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只是輕輕抱着她。
很軟的擁抱,不再有任何的動作。
他的一隻手,輕輕抓住她的手。
她沒動——他竟然在心底鬆了很大一口氣——原來,這樣的感覺,早已成爲了一種習慣。
“小麥,我說過,這幾個日子,你必須聽我的……”
是的,她必須聽他的。直到他膩煩爲止。
這是最後的幾天,他需要賺夠他的本錢,真金白銀買來的女人,不玩殘了怎麼會甘心?
而且,在他向別的女人求婚成功的當晚,來將她玩弄。
男人一卑鄙起來,和畜生有何兩樣?
她緊緊地閉上了眼睛,那時候,他的親吻已經落下來。從額頭到眉眼,和風細雨一般。
與前幾日的殘暴,判若兩人。
她和他在一起這麼多個日夜,從來不曾體會到這樣的溫柔——但是,這溫柔不能帶來任何的感覺,只是一種苦苦煎熬,一種無法抑制的羞辱和憤怒。
淪落到底層的人,失去了反抗的餘地,久而久之,便甘居下賤。
女人如此,一個國家的順民,豈不同樣如此。
男人讓女人雌伏,統治者,讓人民雌伏。
當他從她柔軟的嘴脣上移開時,忽然長嘆一聲:“小麥,我從不認爲你是一個真正逆來順受的女子……我總在想,某一日,你會如何的爆發,狠狠地找我算賬?”
黑暗中,他看不見她的表情,也聽不到她的回答,但是,能察覺她的身子一直在微微顫慄。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可是,有些人,一分鐘都等不下去了。
他忽然起身將她抱起來。
閣樓,星空,月色皎潔。
無數的樂器整齊放在旁邊:琵琶,吉他,小提琴、長笛……那是他最喜歡的地方,無數寂寞的夜晚,他曾獨自在這裡打發漫長的時光。
柚木地板一塵不染,只有月光從天台上一覽無餘的照下來。那一晚,居然看到久違的星星。
易向西靠坐在牆壁上,凝視身
邊的女人,她靜靜地躺着,月色朦朧,曲線朦朧,形成一種隱隱約約的含蓄的美——沒有燈光下,明亮處那種動人心魄的魅惑,但是,另有一種無法描繪的含蓄的風情。
他久久凝視,心竟然咚咚的跳個不停。
“小麥……”
“……”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
“小麥,你喜歡聽什麼曲子?”
他拿一把小提琴,慢慢地搏動琴絃,立時,夜空裡便傳出行雲流水的聲音,先是淡淡的,然後,便慢慢地濃烈起來。
那是一首《梁祝》,但是,用小提琴演奏出來,不知怎地,總覺得怪怪的。
良久,他放下琴,喬小麥一直閉着眼睛,他不知道她有沒有在聽。也不在意,只是慢慢地,輕柔地摩挲那早已熟悉的胴體,就像剛剛彈琴的時候那麼溫柔的對待琴絃一樣。
“小麥……”
這一夜,他叫了她許多次,但是,她一次也沒有回答。當然,他也並未等待她回答。
滿屋子都是龍井的香味,茶水跟烈酒不同,令人極其的清醒。
這一次,是他親手炮製的。開水下去,水溫適中,茶葉的香味恰如其分地散發出來,頭頂的天空都變得清香而純潔。
他喝了一杯,又遞她一杯。但是,她沒喝。
他的大手摩挲她的頭髮,烏髮如雲,光滑如絲,清新,純潔。他的呼吸嗅過去,那些天,幾乎每一個夜晚,他都伴隨着這樣的呼吸入眠。不知不覺,已經成爲了習慣。
她在月色下,凝視那雙忽然獸性褪盡的眼睛。
“易向西,你告訴我,爲何如此恨我?”
黑夜裡,這聲音很低。充滿了悲傷和無助,就像一隻誤入陷阱的小動物。世界上的圈套那麼多,我們總是不經意間就鑽進去了。
易向西沉默了許久許久。久得她幾乎以爲得不到回答了。
“小麥,你其實並沒有任何過錯!……我……我其實也沒有恨你……”
黑暗中,這聲音如此蕭瑟。
她沒錯,那錯的是誰?
這樣的話,一點也不能令她感到輕鬆,相反,她驚悚得幾乎要跳起來。但是,他的大手溫柔地將她摟抱,充滿了一種令人心碎的力量和鎮定。
他已經將她圈養,逃不出去的金絲鳥。
至少,這一夜,如此。
隔了許久,他才說:“世人就是這樣,強者總是欺負弱者;有了力量的人,總愛踐踏別人……甚至不是因爲仇恨,也不是因爲名利,他們只要逮住機會,就會踐踏比自己軟弱的人,毫不心慈手軟的將別人逼上絕路……小時候,我記得母親信佛,她常常給我講拾得大師的箴言:‘世人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我當如何處之?’拾得回答說:‘只要忍他、避他、由他、耐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我母親一輩子都在忍讓退縮,一輩子都在逃避爭鬥,可是,後來發生那麼多悲劇,父親死了,我的母親瘋了……她無能爲力,只砍傷了自己的兒子,又殺死了她自己……爲什麼別人的罪,卻要以懲罰自己的親人來泄憤?”
他頓住。
他從未跟她說過這麼多話,或者說心事。也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這一段過去,故舊,至親,就連好友如宋維朝等人,都從未傾訴。更別說冰冰了。
那是他內心的隱痛,二十年從不敢宣諸於口,只是在內心,慢慢地腐蝕掉自己的靈魂。
黑夜無聲。
她只是死死看着他。
“唉,可是說到底,世人謗我,賤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惡我,騙我,誰又能真的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
帝王將相,希望人民一萬年都這樣馴服。
如果真這樣,底層的人民便永遠沒有翻身的一天了。
喬小麥不解,只是死死盯着他。
許久許久,他才淡淡地接下去:“我已經沒有耐心了,無法再等它再過幾年了。這二十幾年,我天天爲此受盡煎熬,苦苦等候……我和我母親不同。女人軟弱,無能爲力的時候只能傷害自己……可是我,必須手刃仇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