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老朱棣眉頭皺起，神色微凝。
朱老四的表情也是瞬間變得凝重了起來，停下了手中筷子，望着眼中倒映之景。
凌空萬丈之上，透過繚繞雲霧，俯瞰着下方之地。
整個東亞的版圖，都是清晰入眼。
季伯鷹將發生在朝鮮半島的戰事，以投影的模式，從秦漢開始，以一個極快的時間流速，展現在老朱三人的眼前。
漢武帝時期對半島之徵伐，設半島四郡，隋唐之九徵高句麗，蒙古九徵高麗……
“兄長想要表明的是，半島之地的重要性。”
老朱深吸一口氣。
幾乎數一數，從漢唐宋元明，除卻宋這個失去了燕雲十六州，根本沒有機會和半島接壤的王朝之外，其餘各朝多多少少都對半島發動過征伐之戰。
其中漢、唐、元，這幾個軍力強大的王朝，都是踏滅半島，直接吞併國土，設立相應的機構管理，漢之四郡，唐之安東都護府，元之徵東行省。
“嗯。”
季伯鷹只是微微點頭，眼角瞥了眼老朱棣和朱老四。
“你們都是世間一等一的戰略家，你們應該清楚，不論是在什麼時代，朝鮮半島都是華夏大地的東大門，以朝鮮爲中心，可以輻射整個東亞之地。”
“朝鮮安定，則華夏安；朝鮮有危，則華夏危。”
哪怕是到了後世現代化，依舊是如此。
“這是戰略位置的重要性。”
“再一，朝鮮有數個四季不凍港，在大航海時代，這幾個恆年不凍港，不論是用來貿易還是用於軍港，都是極佳的選擇。”
“另外，我可以再告訴你們一件事。”
“崇禎九年，皇太極兵壓平壤，朝鮮就此成爲清之藩國，大明的東大門，徹底敞開，而皇太極之所以能這般輕易拿下朝鮮，核心原因就是朝鮮兵力太弱，根本等不及明朝馳援。”
“哪怕是倭國對朝鮮之戰，亦是在短時間內拿下了朝鮮全境。”
咯噔。
老朱棣和朱老四，都是神色一緊。
“若是半島有大明鐵軍駐防，則又是一番境況。”
“現在，我來給你們兩個算一筆賬。”
“究竟是用於加固朝鮮半島的防禦所需難度和花費低，還是等到朝鮮半島被打下之後，再出兵收復朝鮮半島的難度和花費低？”
話音落。
老朱棣和朱老四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這但凡是長了個腦子，都知道選哪一個。
萬曆三大徵能打贏小日子，收復朝鮮半島，那核心原因還是小日子太廢了，可皇太極，可未來有可能出現的沙皇帝國，可不是短腿小日子。
“不過，正如朱老四先前所說，佔據一片寒土，不論是開發還是支出，都於國有損。”
其實朝鮮還有很多礦，只不過這些玩意，對於科技還沒起步的大明來說，暫時意義不大，所以季伯鷹也就懶得介紹。
“所以，你們還有另外一種選擇。”
季伯鷹嘴角微笑。
唰。
周遭景緻消散，一切都是重新回到了閣頂雅間，桌上的酒菜香氣，透入鼻息。
“另一種選擇？”
老朱棣神色一愣，下意識問道。
“不知仙師所說的是哪一種選擇？”
在老朱棣的永樂朝，尤其是在東南亞這一塊，老朱棣已經玩起了萬國來朝的裝杯。
作爲小弟們的大哥，老朱棣當然抹不下面子將麾下第一號小弟朝鮮給無理由點滅。
畢竟，一旦點滅之後。
那其餘的小弟見狀，必然一個個都會人人自危，這老大就很難當了。
“軍事基地。”
季伯鷹淡淡開口。
‘軍事基地？’
老朱老朱棣以及朱老四都是一愣，三人都是第一次聽見這個詞，臉上都是不約而同的涌現出疑惑之色。
“對。”
“以宗主國護佑藩邦之名，在朝鮮駐軍，一應軍費糧草由朝鮮和大明共同提供，至於兩國在軍費之上的支出比例，可以協商。”
“二八，或者一九，都可以。”
這話一出口。
老朱棣瞬間眼睛就亮了！
“果然是好主意！”
“如此一來，我大明不僅得以保住宗主國的名譽，將朝鮮完全納入掌控之中，還能賺上一個協防藩國的道義，簡直是一舉兩得。”
老朱也是呵呵一笑。
“還是兄長想到周到。”
朱老四則是眉頭一皺。
“仙師，我有一個疑問，倘若讓朝鮮支出軍費，是不是會引起爭端？”
聞言，老朱眼神一冷，哼了一聲。
“市井小販尚且要交保護費，咱大明爲他一個藩國守土捍邊，難道還不管飯？！”
季伯鷹看了眼老朱。
他從老朱身上，彷彿看到了鷹醬的影子。
“沒其他事的話，都回去吧。”
季伯鷹擺了擺手。
朱老四點了點頭，率先站了起來，朝季伯鷹和老朱行了個禮，再和老朱棣眼神對視了一眼，隨即腰間風鈴搖動，身形消失於原地。
而老朱棣，這邊人剛起身，正同樣準備離去的時候。
“你等等。”
一句話，把老朱棣給喊停了。
季伯鷹眼角餘光看到了門口蹲着的宣德帝，這小子腿估計都快蹲麻了。
突然想起來，自己和這宣德朱瞻基，還有一件事沒有做。
趁着現在人都齊，索性一次性解決掉。
“戊一，進來。”
一語出。
原本正蹲在門外看幾個爹修門的宣德帝，連忙是拍了拍身上灰塵起身，快步進入了雅間。
“仙師，皇爺爺，太祖爺爺。”
進門之後，宣德帝恭恭敬敬的行了幾個禮。
“瞻基，你有什麼事？”
老朱棣微笑看着朱瞻基，對於好聖孫，老朱棣是發自內心的喜歡。
“可都準備好了？”
季伯鷹擡眼看了看宣德帝，淡淡問道。
宣德帝頓時一怔，連聲開口。
“回仙師，上次我回去之後，就已經着手準備，當下一切都已就緒，只待仙師降臨！”
宣德帝深吸一口氣，內心憋得慌。
就算是皇帝，也無法忍受天天被人戳着脊樑骨罵。
這些天，他看到百官都是繞着彎走。
“嗯。”
“剛好人都在，那就一起去吧。”
季伯鷹的目光，順便瞥了眼正在外面坐着休息的洪熙帝，畢竟他剛剛熬過一場生死，身體不好，由洪熙小朱代工。
話音落。
幾人的身形，都是於原地消失。
連帶着，還有雅間外的洪熙帝。
“爹，給我遞個錘子。”
洪熙小朱正補着門板，滿頭大汗，一聲脫口後發現壓根就沒人搭理自己，下意識回頭望去，哪裡還有老爹的影子。
其他。
建文大胖和永樂大胖一愣，兩人目光下意識看向了雅間，落在了那桌上的菜餚。接着，彼此對視了一眼。
‘吃一點，應該沒人發現吧…’
…………………………
宣德時空。
當下正值傍晚時分，天地壇。
此刻。
在這天地壇的四周，已然是站滿了人。
文武百官，王公勳貴，以及全國十三道的德高望重之輩，按照各自的身份次序，密密麻麻的排列。
而在最前方的那一列，六部九卿，內閣三楊。
並且很明顯能夠看的出來，親愛的內閣首輔哈士奇被排擠了。
因爲，此刻的哈士奇獨自一人站在最前方，楊榮和楊溥都是距離他半丈之遠，生怕和楊士奇沾上什麼關係，惹來一身騷。
至於其他的各部尚書侍郎，更是鮮有人靠近楊士奇。
而此時，整個人羣，已然是開始騷亂，鼓譟之音不斷，畢竟他們已經聚集在這好些個時辰了，從大中午的等到了傍晚，現在都還沒等到皇帝陛下出現。
說好的仙人呢？就這麼忽悠人？！
若非是有錦衣衛在現場彈壓，怕是這幫文武百官已經亂了。
‘陛下怎麼還沒有將仙師請來？！’
楊士奇感覺此時的自己如芒在背，他能想象身後這上千雙眼睛盯着自己的場景，那是恨不得將自己給活吞了。
娘希匹。
自永樂之後，老夫我給你們這幫癟犢子從勳貴手中爭取了多少文臣之權，不然你們這幫傢伙能有這麼好的日子過？！
你們這些白眼狼倒好，現在日子過舒服了，反過來就指着老夫罵，真是一羣狼心狗肺的玩意。
再就是，楊榮楊溥，從此以後這地上再也沒有三楊，你們兩頭草，以後改姓草。
正當哈士奇心中憤懣不已，亂想之時。
“楊士奇，你這蠱惑君上的無道佞臣，你罪當萬死！爲千古唾罵！”
一道聲音，驟然從這人羣中響起，一聽就是個大嗓門。
剎那間，整個天地壇，如同是一鍋燒沸了的開水，當有第一個泡之後，接着就是咕嚕咕嚕的狂滾。
尤其是各科言官，那一個個都是嘴上無德之輩，什麼難聽說什麼。
“無恥之徒，竟然還編造什麼仙人特賜哈士奇，我等看來，你楊士奇就是天子身邊的一條狗！”
“蠱惑君上，不爲人臣，你有什麼資格忝居內閣首輔之位，還不快滾回家餵豬去！”
“諸君且聽我一言，君上淪爲現在這般昏聵之地，皆是因爲這楊士奇在旁進讒言，換而言之，只要誅殺楊士奇，便可令君上回歸正道。”
楊士奇：？？？是不是太過分了？！
“清君側，誅殺哈士奇！”
不知何人，一語高喊。
霎時間，這句話彷彿是擊中了這幫士大夫的G。
紛紛是厲聲大喝，高呼口號。
“清君側！”
“誅殺哈士奇！”
“匡扶社稷，誅殺佞臣！”
“斬哈士奇狗頭！”
“………………”
一道又一道聲音，在這天地壇迴盪。
楊榮和楊溥這兩位內閣閣老餘光對視一眼，都是眉頭緊皺。
他們兩個也沒有想到，事態竟然會演變到這個地步，百官將憤怒都聚集在了楊士奇的身上，羣怒之憤，根本無法控制。
大批的錦衣衛連忙涌上，將這幫文武百官給堵住，同時將楊士奇給圍着保護了起來。
錦衣衛指揮使劉勉快速上前，額頭上有着密密麻麻的冷汗。
若是內閣首輔在這天地壇被百官打死了…
這等奇聞，恐怕能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一旦天子怪罪下來，他這個錦衣衛指揮使估計也就徹底當到頭了。
但是。
這百官，沒有陛下聖喻，也是不能動的。
宣德年間的錦衣衛，並沒有那麼狂橫，再加上劉勉這個人素來是小心謹慎，本着能不惹事就不惹事的辦事精神，混着一天是一天。
“哈閣老。”
自從楊士奇對外喊出‘仙人賜我哈士奇’的口號之後，有心之人就改了稱呼，稱楊士奇爲哈閣老，以示尊崇，楊士奇也是欣然接受。
“百官情緒難控，以防不測，還請哈閣老暫避。”
劉勉凝聲說道，他可不希望楊士奇出事，楊士奇出事，他也就玩完。
“我爲內閣首輔，祭天之禮，怎能暫避？！”
楊士奇臉色一怒。
被百官懟成狗，十八輩祖宗都被掀了，他也忍不住了。
孃的。
老子費心費力的打工，給你們謀福利，你們還說老子是佞臣！
QNMLGB！
一個折身。
當發現角度不好，楊士奇甚至爬高了幾個階梯，直面這憤怒的百官羣臣。
“今日必有仙人降臨，爾等不信，可敢一賭！”
一聲斷喝。
這幫激動的百官，先是一愣，接着都是羣情激奮，把各自看好的領導給推了出來。
此時不報壓榨之仇，更待何時！
尤其是六部的羣僚，一個個最爲激烈，聲音此起彼伏。
“蹇尚書乃是三朝元老，是王佐之才，天下才學十鬥，蹇公獨佔九鬥！這一場賭，應該由蹇公來賭！”
“王驥老尚書心細膽大，七歲時就敢持刀殺牛，當推王老應賭！”
“我部之長，五歲就敢乘風下海！
“我都察院之長敢直言死諫…！三歲就敢殺雞！”
“我……”
吵雜的聲音中，逐漸有着另一個話題漸起，那就是誰更有膽子，敢站出來與內閣首輔哈士奇一賭，爭論半天，依舊沒有定論。
突然，一道聲音，炸響。
也不知道這人究竟是真崇拜還是有仇。
“我部於侍郎敢食糞！”
正在頭疼這些人亂來的于謙，聞言猛的一愣，瞳孔都放大了：？？？
你特麼纔敢食糞，你全家都食糞！
于謙下意識回身望去，已經找不到那位開口的孫子了。
誰知。
此話一出，全場都是陷入寂靜。
接着，所有人目光都是頃刻間落在於謙身上，似是再無勇士敢與其爭鋒，共推于謙。
“請於侍郎應賭。”
“輸者食糞！”
楊士奇眼角一抽，要不要玩這麼大？
錦衣衛指揮使劉勉見狀，心中倒是送了一口氣，只要不是搞暴動就好，給身邊錦衣衛一個眼神，這幾個錦衣衛立馬轉身，直衝茅坑，挑糞去了。
他倒是覺得很有意思，這幫讀書人平時看起來文縐縐的，身上沾點灰都得拍乾淨，沒想到搞起賭來，這麼重口味。
硬着頭皮的于謙，在衆人注視之下，只得是站了出來。
“于謙，我建議你不要賭。”
楊士奇皺着眉頭，顯然不想應這麼一場噁心無聊的賭。
‘爲了天下，爲了大明，爲了道義。’
于謙深吸一口氣，望向楊士奇。
“賭了！”
忽而。
轟隆。
天空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