稀少,真正有才學者早就從哪裡絕跡。往常他們還察覺不到,但此刻警醒之後,卻看出了些許端倪。
“天下間聰明人不少啊!”張溥感慨了一聲,也抱着一摞書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埋頭苦讀。不論如何,這最後一屆科舉一定要去拼搏一番。
只是讀着讀着書的時候,他眼前時常會浮現出一個面孔,王三公子,秣陵王氏家的三少爺。不知他行蹤詭異,到底在策劃着何等事情。
張溥也有心尋找過線索,奈何一無所獲,不知是對方小心謹慎沒有露出一絲馬腳,還是壓根沒有王氏回大陸的事情。
他倒希望是後者,然後卻根本不可能,憑着自己敏銳的感覺,他隱約間感到有股暗流潛藏在平靜氣氛下,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爆發出來。
想到這,他乾脆不回太倉老家了,直接在南京住了下來,閉門苦讀。南直隸的鄉試是在南京舉行,如此堅城,想來再怎麼發生禍端,這裡也定然收到波及。
南直隸發生的這些事情,身在北京的朱由校並不知道。
遺旨遺言的事情他並不知道,李三才當初是自殺的,這件事根本只是他臨時佈置的,目的也只是混淆視聽,抹黑朱由校的形象,根本沒有往外透露。
而錦衣衛也不以爲意,這樣的謠言天下多的是,恰逢皇帝更易,有這樣的謠言不足爲奇。因而南京的錦衣衛千戶對江南此刻奇怪的現象也視若無睹,些許秣陵王氏的謠言也沒放在心上。
在他們想來,身爲叛逆的王氏怎麼可能還會回來,逃亡海外能保得性命就不錯了,怎麼可能還回來搞風搞雨。
帝國腹心之地微妙的情況朱由校並不知情,他此刻重點關注的還是政治體制的改革,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等到積累了經驗,今年科舉完畢,招的大批人才後,這些舉措就可以推行天下了。
除此之外,朱由校的時間就放到了羽林軍和城防軍的工作上面,準確的說,是放在了思想工作上面。
一隻沒有思想,全靠金錢和狼性維持的軍隊是脆弱的,一旦傷亡過大,這隻軍隊就毀了,當經過思想武裝的軍隊卻不同,戰鬥力能長久維持,而且只要有一個人在,這隻軍隊就不會被毀滅。
朱由校此刻就正努力的幹着這項工作,將一些他編制出來的,能夠完美自洽的理念灌輸到這些單純的士兵腦海當中去。
傳統的忠君愛國是要的,後世的軍民一家親,人民子弟兵也應該要的,皇帝指揮槍也是要的,軍人榮譽,爲國家爲人民爭奪利益,護衛財產也是要的,皇帝面前,人人平等的觀念也是要的。
搞到最後,他忽然發現自己弄得這些東西似乎和一些魔幻小說中的騎士美德差不多,若真的嚴格按照自己弄得這套玩意,今後他的士兵絕對會變成一個個正值的騎士。
朱由校猶豫了一下後,終究還是沒有修改自己弄出來的思想教材,這樣教育出來的士兵雖然有些迂腐和天真,但無疑是正確的。
從未來發展的方向來看,人的素質總是越來越高的,平等自由人權等觀念深入人心,這是未來發展的趨勢,無人能夠阻擋。
大國形象,在力在禮,而這些都要從小處培養,從現在開始,從一個小兵開始。
“榮耀即吾命!”
“忠於天子,忠於帝國!”
“天子面前人人平等,吾等軍人和百姓皆爲陛下子民,當守望相助。”
羽林軍當中,一幅幅標語隨處可見,無數或慷慨,或悲壯,或激昂的話語,烘托出了一股別樣的氣氛。參軍的士兵都是平民子弟出身,他們相當的單純,而朱由校的思想教育內容又是結合了傳統的忠孝節義,因而很容易的就被這些單純的士兵們所接受,並奉之爲行事準則。
“爲皇帝而戰,爲國家而戰!這是我們使命,也是我們的榮耀!”行走在軍營當中,聽着沉靜但卻堅定的話語,朱由校不由的微微一笑。這纔是自己想要的軍隊,不僅有嚴格的紀律,同樣有嚴格的到的準則。
這個世界太黑暗了,充滿了愚昧、殺戮和貪婪,就讓我,大明帝國的皇帝,爲整個世界帶來文明。
“報!”
就在朱由校沉入幻想當中的時候,一聲急促悠長的喊聲傳來,朱由校很快
就回過味來,這是邊疆急報。
“報陛下,遼東急訓,瀋陽失陷。”傳令兵一來到他面前,單膝一跪,呈上了戰報,並簡要說明了下。
聽完傳令兵的話後,朱由校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沒有動熊廷弼,讓他安穩的守在遼東,怎麼還會丟失瀋陽。
黑着臉,他幾下將信封拆除,抽出裡面的信件,一目三行的看了起來。然而越看,他的心頭怒火越加高漲,忍不住,他就抽出了腰間的佩刀,恨恨的斬在了旁邊的樹幹上。
“該死的袁應泰,你他媽的是豬麼?”朱由校實在是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砰!
被他斬斷的樹幹轟然掉落,發出一聲悶響,樹幹的斷口光滑平整,沒有一絲的毛刺,仿若上好的木匠打磨過一樣,跟在後面的劉若愚看了看,眼角忍不住一陣抽搐。這麼粗的樹幹都一刀而斷,陛下的功夫越來越高深了。
戰報的信息很簡單,寥寥幾句就將事情交代清楚了。罪魁禍首的袁應泰私自接納蒙古災民,結果裡面有女真的內鬼,於三月十二日,奴兒哈赤起兵攻打瀋陽,蒙古內奸趁機作亂,兩者裡應外合,開了城門,瀋陽失陷。
看着戰報,朱由校真的很想一把捏死袁應泰,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他沒有動熊廷弼,就是希望穩住遼東的局勢,不讓局面惡化,爲自己爭取時間,哪想到這混蛋卻私自行動,讓瀋陽失陷。
可惜,袁應泰已經死在瀋陽城中,不然朱由校絕對會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召集內閣議政。”朱由校還刀入鞘,冷冷的吩咐道。他已經冷靜下來,遼東還有熊廷弼,局面不會太糟糕,遼陽應該能守得住,怎麼也不會寫像歷史上那樣,一直要推售到山海關了。
很快,五名大學士便急匆匆的趕了過來,年紀最大的李汝華更是氣喘吁吁,呼吸跟抽風箱一樣,呼哧呼哧的,讓人毫不懷疑,他下一刻就會斷氣。
“快,給各位大學士上座。若愚,記住,以後大學士們面君,都要有位置,此爲慣例。”對於自己第一屆內閣班子,朱由校還是十分尊重的,時刻會顧忌到他們的感受,幫助他們樹立權威。例如這次一樣,召見大學士時,他從來沒有讓對方站着。
“奴婢遵旨。”劉若愚大聲應諾。
“多謝陛下厚愛。”五名大學士立刻跪下謝恩。
“無妨,此爲諸公應受之禮遇。”
一番君臣禮儀後,雙方落座,開始商議政事。
“諸位有何看法。”等到戰報一一傳閱,讓五名大學細細看完之後,朱由校纔開口問道。
五人沉默下來,有的事在思索,有的則純粹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軍事經驗。五個人中,只有孫承宗和曾任兵部尚書的崔景榮對這方面較爲了解。
“立即派兵支援。”這是崔景榮提出來的意見。
不過孫承宗卻不太同意,他只說了一個字,“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