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是秦始皇設立的一個郡,位於黃河河南。秦朝覆滅,羣雄逐鹿中原時,被匈奴乘機奪取。匈奴在朔方的前鋒勢力距離長安城最近的只有七百里,輕裝騎兵一日一夜就可以跑完全程。匈奴每次在朔方發動侵略,長安城就要戒嚴。
漢武帝劉徹登基後,立志要除去大漢帝國的這個心腹之患。元朔二年,衛青大將軍由雲中出塞,率軍西行,一面切斷河南匈奴的後路,一面包抄攻擊,將陷於困境的以白羊王、樓煩王爲首的河南匈奴勢力驅逐出去,一舉收復河南。
劉徹立即下令移民十萬到河南地區,加築朔方城,但匈奴卻不甘願丟掉具有重要戰略地位的河南地區,遂頻頻出兵攻擊朔方城。劉徹爲了保衛河南地區,鞏固朔方城,於元朔六年夏詔令衛青爲大將軍,以合騎侯公孫敖爲中將軍,太僕公孫賀爲左將軍,翕侯趙信爲前將軍,衛尉蘇建爲右將軍,郎中令李廣爲後將軍,左內史李沮爲強弩將軍。衛青大將軍統率六軍從定襄出發攻打匈奴。十八歲的霍去病被任命爲驃姚校尉,統領八百年紀相當的羽林男兒,隨着舅父衛青和姨父公孫賀出征。
我坐在大樹的頂端,遙遙望着大路。碎金般的陽光下,鐵甲和槍頭反射着點點銀光,晃得人眼睛要微眯。霍去病身着黑色鎧甲,正策馬疾馳。相較廣袖寬袍,一身戎裝的他,少了幾分隨意倜儻,多了幾分驍勇颯爽,真正英氣逼人。
一月未見,他的皮膚變得幾近古銅色,看來是日日在陽光下曬着。隔着老遠,卻仍舊能感到他內心緊繃着的肅殺之氣,我忽然覺得他很象我的同類,很象狼羣中初綻鋒芒的狼兄,當年狼兄每有重大的攻擊前,不動聲色下也是凝結着一股一往無前、決不回頭的氣勢。
他不時眼光會一掃路旁,我站直身子,立在一條探出的樹枝上盯着他。他終於迎上我的視線,我笑着向他揮了下手,伸手遙指着長安城中一品居的方向。他在馬上端坐未動,馬速絲毫不慢,冷凝的神色也未見任何變化,兩人視線相碰間,他的馬已衝過了我所在的樹旁,我扭頭目送着他的身影在煙塵中迅速遠去消失。
人剛進城門,就碰上了正要出城的石慎行和石風,石風從馬車裡探出腦袋朝我大喊了幾聲“玉姐姐”,叫住了我。我對慎行道:“石二哥,你這個徒弟怎麼沒有半點你的風範?”
慎行微露了一絲笑意,看着石風,沒有回答我的話。石風哼了一聲,“九爺都說了,人貴在真性情,喜歡說話的人就說,不喜歡說話的人就不說,幹嗎喜歡說還非要逼自己不說?想當年我可是靠着一張嘴吃遍四方,我……”
我樂道:“你叫住我究竟什麼事?難道還要和我在這裡講古?”石風瞪了我一眼,“九爺好象派人去找你呢!”我聽完,笑說了聲“多謝”,轉身就走。
竹館內日暖風清,翠竹依依,九爺穿了一件水藍袍子正在喂鴿子,我剛走進院子,地上的鴿子紛紛騰空而起,撲扇的白色間,驚破的光影間,我卻只看到那一抹柔和的藍。
他招呼我坐,我笑問:“找我什麼事情?”他斟了杯茶給我,沉吟着沒有說話,我收了笑意,輕聲說:“你對我說話,不必有任何顧忌。”他看向我道:“只是有些難以解釋,我想問你借用一筆錢,數額不小,按常理,我應該告訴你錢財用途,讓你考慮是否願意出借,但我不能告訴你錢的去向。如果生意順利,石舫明年應該可以歸還。”
我笑道:“沒有問題,那麼大個石舫放在那裡,難道我還會怕?你要多少錢?”
他用手蘸了點茶水,在桌上寫了個數字,我倒抽一口冷氣,擡頭看向他,他看着我的表情,忽地搖頭笑起來,“不要怕,我已經有了一多半,剩下的你能出多少就多少,不要勉強。”
我皺了皺鼻子,“誰怕了?只是我需要點時間,剩下的我應該都能出。”
九爺微有些吃驚,打趣道:“你不會是又問你園子中姑娘們借吧?”
我半笑半嗔,“你怎麼如此看不起人?如今長安城中一半的歌舞坊都在我名下,哪個生意不是好的讓其它歌舞坊嫉妒?雖然今年春天來,歌舞坊的生意不如去年,但落玉坊因爲出了個宮廷樂師和一個傾城美人,受的波及並不大,一般人連門檻都休想進來,外面現在也只有一個天香坊生意還不錯。”
九爺笑道:“你的生意是好,可你前面花得錢也不少,這些帳我心裡還約莫有數。如果再遲兩年,你能週轉出這筆錢一點不奇怪,可如今總是有些蹊蹺。”我哼道:“現在不告訴你,回頭錢給你送過來,你就沒話說了。”
晚上回到落玉坊,用過飯後,和紅姑兩人在燈下仔細對了一遍帳,發覺從裡掃到外,再從外掃到裡,一個銅板都不漏,能挪出來的錢不過三分之一。
我鬱悶地敲着竹簡,“真是錢到用時方恨少!早知道平時就該再貪心一些。”
紅姑一面揉眉頭,一面道:“這還叫少?究竟什麼纔算多?你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我嘻嘻笑道:“做生意,成功之前先不告訴你。嗯……,那個公主歷次賞賜的財物帳在哪裡?”紅姑抽了一卷竹簡給我,“我就知道你該打它們的主意了。”
我一面低頭細看,一面嘀咕:“說着李夫人要賞賜我,怎麼還不見人?這丫頭用了我們那麼多上好珍珠和各種補品,也不趕緊惦記着帶利息還我,我看我應該找李大樂師攀談攀談。”
紅姑展了個懶腰,掩嘴打着呵欠,“小財迷,你慢慢數吧!我明日一大早還要去其它園子轉一圈,沒精神陪你鬧騰。”她說完就要走,我趕緊一把抓住她道:“別急,我給你立完字據,你再走。”
“字據?立什麼字據?”紅姑問,我低頭找絹帛,“我挪用這些錢的字據呀!”
紅姑笑罵,“你數錢數糊塗了吧?這些錢本就是你的,你要用,給我立什麼字據?”我拖着她坐下,“這些錢一半是我的,一半是你的。”
紅姑愣愣看了我半晌,最後才道:“你平日已經給了我不少錢銀,有什麼好玩好用的也都是讓我先挑。”
我搖頭道:“園子的日常瑣事,我幾時操過心?平日從早忙到黑,哪個姑娘鬧了小脾氣,哪些姑娘彼此爭風頭,暗自鬥心機,都是你在管。我很少到別的園子去,可哪裡有任何風吹草動我卻都一清二楚,這又是誰的功勞?公主賞賜的東西,是因爲李夫人,可送李夫人進宮,你花的精神其實比我多。所以這些錢財,我們一人一半,絕對公平。”
紅姑喃喃道:“那些個活,你找個伶俐的人都能幹。”我笑起來:“你幾時學會謙虛了?找個伶俐人就能幹?我物色了那麼久,想找個人分擔一些你的辛苦,卻根本沒有合適的,如今只能學石舫,讓聰明好學的小丫頭跟在你身邊進進出出,看過三四年,能不能□兩三個能幹的出來。”
我一面提筆開始寫,一面道:“你不要再推辭,否則我以後心難安,再說我們之間何必那麼矯情地推讓?”紅姑靜靜坐了一會,笑起來:“我瞌睡糊塗了,錢到了門前竟然往外推!快點寫,寫完了,我仔細收好,也可以放心睡大覺了。”
我笑着把布帛遞給紅姑,紅姑隨手疊好,收進懷中,風擺楊柳地出了門。
我點完銀錢後,看着燈火默默想了會,抽出一條絹帕提筆寫道:
“今天你問我借錢,我很開心,石舫想借錢,在長安城中實在不難,可你找了我,至少你是相信我的。石舫的生意,除了玉石和藥材之外都在收縮,雖然外面最近新開了玉石場,可沒有任何地方需要用這麼大一筆錢。錢雖多,但以石舫數十年的經營,怎麼會拿不出來?石舫以前的錢都到哪裡去了?你要如何用這筆錢?聽聞西域下了一場百年難遇的冰雹,農田和草場毀了十之六七,又砸死了不少出生未久的小牲畜,再加上漢朝和匈奴打仗,兵禍動盪中已經有不少人餓死,你是同情西域諸國的人嗎?如果是真的,我願傾我所有,竭我所能,助你一臂之力……”我嘴裡咬着毛筆竿子,默默出神,一切的跡象都顯示着我先前的猜測似乎完全正確,九爺和李妍的目的一致:李妍想盡力攔住大漢西擴的步伐,而九爺似乎希望西域諸國得保平安。我對李妍的順水人情看來沒有做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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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樑畫棟,朱廊玉橋,紅渠綠柳,一切都美如畫。一個年輕的女子正倚在綺窗前逗鸚鵡,一屋寂寥。她逗着鸚鵡,鸚鵡逗着她,都是在籠子裡,所以相依作伴。
這重重的宮闕、密密的珠簾下鎖着多少女人的韶華和眼淚,甚至鮮血?和漢朝的妃子們比起來,匈奴的王妃似乎都還算幸福,她們至少寂寞時,還可以打馬奔跑於藍天白雲下。而這裡的女人卻只能在一方院牆裡靜坐。
平陽公主望了眼我看的方向,淡淡道:“能有鸚鵡逗的女子不算差,你以前雖然行事……但你的確聰明,運氣也比她們好。”我忙收回眼光專心走路,“公主謬讚,民女不敢當。”心中卻在琢磨公主未出口的那半句話。
臨進門的一剎那,平陽公主側頭又看向我,我一點頭,表示一切都會留心。李妍端坐於坐榻上,見到公主笑着站起,兩人彼此謙讓一番後各自落座。
李妍看向仍立在簾子外的我,對侍女輕擡了下手,侍女打起珠簾命我覲見。我低着頭小步上前,仔細地行了跪拜大禮,李妍淡然地點下頭,命我起身,又吩咐侍女都退下,讓她和公主清靜地說話。
公主與李妍笑着聊了會,對李妍道:“我還要去見皇后,我走時會打發人來接金玉。”李妍忙起身相送:“有勞阿姊費心。”
公主一走,李妍招手讓我坐到她的下首,低聲問:“你爲何非要親自見我?嫌我給的銀子不夠多?”我笑着欠了下身子:“銀子多多益善,永遠不會嫌多,當然只會嫌不多。”
李妍伸手點了點我額頭,笑着搖頭不語。我仔細打量着她,雖然寵冠後宮,可她的穿着仍然簡約雅淡,衣服上連刺繡都少有,不過質地手工都是最好的,所以貴從素中出,倒是別有一番味道。也許是已經嫁作人婦,她的容貌清麗中多了幾分嬌媚,只是身形依舊單薄,雖說這樣更讓她多了一分楚楚動人、惹人憐愛的風致,可……
李妍看我一直盯着她看,臉忽地紅起來,“你想看出些什麼?”我一下笑出來,“我本來沒想看什麼,你這麼一提醒我倒是想看些什麼出來了。”李妍伸手颳着自己的臉頰道:“你肯定偷看那些書了,真是不知羞,不知羞!”
她的眼波流轉,似喜似羞,櫻脣半噘,半帶惱半帶嬌,真正千種風情,我呆看了她一瞬,點頭嘆道:“好一個傾國傾城的佳人,皇上真是得了寶,有了你,只怕再煩心時也能笑出來。”李妍神色一滯後又立即恢復正常,笑着問,“你有什麼要緊事?”
我笑着從懷中抽出一條絹帕遞給她,李妍接過看了一眼道:“什麼意思?這個‘李’字是我以前一時好玩所繪,隨手繡到了絹帕上,但絹帕後來找不見了。該不會是你拿了去,現在想訛我銀子,又特意賠我一條新的吧?”
“舊的絹帕被我燒了,早知道如今還要特意找人繡新的,我就應該留着。”李妍靜靜看着我,等我繼續下文,我心頭有一絲猶豫,又立即拋開,輕聲道:“舊帕子被李三公子撿去了,他想依帕尋人,我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就把帕子燒了。”
李妍問:“李敢?”
我反問:“長安城裡還有誰敢再稱李三公子?”
“既然已經燒了,爲何現在又拿來?”
我無所謂地說:“你可以依舊把它燒掉。”
李妍深深看了我一眼,不動聲色地把絹帕疊好收起,兩人沉默着坐了一會,她忽地說:“你可知道西域春天時下了一場大冰雹?”
我點下頭:“略聞一二,長安城內忽然涌入了不少西域舞娘,爲了活下去,長安城裡看一場有名歌舞伎歌舞的錢居然可以買她們的處子身。”
李妍嘴角噙着絲嫵媚的笑,聲音卻是冷如冰,“各個歌舞坊的價格勢必也要降下來,然後就是一降再降,亂世人命賤如狗!一場天災還能受得住,可兵禍更勝天災,雖有‘阿布旦’,她們卻只能淪爲‘阿布達勒’。”
我道:“事情並未如你所料,我名下的歌舞坊都不許降價,其它的歌舞坊還沒有那個能力影響行市。”李妍看着我點點頭,“你爲她們留了一條活路。”
我淺淺而笑,“降價也不見得就能多賺,如今降下去簡單,將來想擡上來可不容易,何必費那個功夫?”李妍笑起來:“你這個人脾氣真是古怪,人家都巴不得被人誇被人贊,你倒好,做什麼事情都把自己撇得一乾二淨,唯恐人家把你當好人。”
我淡漠地說:“我和你不一樣,我雖在西域長大,可對西域沒什麼感情,也沒有什麼要幫助西域的心思,我所做的一切只是爲了歌舞坊的生意。”
李妍輕嘆一聲,“我雖然很希望你能和我一樣,但這些事情強求不了。只要你不反對我所做的一切,我就很開心。大掌櫃,最近生意如何?”
我笑向她做了一禮:“託娘娘洪福,小人的生意做得不錯。”
“我哥哥可好?”李妍臉上的笑意有些黯淡。
“你應該能偶爾見到李樂師的吧?”
“見是能見到,皇上常召大哥奏琴,我有時也會隨琴起舞,但沒什麼機會說話,而且我也有些怕和大哥說話。”
我從桌上取了塊小點心丟進嘴裡:“你二哥現在和長安城的那幫公子哥混得很熟,他本來想搬出園子,但李樂師沒有同意。”
李妍滿臉無奈:“二哥自小很得母親寵愛,行事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如今日日跟那些紈絝子弟在一起,被人刻意哄着巴結着,遲早要鬧出事情來。大哥性格太溫和,對我們又一向百依百順,他的話二哥肯定是面上聽,心裡卻不怕,我看二哥對你倒是有幾分忌憚,你回頭幫我說說他。”
我皺了皺眉頭,無奈地說:“娘娘發話,只能聽着了。”李妍嗔道:“你別做這副樣子給我看,二哥真鬧出什麼事情,對你也不好。”我只能頻頻點頭,李妍又道:“還有我大哥和方茹……”
我從坐榻上跳起,“李娘娘,你是打算僱我做你兩個哥哥的女吏嗎?這也要我管,那也要我管,估計公主該出宮了,我走了。”說完不敢再聽她羅嗦,急急往外行去。李妍在身後罵道:“臭金玉!就是看在大哥爲你的歌舞坊排了那麼多的歌舞,你也應該操點心。”
我頭剛探出屋子,又幾步跳回去,李妍立即站起來,我露了個和哭一樣的笑,“我運氣沒有那麼好吧?有人在宮中幾年不得見皇上一面,我這第一次進宮,居然就能得見天顏。”
李妍問:“還有多遠?”
我一臉沮喪,“遠是還遠着呢!我只看到一個身材高健的男子和公主並肩而行,連面目都還未看清,可皇上既然是和公主一塊過來的,還有躲的必要嗎?”
李妍幸災樂禍地笑起來,“那你就陪本宮接駕吧!公主肯定會爲你好話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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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謙撲騰着落在窗楞上,我一面解下他腿上縛着的絹條,一面道:“看看你的笨樣子,你們要減肥了,再胖下去就只能整天在地上走來走去做兩隻不合格的瘦雞。”
就着窗口的燈看着絹條,
“‘阿布旦’是樓蘭人對自己土地的熱愛讚美之詞,意思類似於漢語中‘美麗富饒的土地’,但更多了一種家園戀慕之情。‘阿布達勒’在樓蘭語中類似於‘叫化子’的意思,沒有家的人。這些詞語從哪裡聽來的?看來你新招的西域歌舞女中有樓蘭人。別再喂小謙和小淘吃雞蛋黃,再胖下去,沒法見鴿了。”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人太醜會沒法見人,原來鴿太醜也會沒法見鴿。收好絹條,我抽了條絹帕出來,趴在窗前,發了會子呆,提筆寫道:
“我現在正趴在窗口和你說話,你在幹什麼?我猜你一定在燈下靜靜看書。我一擡頭就可以看見天上不停眨眼睛的星星,窗外的鴛鴦藤花開的正好,白的皎如玉,黃的燦如金,香氣清靜悠長,晚上睡覺時我也能聞到。我已經摘了很多花放在竹籮裡曬着,這樣等到夏天過去,花兒謝掉時,我仍然可以捻幾朵乾花,熱水一衝就能看到水中鴛鴦共舞。我今天去了皇宮,原本是經過深思熟慮後才決定如此做,可話出口的一瞬我仍舊猶疑了。李氏家族從漢高祖時代就是朝廷重臣,早有名將廣武君李左車,今有安樂候李蔡和飛將軍李廣,歷經幾代帝王,在朝中勢力也是根深糾錯,軍中更是有不少李氏子弟,相對衛青的賤民出生和倚靠裙帶關係的崛起,朝中的文官更傾慕於李氏家族的丰儀,李妍怎麼可能會放棄這個對自己對抗衛氏有利的家族呢?我把選擇權看似交給了李妍,可我明白結果是一定的,李敢的一片癡心終只會成爲李妍在這場鬥爭中一把利器。可我顧不了那麼多了,我只希望對你有幫助,我只要你高興,當大漢不再對西域各國用兵時,你眉宇間的愁是否可以消散?也許你的心可以真正自由,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再勉強自己……”
我握着毛筆靜靜看了好一會鴛鴦藤架,衝着藤架上的花朵笑起來,轉身把毛筆擱下,仔細疊好寫滿字的絹帕,打開鎖着的小竹箱,小心地把絹帕放進去,又檢查了一下樟腦葉是否還有味道。
…………
“日子過得好快,轉眼間已經夏末,滿架的花越來越稀疏,已經沒有了白色,只剩下零落幾點金黃。今天我忽然覺得鴛鴦藤真的象紅塵中的一對情人,一對曾有波折,但最終幸福的情人。一朵花先開,它會等着生命中另一朵開放,是不是很象一對未曾相遇的情人?待到另一朵花開,它已變黃,此時相遇,一朵白一朵黃,白金相映,枝頭共舞。日隨水去,它們相攜着變老,都變成了金色,最後也象生命的隕落,總會一朵更先離去,另一朵仍停留在枝頭,可是停留的花仍然在盡力怒放,因爲生命只有一次,它不可以辜負,而且它的綻放提醒着賞花人在它的身邊曾有另一朵美麗怒放過的花,當它也飄入風中時,我想在風中,在一個我看不到的地方另一朵花一定在靜靜等候它……”
…………
“已經秋天,綿綿細雨中,人無緣無故地多了幾分慵懶的情緒,常常胡思亂想。聽公主說李妍爲一直未能身懷龍種而煩惱,她的煩惱不僅僅是爲了女人做母親的渴望。如果沒有孩子,她的一切計劃都無從談起。太子之位現在還虛懸,如果她能生一個男孩子,勢必會有一場奪嫡之爭。似乎一個女子不管有再多的寵愛,最後真正能確保一切的卻只能靠自己的孩子。
看到李妍,除了敬佩,我會害怕這個女子,究竟要多強烈的恨意和愛意,才能讓一個女子把自己的一生甚至孩子的一生賭進一場生死之爭中?我自問自己,我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如果我有一個孩子,我絕對、絕對不會讓他一出生就置身於一場戰爭,我雖然會如阿爹當年對我一樣,教他權謀機變,但我要讓他快活平安地長大,智謀機變只是用來保護自己的幸福。
臉有些燒,連人還沒有嫁,竟然就想孩子的問題。自問自己如果我這一生都不能有孩子呢?想了許久,都沒有定論,但看到屋外已經只剩綠色的鴛鴦藤時,我想我明白了,生命很多時候在過程,不是每一朵花都會結子,但活過,怒放過,迎過朝陽,送過晚霞,與風嬉戲過,和雨打鬧過,生命已是豐足,我想它們沒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