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吃了豬肘吧。”飯後回到了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教室，文仲也回來了。看他滿面紅光的樣子，似乎剛纔也是在食堂吃的。
“是吃了。不過校長.哦不，文閣老，這馬上要到年關了，您這不用回內閣嗎？”
“今天下午的議程和我有關，我正好要回避，所以來這裡躲個清閒。咱們坐着聊聊就好。我們來聊聊論文這東西具體要怎麼寫。對了，商洛。”
忽得，他望向商洛的眼睛：“你其實會寫論文吧？”
“是會一點.很久以前學過。但是和您的水準肯定沒有辦法比的。”
在科舉共和制的大背景下，衡量某人在朝廷中樞的威望的重要標準，其中的重中之重就是學術能力。畢竟大家都是文人，文人之間比的當然是誰更“文”。不管是仁學還是理學，獲得廣泛認可的前提就是拿出一篇被廣泛認可的論文來。
這非常直觀。因爲不可能所有人都去內閣和閣老見面，但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文章。文人之間是通過文章來互相認識的，全國上下8億人全都是文人的時候，那文章——尤其是代表作，就成了第二張臉皮。改文等於整容，考學就是第二次投胎。
這也是爲什麼文仲要親自輔導商洛寫論文。畢竟雖然商洛的第一張臉長勢喜人，但第二張臉還需要仔細琢磨纔好。畢竟，第二張臉可不會因爲變成天人就長得好看。不會就是不會，沒辦法的事。
“那麼，我們就來從題目開始談。”
“是不是要主標題套着副標題，比如《劇場國家：巴厘島的慶典與政治秩序》這樣？”
“你這都會搶答了？”
“之前李都督正好教過我。”
“那看來，我的這位同輩還沒有荒廢學業。我以爲他在北庭把腦子都凍壞了，畢竟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文章見刊了。看來不管怎樣，他騙經費的基本功還是在的。”
“所以我這個豬肘子，也要這麼寫嗎？”
“我們一般都推薦這麼寫。因爲小論文是半命題的，《豬的前肘和後肘》是個主題，圍繞這個主題你可以自己擬定方向——不過也別太緊張，這說白了不是真正的論文，只是作業而已，是真正論文的小小預演，只是用來培養研究者的思維。”
“那我看看選什麼題目.果然說到豬肘，還是肘子的菜。所以我圍繞着做菜來寫？”
“那麼，問題來了。”文仲開口道，“說到做菜？按照菜系，五大菜系裡面的川菜、魯菜、粵菜、淮揚菜、南洋菜都有豬肘。冷菜和熱菜不一樣，熟食和生食不一樣，直接吃和做成薰臘又不一樣。你要全部都調查一遍嗎？”
“啊這.這2000字寫不完的吧？”
“這就是爲什麼，開學第一篇限定只寫兩千字。”文仲點了點頭，“我毫不懷疑我們的學生有充足的時間和精力，把這篇文章寫成小本子那麼厚，但那樣就沒辦法閱卷了。寫文章的時候，有時候最重要的時候是取捨。這世界上有千千萬萬的事實等着你去寫，你得從中找到最適合你的一款。”
“那我還是選更方便調查的吧再小也都行吧？”
“都行，這是半命題的小論文，留一半出來就是給大家自己發揮的。不過也別太小，小過頭了就沒有普適性，很難引起別人的興趣——比如‘我家後院老母豬的前肘和後肘’，這個就毫無意義。除非你還能拓展一下。”
“還能拓展的？比如呢？”
“比如如果你是長公主殿下的話，你用《豬的前肘與後軸：以長春宮後院的老母豬爲例》爲題，可以寫成論文的。你不是和她很熟嗎？你也可以寫嘛。副標題可以用‘我的皇帝大舅哥’。那閱讀量可就了高嘍。”
“那我的臉可就不能要了啊”
“咳。”文仲點了點頭，“很好，你抓住了重點。你不能爲了發論文而發論文。天地無口無心，你要用真理替無言的天地說話，這叫做爲天地立心，也是做學問應該有的最基本的態度。之後爲生民立命，開萬世太平什麼的，就等碩士和博士再說。剛入學的時候，知道怎麼爲天地立心即可。因爲如果你不是代天地說話，那科學就不存在了。”
【這真應該讓神諭所的人好好聽聽——他們到底是在做什麼啊。】
“那麼.”商洛想了想，“那我就寫學校的食堂好了。這個角度，沒問題吧？”
“很不錯的角度。這裡沒有正確答案，選擇恰當即可。不過你選擇了周圍的目標作爲調查對象，那後面對你的田野調查就有些要求了——你知道田野調查是什麼意思吧？”
“就是實地調研？”
“對，一個意思。調查，是實證過程的開始。萬事都得實際驗證了之後才能作數。別人怎麼寫豬肘子那是別的事，能自己去看看最好是自己看看爲好。因爲調查了才能找到證據，證據是建立共識的基礎。如果沒有證據，別人是無法認同你的論文的。不過，還是那句話。”文仲補充道：
“小論文沒太大要求，基本事實沒有錯誤就行，在此基礎之上還有通暢的文脈和一致的邏輯，這就已經很好了。當然，對你的要求肯定不一樣，你自己斟酌着些——那麼以學校的豬肘爲題，你想好後面怎麼寫了嗎？”
“我能不能問問文章的結構？”
“結構很簡單，做個八股就行。”
“食堂的豬肘子也能做出來八股的嗎？！”
“你家門口的電線杆子我都能做出來八股，萬物皆可八股。你在哪都得寫八股。仁學有仁八股，理學有理八股，做官、科舉，都有八股。八股是個工具，關鍵看你怎麼用。你要證明一個複雜的命題，寫個八股就能幫助你理清觀點，也方便其他人理解你。”
“那這八股要怎麼寫.”
“簡單。說是八股，其實就三部分——序論，本論，結論。你先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