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四召集夏原吉和張輔等人的原因確實如同張輔所猜測的那樣,就是因爲山東那邊叛亂問題。
唐賽兒是何方神聖,朱老四不關心,山東現在到底亂什麼了什麼樣子,朱老四同樣不關心。
真正讓朱老四上火的是地方官府居然有膽子隱瞞不報,還有官兵的征剿不力。
揮揮手命人給楊少峰鬆綁之後,朱老四就直接將錦衣衛遞上來的密報扔給了張輔:“瞧瞧,青州衛指揮使戰死,莒州千戶孫恭所率兵馬中計被殺,地方官府隱瞞不報,若不是錦衣衛將消息遞了上來,只怕朕現在還不知道。”
朱老四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到聽不出一絲的怒火,然而張輔拿着密報的手卻不自覺的抖了一下。
想了想,張輔還是本着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想法賣了徐景昌:“啓奏陛下,方纔定國公說陛下免了民賦民稅,那些士紳定然會提高佃租,再加上山東非旱即澇,百姓活不下去,自然也就揭竿而起了。”
朱老四難得的沒有生氣,反而意外的瞧了徐景昌一眼。
真要是說起來,徐景昌這個定國公其實跟徐欽那個魏國公差不多,都屬於那種打斷腿不心疼的混蛋。
可是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徐景昌卻能說出來這麼一番話,倒也足以告慰徐增壽的在天之靈了。
臉上看不出喜怒之色,朱老四隻是淡淡的說道:“現在的問題是,山東那邊該如何處置?”
朱高煦惦記着青州這個大本營,當下便躬身道:“啓奏父皇,兒臣以爲應該派遣得力的人手率兵前往,儘快平定叛亂。”
朱老四沒理會朱高煦,反而將目光投向了夏原吉:“夏愛卿怎麼看?”
夏原吉躬身道:“啓奏陛下,臣剛剛在想定國公所說的。
陛下一片愛民之心,已經免了民賦民稅,百姓旦凡還能活的下去,便不會不念着陛下的恩德。
可是如今的情況,卻是山東叛亂,短短十幾天的時間就蔓延了十幾個州縣。
臣在想,到底得是多狠的心,才能狠得下心去收取七成的租子?”
夏原吉的話音落下,朱老四也跟着長嘆了一聲。
到底得是多狠的心?一提起來就是孔孟之鄉,聖人之地,可是這些亂七八糟的破事兒就擺在那裡,只怕孔孟復起於地下,也要被活生生的再氣死一回。
可是,跟這些狠心的士紳比起來,那些官場上的人,卻更加的該死!
隱瞞不報?招安?
如果長此以往,是不是就會出現想當官,殺人放火受招安的局面?會不會有人心中一旦不爽就殺官造反?
是的,在朱老四看來,那些士紳該死,隱瞞不報的官員們也該死,那些平叛不力的官軍該罰,那些帶頭造反的就更加該死了!
眼見朱老四也開始嘆氣,張輔忍不住低聲道:“陛下大可寬心,山東再亂,也不過是疥癬之疾,給臣五千精兵,叛亂隻手可平。”
朱老四搖了搖頭,卻沒有說話。
是啊,叛亂確實隻手可平,尤其是張輔說出來這句話,就代表着張輔是真的有信心靠五千精兵去平定叛亂。
可是叛亂平定了之後呢?
楊少峰忽然低聲道:“祖父大人何必嘆氣?不如先讓山東亂一亂?”
夏原吉頓時不滿了,瞪着楊少峰道:“這說的什麼話?還讓山東亂一亂?你知不知道,現在拖的時間越長,以後平定起來也就越麻煩。”
楊少峰見朱老四依舊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便斟酌着說道:“山東現在亂起來,其實也未必就是一件壞事兒,相反,現在亂起來,總比以後亂起來要好的多。
就像人生病一樣,偶爾有些小病未必就是壞事兒,如果一直不得病,一旦得病了,可能就會要了命。”
朱瞻基在旁邊也幫腔道:“皇爺爺,孫兒以爲義弟說的是,山東那邊,確實還是亂一亂的好。”
如果單隻楊少峰這麼說,夏原吉和張輔還可以理解,現在就連朱瞻基也是這麼個說法,懵逼的就不只是夏原吉和張輔了,就連朱老四也有些懵。
“正所謂不破不立,”朱瞻基斟酌着說道:“山東的問題,存在了已經不止一天兩天,現在亂起來,確實要好過以後再亂。”
夏原吉道:“如果不亂,那豈不是更好?”
朱瞻基搖了搖頭,說道:“現在左右也沒什麼外人,那我有什麼話也就直接說了。
如果只是單純的平定叛亂,莫說是英國公,就算我都有把握率五千精兵將之平定。
可是現在的叛亂平定下來之後,百姓該活不下去的還是活不下去,那些橫徵暴斂的士紳依舊會橫徵暴斂,根本就不會有什麼根本性質的改變。
若是讓山東亂一亂,起碼能讓那些士紳見識到百姓的力量,以後等叛亂徹底平定下來,天下的士紳就會收斂一些,暫時苦了山東一地,卻能讓天下的百姓都跟着受些長久的好處。”
瞧瞧,到底是皇太孫,到底是朱老四培養起來的接班人,說起這些亂七八糟的屁話簡直就是老母豬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楊少峰向着朱老四躬身行了一禮,然後說道:“孫兒願往山東一行,替祖父大人巡撫山東。”
“不可!”夏原吉想要打消楊少峰這個想法:“山東叛軍自有軍府處置平叛,民間及官場也自有監察御史查訪,狀元公還是好生留在順府的好。”
朱老四同樣嗯了一聲道:“你去山東干什麼?還不夠添亂的!”
楊少峰道:“孫兒就是想去山東,最好是能去即墨做個縣令。”
“即墨?”夏原吉頓時就急了:“那更不行了,叛軍如今正在向即墨進軍,狀元公不能去!”
別人去即墨送死不送死的,夏原吉不關心,但是楊少峰去即墨,那肯定不行。
七萬萬兩白銀啊,給山東叛軍每人一萬兩白銀還能剩下好多,可千萬不敢讓楊少峰這種招財童子去冒險!
朱老四卻來了興趣:“你個混子不是一向喜歡做鹹魚的麼,這次怎麼敢主動往山東去了?”
搖了搖頭,朱老四又接着說道:“忘了,你在遼州之時就犯過渾,帶着遼州衛的五千將士去堵河堤的事情,也就你這種有腦疾的人才能幹得出來。”
你在誇我?我就當你在誇我!
楊少峰心中暗自吐槽不已,然後向朱老四躬身拜道:“回祖父大人的話,其實是孫兒心中有一些想法,想要去即墨那裡試試。”
朱老四嗯了一聲道:“說說看。”
“別讓他說!”夏原吉急道:“陛下怎麼能讓狀元公去即墨?這刀槍無眼,萬一有個閃失,國庫……”
“你可別提國庫了”楊少峰道:“七萬萬兩的白銀,夠你國庫跑上一百年的老鼠了!
再說了,我又不是真的腦子有病,我去即墨只不過是想試試我心中的一些想法,看看能不能徹底解決掉山東的問題。
如果可行的話,我這種想法就可以向其他地區推開,大明以後也不用擔心百姓吃不上飯了。”
楊少峰的話音一落,就連朱老四都有些動容了——不用擔心百姓吃不上飯,那可比萬萬兩白銀更重要!
仔細打量了楊少峰幾眼,朱老四纔開口道:“說吧,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楊少峰道:“孫兒想去即墨,是想着看看能不能從種植、養殖、商業、河道、橋樑、交通等等方面入手,先讓百姓富起來。
另外,就是試一試鄭公公從海外帶回來的那些種子,看看到底有沒有合用的,能不能讓糧食多產一些。”
朱老四嗯了一聲,說道:“讓秦子寧率五千班軍和你一起去,朕再讓吳克勤率領效義營的三千騎兵和你一起前往。”
揮手阻止了想要話說的夏原吉,朱老四又接着說道:“行了,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夏原吉急道:“那山東的叛軍?”
朱老四道:“慌什麼。他帶着五千班軍和三千騎兵,叛軍若是還能傷到他,那他躲在京城也是一樣,就連朕這個皇帝都不安全了。
叛軍的事兒,就按瞻基所說的,先讓叛軍亂一會兒,英國公做好隨時平叛的準備也就是了。”
諸般事情都吩咐完畢之後,朱老四纔開口道:“都退下吧,瞻基你們兩個留下。”
等到其他人都退出去之後,朱老四才扭頭對無心吩咐道:“讓所有人都退到百步之外,殿外也不需要留人把守,讓記錄起居注的史官也先行退下,下面的事情,不必留檔。”
無心躬身應了,然後向着殿外走去,過了半晌之後纔回來將殿門也給關上了。
朱老四這才瞧着楊少峰道:“剛纔你就一個勁的向朕使眼色,你到底想幹什麼。”
楊少峰躬身道:“啓奏祖父大人,義兄這些說法,不過是替孫兒的某些想法找藉口罷了。”
朱老四嗯了一聲道:“說吧。”
楊少峰向着滿臉擔憂的朱瞻基使了個安心的眼色,然後直接就開口說道:“孫兒就是想借着叛軍的手除去某些人。”
朱老四道:“那一家?到時候你這名聲……”
“孫兒還有什麼名聲?反正早就臭了大街了,今天噴完那些言官噴子們,孫兒也不介意名聲更臭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