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有件事我還是想向李都督請教。”
“誒。”都督李胤昌擺了擺手,“沒必要叫我都督,現在不是工作不用談職務,叫我老學長就可以了。”
“我管您叫學長,那我之後見了錢閣老總不能管他叫校長吧?”
“我是叫老班長的,雖然他和差了好幾屆,在國子監的時候也不太熟,不過姑且在學校裡互相見過面——再說,我不是和你客套。將來商天君你遲早要站到比我高的地方,現在叫我一聲學長,是你給我面子,不是你給我面子。”
“可是,我這不是敬重李都督你的職。我這人一定會尊重年高有德的老人家。”
“那你想,我確實是比你大五十歲,是你年齡的四五倍是吧?但等咱們飛昇了,等你到了100歲,我有150歲的時候,我的年齡就只有你的1.5倍。500年之後,我們的年齡就只差10%了。從這個尺度來看,將來在你面前也算不得真正的‘老人家’。”
【你們這的老頭子怎麼都是哲學大師啊!爲什麼羅馬人沒這個水準?】
“啊那我就叫一聲,前輩?”
“這倒是也行。我聽說你管傅將軍叫這個,雖然我的軍職比他高,但軍職在修爲面前也都是浮雲。天上的浮雲一會變成白衣,一會兒變成蒼狗。只有金丹之道才能長久。你能這麼叫,倒是給了我好大的面子——所以,你想爲什麼就問吧。沒什麼不能回答的。”
“雖然還有許多和北庭有關的問題想問,但我眼下還是想問問和我們的任務關係最大的問題——我想問,琉球在朝貢國中的地位,爲什麼是‘萬國津樑’呢?”
“因爲琉球是第一島鏈的看門人。這纔是最重要的。”
“看門人?看誰?”
“朝鮮。以及其他。琉球的存在可以封鎖住第一島鏈內外之間的溝通,使得朝鮮作爲第一大朝貢國失去了任何外交自主性,因爲他們和外界的任何聯繫都必然要從地理上經過琉球的控制區。從外到內也是。
“有些事,朝廷不方便做。畢竟,不癡不聾,不做家翁。朝廷有時候確實是得裝聾作啞,但不好總是裝聾作啞。這個時候,琉球可以以‘朝貢國’的身份來勸阻其他的朝貢國,這是我們最早的警告。琉球的警告失效,接下來要上門的就是天朝的使節了。”
“原來是這樣嗎?!原來琉球在朝貢體系裡面,是起到這樣的作用的?”
“琉球和所有人都有關係,所以也能和所有人搭上關係。琉球被特許擁有一定的外交自主權,不受‘凡在人臣,義無外交’的限制。朝鮮的外交權限僅限於通信使這樣的短期職務,而琉球可以自行對外派駐常駐使節——這就是萬國津樑的含義。”
說着,他想了想:“看起來這份特權似乎是給了龍宮。倒也好,我也一直很困惑爲什麼琉球能把活幹得這麼漂亮,因爲琉球王看起來並不那麼有能。如果是龍宮在替他們辦差,那這就很合理了。”
“那麼我們飛昇之後,琉球應該怎麼辦?”
“嗯,你覺得應該怎麼辦?這就涉及到,你覺得琉球人算不算‘自己人’了。”
“這還真是難以處理.我是這麼想的。如果有人想要來求取仙道,我們姑且不拒絕。如果他有仙緣,那麼自然也能學會。但另一方面,我們就不把仙道主動傳播過去了。琉球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尊重琉球人自己的選擇。琉球人可以以個體爲單位,獨自來天庭尋找自己的仙緣。”
“嗯”李胤昌點了點頭,“怪不得天子願意把朝廷交給你來管着。原來你比天子還要慎重些,你都快和內閣裡的保守派一樣保守了。”
“那是不是那種,‘覺得別人太保守’的保守派?”
“那是,我們的激進派也是覺得別人不夠激進的激進派。我們內部並無天大的矛盾,因爲天下足夠大,每個人都可以在自己的領域實現自己的追求,沒必要去強迫別人聽自己的意見。以及最重要的——
“作爲科舉共和制中脫穎而出的做學問的人,我們更相信科學的論證和實驗。雖然現在除了文閣老這樣的少數人之外,我們已經不把大部分精力放在學術研究上了。但比起空談,我們依舊更相信證據。如果談不攏,我們就去各自找證據。”
“那我說話豈不是等於沒說?”
“那是。”李胤昌點頭道,“所以我讓你放心說。反正開選題會嘛,就是得集思廣益,用不着考慮研究前景之類。文老頭兒和你說過嗎?沒到研究生這一級,你寫論文的時候沒必要太考慮‘研究前景’這種事。因爲所謂的‘研究前景’是用來要經費的,還沒到立項這個環節,你沒必要管。寫論文不用管研究前景,這同樣也是年輕人的特權。開口說,反正也不立項。”
【好傢伙我說怎麼他這麼大方,讓你‘暢所欲言’,原來說話根本就不頂用,坐下來開會也沒用,要拿有說服力的證據出來才行啊.】
“不過話說回來。”李胤昌也補充道,“如果你能拿出來證據,內閣裡的各位都很好說話——大部分情況下都是。因爲我們已經習慣在考慮問題的時候,把自己的個人偏好和個體經驗先懸置出來了。大多時候,理性遠比情緒重要。”
“那少部分時候呢?他們什麼時候會變得不好說話?”
“你要是動了他們的一畝三分地,那他們自然就不好說話了——我看,商天君你馬上要把這裡的事告知給內閣?”
“是的。就算不去內閣參會,我至少也要對文閣老本人說明。天子雖說讓我‘過問’下朝廷的事,但我沒必要顯得那麼咄咄逼人。”
“誒。”李胤昌點了點頭,“他們也沒主動找你去吧?這也是我爲什麼一直拖着沒入閣。他們叫我許多次了,我的意思是:要麼你給我掛督師銜,讓我在前線入閣,讓我用電報和電話開會。要麼就別讓我去奉天殿裡坐着,我沒那閒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