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挽狂瀾

在一片混亂中,公子舒夜掠向了空無一人的景合殿。

裡面的宮女侍從早就驚逃殆盡,華麗的房子裡空空蕩蕩。他急速地一個個房間掠過去,只求在外頭人馬驚動之前找到墨香和長孫斯遠——然而,他並不知道暗道的另一頭出口究竟在這個景合殿的哪一處。

公子舒夜從一重軟羅衝向另一重,忽然間聽得外面有女子的聲音尖利響起,指揮着那一幫侍衛,冷定無情:“來人!把景合殿給我圍住,凡是從裡面逃出來的人、統統射殺!”

“是,長公主!”外頭轟然迴應。

公子舒夜微微變了臉色,已經暴露了行蹤、成爲衆矢之的,這樣一來,他要護着手足殘廢的墨香,還要帶着一個不會武功的長孫斯遠離開禁宮,幾乎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迅速地打量着四周,尋找一切可能利用的離開途徑。

然而就在此刻,他看到中庭那個白玉雕成的蓮花大水法忽地裂開了。

“墨香!”他脫口低呼,迎向費力揹着墨香走出地道出口的長孫斯遠。長孫斯遠看了他一眼,任憑他從自己背上接過了鼎劍候。文弱的謀士揹着一個人疾行而來,此刻額頭已經微微見汗,立刻坐在廊下喘息起來。

“墨香?墨香?”長久沒有相見,此刻終於看到兄弟回到自己身側,公子舒夜只覺聲音都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他試圖喚回對方的神智,伸手一推,卻發現墨香手足全然無力,筋脈也鬆弛不堪,毫無昔日精湛的內力——雖然早已知道墨香被幽禁的一年裡受到了什麼樣的待遇,然而此刻親眼目睹,公子舒夜還是覺得喉頭哽咽,熱血直衝上來。

已經毀了麼?那個昔年叱吒西域的修羅場第一殺手,那個並肩出生入死的刎頸之交,已經完全成了這樣一個廢人了?

“今日就算衝不出去,我也要替你殺了那個女人。”死死按着墨魂劍,才剋制住了此刻洶涌而來的殺意,他對依然木無反應的人一字一字承諾。昔日若不是他爲沙曼華去了苗疆,令墨香在危境之下孤掌難鳴,如今又何至於此!往事已不可追悔,只求今日同生共死便是。

景合殿外,早已戰得血肉模糊。三百死士雖悍不可當,然而明教和大內也是有備而戰,埋伏下的人馬實在太多,以十圍一、將那些復生的死士雙腳雙手俱一一斬斷——也只有如此,才能阻止這羣地獄裡復活的死士瘋狂般的復仇舉動!

長孫斯遠坐在廊下,氣息漸漸平定,看了這邊兩人一眼,神色卻複雜起來。

“這個拿去。”他的手從袖子裡抽出,手心裡有一串血紅色琥珀般的珠子,指了指鼎劍候,“爲了防止明教用毒、我一直將此物帶在身側——現在已經用不着了,你帶着吧。”

公子舒夜只看了一眼,失驚:“龍血珠?怎麼在你這裡?”

這種由天山深處巨蟒內丹煉成的珠子舉世罕有,向來爲術法煉丹之士夢寐以求。當年他坐鎮敦煌之時,扼守絲路咽喉,蒐羅了無數普天之下的奇珍異寶,堆放在鶯巢銷金窟內。其中,便有西域貴霜國商人獻上的此物——那一串十八顆的龍血腕珠堪稱稀世珍寶,每一顆都有逆轉生死、毒殺神鬼的力量!

然而當年心灰意冷之時,世間珍寶在他看來也不過灰塵過眼,就隨意放在金銖裡,一起秘密送去長安給了墨香——沒有料到、今日居然在此地重見。

那一串龍血珠纏在腕上,公子舒夜低頭一看,詫異:“怎麼少了三顆?”

“一顆用來請動風涯大祭司,一顆用來給他解毒……”長孫斯遠簡略地解釋,忽地笑了起來,“剩下那一顆,天下只有我知道它去了哪裡。”

公子舒夜看着那個似是自傲的笑容,心裡猛烈震動——一直以來,都不曾完全的信任長孫斯遠,以爲他包藏了私心、或是暗中已倒向了頤馨長公主,然而這一番血戰下來、卻發現他依舊事事忠於舊主。

然而這個人身上,卻有着太多難解的謎,讓和他搭檔合作的人無法不心懷疑問。

比如,他此刻爲何忽然說出這樣奇怪的話來?他爲何帶着那個白楊木雕刻的傀儡人兒?還有他時不時看向鼎劍候的眼神、隱隱帶着難掩的仇恨,又是爲何?

公子舒夜正自沉吟,長孫斯遠卻是漠然,取出那隻奇怪的傀儡木偶在手中玩弄,一邊交代:“候爺中毒已久,恢復只怕要費些時候。就是毒拔出了,他手足筋脈盡斷、只怕這一輩子是無法站立了……候爺一生驕傲、落得如此境地,只怕你要好好開導他才行。”

公子舒夜微微一愕,覺得這個青衣謀士語氣極爲複雜,卻道:“那自然。”

長孫斯遠繼續擺弄着那個木偶,忽地擡頭一笑:“你知不知道、候爺手足的筋脈,是我親手挑斷的?”

公子舒夜目光一凝,霍然按劍立起。

“我是當着頤馨的面動手廢了候爺手足的——若不如此,她們如何肯信我?”長孫斯遠嘴角噙着一絲微笑,然而神色卻冷若冰霜,“候爺是個決斷的人物——在計定之時,就將生死託付給了我,我也答允他無論如何定當盡力幫他渡過危機。以那時局面,若我肯斡旋、也不是非要廢了候爺——不過,挑斷他筋脈的時候,我心裡還是覺得好生解恨!”

“我恨候爺。想給他一個永久的懲罰。”青衣謀士彷彿筋疲力盡地坐在廊下,忽地笑了起來:“雖然我也知道是頤馨爲了自保、主動委身薦枕——天下大局如此,她又能如何?我又能如何?然而……又怎能不懷恨呢?”

如果不是鼎劍候,頤馨本該是他的妻子。

公子舒夜一驚,脫口:“可你現在還是……”

“對,我還是忠於候爺,”長孫斯遠微微一笑,將頭仰靠在廊柱上,望着天空,“明知我可能懷恨,卻還在生死之際大局託付,那是何等心胸膽魄?——國士遇我,國士報之。這一點、你應該明白吧?”

公子舒夜不語,眉間隱隱有疑慮和殺氣,看着長孫斯遠手中不停擺動着的白楊木偶人,終於忍不住霍然發問:“你手中的傀儡,又是何物?!”說話之間,手掌忽地翻起,按住了鼎劍候的後背穴道——彷彿生怕背後的人受到某種操控、會霍然發難。

“你以爲我是藉機消磨雙方實力、然後操縱鼎劍候自己獨霸大權?”長孫斯遠忽地仰首笑起來,搖了搖頭,“你錯了…我沒有這個實力——你也知道、候爺在四王之亂中擁兵而起,挾天子令諸侯。如今天下各路大軍、有七成是效忠於候爺的。這也是爲什麼頤馨她們一直不敢公開候爺被軟禁消息的原因——她們害怕各地駐軍譁變,所以寧可藉助回紇兵力,再設法逐一剪除候爺的羽翼。”

公子舒夜聽着外面的喧鬧聲,知道是頤馨長公主已然帶着武泰帝趕到,此刻正指揮着大內御林軍和明教人馬,將景合殿圍合了起來,厲聲叫着佈置箭弩、佈置火攻。三百死士雖然只剩了十餘,卻個個狀若瘋狂,用身體堵着宮殿大門,不讓任何人闖入。

一時間,又是一番殊死血戰。

他心下不禁微微一亂,厲叱:“那麼這木偶究竟是做什麼的?!”

“那是…我們的最後一步棋……”忽然間,有人低聲代替長孫斯遠回答。那微弱低沉的聲音,竟是從他身側發出。

“墨香!”公子舒夜霍然回頭,驚喜交加,幾乎不可思議,“你…你、你怎麼醒了?”

“其實,我一直醒着……”黑衣高冠的人慢慢睜開了眼睛,輕聲道,彷彿太久的閉口沉默讓他一時間不習慣說話,聲音有些含糊,“手足雖不能動,可我心裡一直都清楚。舒夜,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我等了你很久。”

公子舒夜一時間因爲震驚和喜悅而口吃:“可、可那些毒……那些下的毒……”

鼎劍候微微笑了笑,擡起筋脈盡斷的右手、指了指自己的下頷:“你知道第三顆龍血珠在哪裡麼?……就在這裡。我將一顆牙齒鑿空、把龍血珠埋了進去。”

公子舒夜霍然一驚,心裡雪亮——龍血珠若內服,便可解天下一切至毒。

而這些日子裡、被軟禁的墨香便是口含龍血寶珠,抵抗着百毒的侵蝕吧?然而保持着神智的清明,面對着無數折磨和凌辱、卻要作出永遠無知無覺的麻木來,又需要有多大的定力和耐力!

他看着摯友筋脈盡斷、肌肉萎縮的雙手,訥訥:“可你的手腳……”

“那是真的全毀了。”鼎劍候低下頭去,看着自己的雙手,臉上卻有一種狠厲,“我若不是以身爲餌,又如何能引那些蟄伏在暗中的黨羽、一網打盡?等我清掃了那些作亂逆賊、將來君臨天下,又何需靠一身武功蠻力?”

爲了奪到這個天下權柄,竟以身犯險一至與此麼?——公子舒夜半晌沒有回答,只聽得殿外廝殺聲聲聲入耳,慘烈異常。

他苦笑起來:“生死劫啊……這個局,你未免布得太不留餘地。”

Www •ttКan •¢ o

“舒夜,”鼎劍候擡起蒼白的臉看着摯友,苦笑,“我們出身修羅場的人、還談什麼留餘地?哪一時哪一刻、我們不是爲生死在全力搏殺?我人在局中,如何能留餘地!”

公子舒夜無言以對,只是長長吐了一口氣,回過頭看着殿外已經接近尾聲的廝殺。三百死士雖然驍勇異常,然而明教人手實在太多、一番血戰下來也已無法支撐,節節退回了景合殿內。頤馨長公主一手抱着武泰帝、一手指揮着侍衛們包圍了景合殿,衝了進來。

公子舒夜悚然一驚,來不及多想、點足飛掠,一劍橫空,便將率先衝入的幾個侍衛斬殺。重重疊疊的人馬微微一陣蠕動,然後如林的刀兵都對準了這個白衣公子——現下,只要殺了這個人,便能穿過景合殿拿下鼎劍候!

“有能殺公子舒夜奪回鼎劍候者、萬金萬戶侯!”頤馨長公主厲聲下令,人羣一陣聳動。

公子舒夜咬緊了牙——目下已無法可想,唯有血拼到底就是!

然而在摯友浴血奮戰的時候,鼎劍候卻毫不動容,只是回過頭來,看着不遠處的心腹謀士,嘴角有一種奇特而哀傷的笑意:“長孫,就算你霍然發難、廢了我手足,我還是要謝謝你——這條命交付在你手裡,我都沒料到真的還能再收回來。”

“何必謝。”長孫斯遠依舊將頭仰靠在廊柱上,望着秋日的帝都天空,眼神澄澈而恍惚,“國士遇我,國士報之。候爺看人,向來不曾錯過。”

鼎劍候微微一笑,聽着外頭越來越烈的廝殺聲,低聲:“也非爲這個吧?——我知道,頤馨她若要扳動我、除非借力於外。而以你之爲人,定然不會同意她的做法。”

長孫斯微微動容,遠望天空,忽地笑了:“最瞭解我的,還是候爺。”他的神色沉重起來,側頭看着外頭聚集的西域殺手:“請神容易送神難——將明教立爲國教,在普天下興建摩尼殿六百餘座,這不啻在中原給明教建了六百分壇,如何拔除?割地搬兵,將敦煌拱手送於回紇,絲路咽喉一失,內外埋下多大隱患?”

青衣謀士一直一直地望着天空,彷彿掩飾着眼裡的什麼神色:“說什麼天下安定後再對付回紇……完全是女人見識啊。當初狄夷亂中原,生靈塗炭。先祖長孫蒙跟隨神熙帝血戰三十年,終於得來天下一統——我如今怎能聽憑她把大胤交給回紇人?”

鼎劍候肅然回顧自己的心腹下屬,點頭:“你們長孫家身爲開國功臣、百年來爲安定中原立下汗馬功勞,你自小受什麼樣的教導、秉承什麼樣的信念,我是知道的。”

“我們長孫家家訓,先有民,再有國;先有國,纔有君。比起來,大胤算什麼?夏氏算什麼?我和頤馨……又算什麼呢?”喃喃低語,長孫斯遠側頭看了外面遠處的侍衛和長公主一眼,將那隻白楊木小偶人提起,放到眼前,忽地一笑:“也該是時候了。”

“等一下!”鼎劍候的身子卻一震,下意識地脫口,“或許還不至於如此——”

然而長孫斯遠動手迅速,在那一句話還未完之時、已經將小偶人的手擰動,做了一個劇烈而凌厲的動作,往虛空裡一刺。

在那一瞬間,鼎劍候全身一震,閉上了眼睛。

外面騰起了一聲女子尖利的叫聲,一片死寂,旋即又轉爲軍士的大譁。

“長公主!長公主!”有無數宮女侍衛驚呼着,往某處撲過去。

公子舒夜血戰方酣,眼裡的殺氣在絕境中烈烈燃燒,然而所有圍攻的侍衛陡然間都停手了,震驚的看着同一個方向——一個童稚的聲音冷冷響起,震懾了全場:“頤馨長公主作亂犯上,圖謀不軌,竟欲謀刺亞父,特賜死——”

“小梵?”正在指揮着最後的圍殺,心口被匕首一刀刺入。抱着的手頹然鬆開,頤馨長公主不可思議地看着懷裡的弟弟,下意識的喃喃。她一鬆手、武泰帝便握着匕首直跌到了地上。孩子的臉色是木然的,在一刀刺死親姐姐後也沒有絲毫表情,只是一骨碌從地上站起,面對着無數聚集來的御林軍,漠然舉起手,繼續開口:

“首惡已誅,協從罔治,所有人等放下武器,聽從亞父號令,否則,均以謀反處置!”

頤馨長公主震驚地看着自己一手帶大的弟弟,心口的血直流下來——她什麼都防到了,卻唯獨忘了防最親的弟弟!在這樣險惡的動亂中,她一直將小梵帶在身側、便以爲給了他最大的安全,卻不妨自己居然從武泰帝手裡接到了致命一刀!

然而看到孩子蒼白的面容、木然唸咒般的語氣,她忽地明白了,小梵是被操縱了!她忍着心口劇痛,踉踉蹌蹌往前走,穿過空蕩的大殿,擡起眼睛來往景合殿的院落裡看去——那裡,青衣的謀士靠在庭院廊下,仰頭看着天空,手裡卻拿着那個白楊木的傀儡。

“是你……是你!”頤馨長公主忽地大笑起來,對着那個男子伸出手去,聲音淒厲,“你發誓不負於我……爲何…爲何……”然而一句話未問完,再也支持不住,她踉蹌倒地。

長公主驟然被皇上手刃,御林軍一時間茫然無主,生怕擔了叛亂的罪名,不敢再動刀兵;而明教這邊由於教王還未到來、梅霓雅又帶隊去了法門寺,一時間也不知如何處理這種情況,只有剩餘的菊花死士還在漠無表情地搏殺,大都已經四肢不全。

外面亂成一團,而景合殿內,鼎劍候卻對着那個木然站立的孩子招了招手。

武泰帝失神地穿過紛亂的人羣,慢慢走過大殿,走到了庭院裡。

“亞父!”在走到庭院中時,彷彿控制忽然消失了,那個孩子不明白髮生過什麼,只看到鼎劍候睜開了一直閉着的眼睛,對他微笑招手,孩子喜悅地大喊一聲,投入了亞父的懷抱。

鼎劍候微微磨娑着武泰帝的小腦袋,看着外面已經氣絕身亡的頤馨長公主。

首惡已除,少帝在手。大局已定。

然而任憑局勢如何紛亂,長孫斯遠卻一直不曾看向這邊,只是自顧自地望着帝都秋日的天空,眼神澄澈。公子舒夜看着這個他一直都不曾看透過的男人,忽然明白:他一直擡仰頭看天空,其實只是爲了掩飾眼裡漸涌的淚水。

那一瞬間,他忽然從心底發出了一聲嘆息。

鼎劍候撫摩着武泰帝的腦袋,許久,忽地開口:“舒夜,替我給長孫收斂遺容。”

公子舒夜霍然一驚,閃電般看向好友——什麼意思?墨香要殺長孫斯遠?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他看到長孫斯遠拿着木偶的手頹然滑落,整個人往旁邊輕輕一側,“長孫?”他訝然扶起青衣謀士,卻發現他早已沒了氣息,面色淡定不動容,只有眼睛依然望着帝都秋日的天空,澄澈明亮,卻看不到底。

這樣的人,即使被斫下了頭顱,眼神依然會澄澈如天空吧?

公子舒夜望着那個悄無聲息就替自己選擇死亡時機的人,不禁肅然。覆手輕輕闔上他的眼瞼,這個剎那,長孫眼眶裡一直不曾掉落的淚水,終於在他掌心裡滑落。佈置了這樣一個殺局,利用那個無辨別力的孩子、將深愛的人誅殺;而此後鳥盡弓藏,也未必能見容於霸主——這個號稱天下智計第一的謀士,已然心力交瘁,悄然爲自己安排了最後的退路。

鼎劍候黯然低頭,看着懷中癡癡笑着的武泰帝,喃喃:“若不是我們手裡也握着最重要一張底牌,我如何能孤注一擲、將自己困在深宮?長孫早已想好、在幫我安定大局後,便要不告而別了吧?”

他摸着懷中自幼瘋瘋傻傻的孩子,嘆了口氣:“不過這一年、險是險到了極處,但終究還是把朝野上所有心懷不軌的勢力一網打盡了——以後,大約可以睡一個好覺了。”

公子舒夜看着墨香,恍然間竟有些陌生的感覺。

他終於明白了這個局的關鍵所在——就如探丸郎是攤在臺面上的牌一樣,自己也是一枚明着用來對付帝都勢力的棋子。他的出現、牽制了所有的攻擊力和注意力。然而,真正的必殺一擊,卻是從最難以令人預料的角度霍然發出!

外頭局勢微妙,然而少帝在手,摯友在側,鼎劍候卻神色不動。門外的所有侍衛,看到武泰帝落入了對方手中,也不敢再上前一步。

“都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哪裡比得上這天下之爭?——我不過是被逼到了這個地步,就下出了這一步。”鼎劍候長長嘆息,看着悄然逝去的長孫斯遠:“若不引出那些叛黨、一網打盡,以後只怕終身不得安睡。我只能以自身爲餌走這樣一步險棋。”

鼎劍候苦笑着舉起了自己的手,微微喟嘆——腕脈上,筋肉萎縮、已然徹底殘廢。一年幽禁的折磨,已經讓他那樣精壯驃悍的男人都脫了形。以後,只怕除了勉強行走、再也不能發力做任何事情,一身驚人武藝也就此付諸東流。

只此一念,公子舒夜心中一痛,脫口:“若我當時能在側,必不至於如此。”

鼎劍候拍着他的手背,安慰:“你有你的事情,怎好拖累?只是事急之時,除了你沒有誰能號令我那一幫手下——所以才尋你來。探丸郎……那幫孩子,如今也沒有剩下的了吧?還有那三百菊花下的兄弟?”

公子舒夜默然,鼎劍候隨之默然。許久,鼎劍候才道:“你們…可曾懷恨?”

白衣公子全身浴血,側頭看着鼎劍候,微微搖了搖頭:“我知道,得到這個天下、是你畢生追逐的夢想。”

“好兄弟。”筋脈斷絕的手拍在他肩膀上,卻使不出半點力氣。兩人默然良久。

“罷了!一將功成萬骨枯,成王敗寇而已,”忽然間鼎劍候仰頭大笑起來,“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則五鼎烹耳!舒夜,今後你我兄弟共享這天下。”

公子舒夜看着好友,沒有說話——這一場生死搏殺下來,墨香身邊的人都已經紛紛離他而去;而他自身又成了廢人,就算權柄在握、也無法如同昔年那樣握劍縱橫西域。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墨香,如今縱聲大笑着的他、是在努力掩飾着內心的痛楚和失落吧?

在這個時候,他怎麼可以說出他根本無意於天下大權的話來?

公子舒夜微笑了起來,拍拍他的肩膀:“說這些幹嗎?外頭還亂糟糟呢——等處理完了再說吧!這次我是不敢再隨便扔下你走了,非要你坐穩了天下才行。”

“不過,你終究還是要走的,是不是?”墨香卻是低頭,看着懷裡的兒皇帝,笑了笑,“到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和這個癡癡傻傻的孩子一起,孤零零地做勞什子皇帝。”

相交近二十年,感覺到墨香的手是前所未有的無力和衰弱,公子舒夜心頭一酸,不由得脫口:“那好,我不走。留在你看得見的地方。”

墨香卻看着血染白衣的兄弟,眼神裡泛起了一種諒解和感激,忽地擡起筋肉萎縮的手,握住了公子舒夜的手腕:“我知道你志不在此,你喜歡江湖笑傲的生活。我不勉強你——從此後,我在江湖上建一座鼎劍閣、以你爲武林皇帝,可好?你要找的沙曼華,天上地下,我都助你去找……你所有的夢,做兄弟的一定全部替你實現!”

沙曼華……那個名字在血肉縱橫的修羅場裡,恍如拂面清風。就如天下霸圖是墨香的畢生追求,沙曼華也是他的夢想。他與他所追逐的夢幾次擦肩而過、如今,怎可死在這個帝都?一念及此,公子舒夜霍然俯下身來,抓緊摯友的手:“趁着梅霓雅他們還在法門寺未回,我揹你殺出去!”

墨香搖了搖頭,緩緩道:“我已成廢人,不復當年敦煌城下和你聯劍的風光——你帶着兩個人,如何能殺出?我已全盤調停妥當,等會禁城外各地趕來的軍隊便要破城而入、替我誅殺叛逆——你扶着我、從地道返回紫宸殿,那裡另外設有機關,可安然等待。”

公子舒夜扶着摯友起身,走向那個玉石蓮花座下露出的地道。

第七章 鼎劍候第十三章 菊花的刺第十四章 挽狂瀾第十章 兄弟第九章 傷心小箭第七章 鼎劍候第二章 沙曼華第八章 梅霓雅第五章 封神第四章 極樂天國第十一章 歸去來第十一章 長安月第十二章 探丸郎第六章 夜宴第九章 傷心小箭第六章 夜宴第五章 公子連城第四章 拜月教主第十三章 菊花的刺第二章 夢尋第九章 傷心小箭第十章 師徒第八章 戰月下第十二章 探丸郎第八章 戰月下第四章 拜月教主第二章 沙曼華第七章 鼎劍候第五章 封神第十一章 歸去來第九章 傷心小箭第四章 拜月教主第四章 極樂天國第三章 鶯巢第八章 梅霓雅第二章 沙曼華第八章 戰月下第六章 夜宴第二章 沙曼華第九章 傷心小箭第十一章 歸去來第十章 兄弟第九章 祁連第四章 拜月教主第八章 戰月下第四章 極樂天國第八章 梅霓雅第十一章 歸去來第一章 帝都第八章 戰月下第四章 拜月教主第九章 祁連第二章 沙曼華第十四章 挽狂瀾第一章 公子舒夜第五章 封神第七章 遠客來第六章 夜宴第五章 公子連城第四章 極樂天國第十一章 歸去來第一章 帝都第十章 兄弟第一章 公子舒夜第五章 封神第六章 湖畔第十三章 菊花的刺第一章 公子舒夜第七章 鼎劍候第二章 沙曼華第四章 極樂天國第四章 極樂天國第九章 祁連第十章 師徒第十四章 挽狂瀾第七章 遠客來第七章 鼎劍候第一章 公子舒夜第三章 鶯巢第十章 師徒第八章 梅霓雅第七章 鼎劍候第十一章 長安月第五章 公子連城第十章 師徒第十一章 長安月第二章 沙曼華第十四章 挽狂瀾第五章 公子連城第六章 夜宴第一章 公子舒夜第三章 鶯巢第十二章 探丸郎第八章 戰月下第十一章 長安月第五章 封神第五章 公子連城
第七章 鼎劍候第十三章 菊花的刺第十四章 挽狂瀾第十章 兄弟第九章 傷心小箭第七章 鼎劍候第二章 沙曼華第八章 梅霓雅第五章 封神第四章 極樂天國第十一章 歸去來第十一章 長安月第十二章 探丸郎第六章 夜宴第九章 傷心小箭第六章 夜宴第五章 公子連城第四章 拜月教主第十三章 菊花的刺第二章 夢尋第九章 傷心小箭第十章 師徒第八章 戰月下第十二章 探丸郎第八章 戰月下第四章 拜月教主第二章 沙曼華第七章 鼎劍候第五章 封神第十一章 歸去來第九章 傷心小箭第四章 拜月教主第四章 極樂天國第三章 鶯巢第八章 梅霓雅第二章 沙曼華第八章 戰月下第六章 夜宴第二章 沙曼華第九章 傷心小箭第十一章 歸去來第十章 兄弟第九章 祁連第四章 拜月教主第八章 戰月下第四章 極樂天國第八章 梅霓雅第十一章 歸去來第一章 帝都第八章 戰月下第四章 拜月教主第九章 祁連第二章 沙曼華第十四章 挽狂瀾第一章 公子舒夜第五章 封神第七章 遠客來第六章 夜宴第五章 公子連城第四章 極樂天國第十一章 歸去來第一章 帝都第十章 兄弟第一章 公子舒夜第五章 封神第六章 湖畔第十三章 菊花的刺第一章 公子舒夜第七章 鼎劍候第二章 沙曼華第四章 極樂天國第四章 極樂天國第九章 祁連第十章 師徒第十四章 挽狂瀾第七章 遠客來第七章 鼎劍候第一章 公子舒夜第三章 鶯巢第十章 師徒第八章 梅霓雅第七章 鼎劍候第十一章 長安月第五章 公子連城第十章 師徒第十一章 長安月第二章 沙曼華第十四章 挽狂瀾第五章 公子連城第六章 夜宴第一章 公子舒夜第三章 鶯巢第十二章 探丸郎第八章 戰月下第十一章 長安月第五章 封神第五章 公子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