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殯的時候天色還沒有亮,該來的親戚們都來了。草草的用過了早飯之後,靈車緩緩的開來,法師們再次唱起了那哀樂,那聲音彷彿是要唱碎人們的靈魂一般,在人的腦海裡面響着。
靈車緩緩開來,穆秋,穆煙還有初冬站在門口,看着幾個男子將初鼎文的棺材擡了出來,裝到了靈車後方的那個狹小的空間裡面。
“爲什麼要將爸爸放在那麼狹小的地方?!”初冬突然喊了出來。
一時間,又是聲淚俱下。旁邊的親屬們哭聲一陣響過一陣,似乎在比拼什麼似地。穆秋拉着初冬,不讓她衝上前。
穆秋和初家的關係畢竟不深,是不允許被坐在靈車上的。可初冬以至於拽着她,不讓她離開自己。穆秋沒有辦法,只得一起坐上了靈車。
靈車雖然走的很早,但也已經有很多記者守在外面了,一出門就有很多的攝像頭對着他們,死者爲大,記者們難得素質了一回,沒有蜂窩似地圍上來採訪。都紛紛立在了兩旁。靈車緩緩的開了出去。
有記者隨着靈車一路追蹤。初冬一路上就一直拉着穆秋的手,呆呆的也沒有個反應。只是在每次過橋的時候都按照大人們的囑咐說一聲:“爸爸,過橋了。”或是在轉彎的時候喊一聲:“爸爸,轉彎了。”
穆秋坐在初冬的旁邊,看着路邊的風景迅速的在自己的眼前後退。那些東西,就像是逝去的時光,不同的只是,路走過了你還能走,走錯了你可以回頭,而時光,卻永遠沒有這個可能。
火化廠造的很幽靜,到處都是松柏。一幢幢的建築物都古色古香。在火化廠的最後面,是一條河,河的左手邊,是一座寶塔似的建築物,那是焚化紙錢,衣服,花圈等等的地方。右手邊,走過一個小型的超市,就是遺體停放廳了。靈車停穩之後,初鼎文的遺體被人從靈車上搬下來,放到了“忠孝廳”裡面。
廳堂兩邊放着電視機,裡面放映着什麼,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親屬圍着遺體一圈圈的走着,然後哀樂響起,工作人員便推着遺體送進了火化爐裡面。
初冬拽着穆秋。被一羣人推到了最前面,看着自己父親的棺木緩緩的被人推了進去,她突然看見了火。就從那個不大的窗口裡面。
那些火,將會將自己的父親包圍住,然後一點點的,將他燒化。
“你們要把我爸爸弄到哪裡去!?”她突然抑制不住的大喊了起來。“你們要把我爸爸弄到哪裡去?!我不要把他燒掉!”她哭喊着,甩開了穆秋的手,扒住了那棺木喊道:“他會疼的!我不要把他燒掉!”
那熊熊的火燒着,那該有多疼啊!可他卻不能動,不能喊。
時間快點倒退吧!快點倒退吧!不管用什麼都好,不管拿什麼換都好,快點倒退吧!只要能夠倒退,拿什麼出來換,她都願意的啊!
穆秋突然拉住了初冬,把她拖離了那棺木。“鼕鼕……你這樣,會拖住往生者的。”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她卻是什麼都聽不見,只是尖聲的喊着不要不要。掙扎着想要衝上前。
然後“轟隆”一聲,窗口關上。
初冬的記憶裡,父親的面容分明前一刻還清晰的像刀刻般,此刻卻開始無法抑制的溶解模糊。這是初冬的生命中,經歷的第一次死亡。她以未能長大的心,見證了它。
它讓初冬在淚水和哭喊中第一次明白,今後她的人生裡面,不管她如何的努力,不管她如何傾盡自己的全部,都再也喚不回自己父親的一個笑容,一句話,一個撫摸,即使她今後如何的努力,如何的乖巧,都再也聽不到父親的一句誇獎。再也看不到父親面上寵溺的神情了。
即便傾盡一切,也喚不回了。
這個,就是死亡。
成長的歲月裡,她最終會無可避免的明白,子欲養,而親不在,是怎樣的一種悲哀。
…………
…………
從忠孝廳出來,就到了等候室,等候了不長的時間,初冬就拿到了初鼎文的骨灰盒。精緻的外盒,捧着手裡面那麼的沉重,她甚至都捧不起來。但她固執的捧着,一步步的往前走。不曾回頭。
因爲大人們告訴過她,如果回頭了,父親就會留在這裡,不能跟着她回家了。
她捧着,往前走。
“爸爸,我們回家了。”還是稚嫩的聲音,還是這樣瘦小的身板。她捧着自己的父親,一遍遍的說着,一步步的走着。
最後要將初鼎文的骨灰葬在陵墓裡面,葬禮就完了。親友們紛紛離開了。穆秋要回去了,但初冬放下了手裡面的骨灰盒之後,就一直都拽着穆秋,讓她不能離開。
最終跟着車子回了初家。
一直到了深夜,初冬才又睡着了。穆秋將初冬抱到了那張小牀上,命人點了安神的香,就離開了。
“夫人!”走到門口的時候,小女傭跑了出來。
“嗯?”穆秋挑眉。
“夫人,你不留下來嗎?”
穆秋慘然的笑笑。“我不是你們的夫人,我是冒牌的,所以我沒有資格留在這裡,最終都是要走的,趁着還沒有多留戀的時候,早早的走了,纔是最好的。”她要在她還能狠心離開的時候,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裡。
“可是……可是小姐一定很難過,現在在這裡的親戚們,每個人都不安好心,如果夫人不在了,小姐怎麼辦?”
穆秋低頭。“抱歉……我沒有辦法。初冬,最終還是要自己成長的,我相信沒有我,她也會自己堅強的走下去的。”其實這些只是藉口,她說的這麼冠冕堂皇,只是因爲,她沒有勇氣留下來,陪着初冬一起面對接下來的一切,所以她自私,她自私的甚至將這麼一個小孩子,獨自一個人留了下來。
她求着她不要走,她向她求救。她卻還是放開了手,把她一個人留了下來。
……
……
接下來的事情穆秋沒有參與。穆煙還要繼續留在了初家。但每天都會打個電話回來報平安。
從穆煙的電話裡面,穆秋多少知道,初家展開了一番對於初冬的撫養權戰。穆煙被夾在中間。
原來,在後來律師出面後,穆煙才知道,即便穆煙和初鼎文說清楚了,初鼎文還是沒有籤那份離婚協議書,也就是說,穆秋現在還是初鼎文的妻子。那麼,按照各方面的法律,遺產,和初冬的撫養權,穆煙都有份。
但穆煙在電話裡面已經明確表示過了,她是不會拿那份遺產的,一分一毫都不會拿。至於初冬的撫養權,若是沒有人願意撫養,穆煙會接手。可又怎麼可能會有人不願意呢?因爲此刻的初冬,代表的就是財富,誰會對財富置之不理?
還有幾天,律師就會將材料都整理好,然後會公開討論,決定撫養權和遺產問題,而穆煙也打算在那一天,宣佈自己將放棄這一切。
對於穆煙的決定,穆秋表示認同。初鼎文的東西,一分一毫他們都是沒有資格拿的。
現在他們就等兩天後,穆煙回到穆家了。然後,他們就和初家,沒有關係了吧?
這一切,原本是應該這樣的。可就在那天早上,那原本應該做出決定,將穆家和初家徹底斬斷的那天凌晨。因爲一個瘦小的身影,徹底的改變了。
四點,天色還沒有亮,但已經可以隱隱約約的看清路上的人影了。穆秋突然從睡夢中驚醒過來了。怎麼也睡不着。
於是倒了一杯水,站在自己的陽臺上吹風。隱隱約約的看見了那個縮在自己家樓下花壇旁邊的身影。
小小的,小小的。
“!?”
只是這麼一眼,穆秋就已經知道了是誰。
可她沒有勇氣下樓,只敢站在陽臺上,就這麼看着。她祈禱,祈禱着這個小鬼能夠快點離開。
這樣祈禱,是因爲她知道,如果初冬不快點離開,於她,就真的會是一個劫難。
她就這樣看着,直到天色一點點的亮了起來,那個小小的身影也不曾離開。
陽光一點點的升起,終於將初冬小小的身影完全暴露了出來,如此的清晰。
“……”最終,還是沒有離開麼?你打算,要在這裡呆多久?
穆秋站在陽臺上,看着那個身影,不斷的在自己的心裡問着。她只看到了初冬的身影,但初冬的臉卻已經在她的腦海裡面清晰了起來。
任性的大小姐,囂張的大小姐,安靜的大小姐,委屈的大小姐,傷心的大小姐,痛苦的大小姐,生氣的大小姐……
劫難,劫難,終究是一個劫難。
“唉……”輕嘆。穆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將手裡面的杯子放下,終是出了自己的房間,下了樓。開了門。
一步,兩步,三步……一步步的靠近了花壇裡的人。
“爲什麼會在這裡?”最後停下了腳步,她問。
初冬緩緩的擡起了一直都埋在兩腿之間的頭,看着穆秋。“我不要和他們生活在一起,我不要當他們的小孩……”她看着穆秋,流着眼淚。像一隻快要被拋棄的流浪貓。
“……”穆秋慢慢的蹲下,蹲在了初冬的面前,終於朝着初冬,伸出了自己的手,輕聲的說道:“那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大小姐緊緊的抓着穆秋,“嗚嗚”的哭了起來。
穆秋將初冬抱在了懷裡。“不要哭了,不要怕。”
“穆秋,你可不可以不要離開我?”這個只有十二歲的小孩子,剛剛纔失去了自己的父親,可如今她臉傷心的時間,他們都不願意給她。而是急不可耐的想要把她逼上另一個絕路。
“……”想要置身事外,那是她一貫的宗旨,卻終究是不能置身事外。一個“好”字,終究還是說出了口。原本應該是觀棋的人,可卻已經入了棋,既然入了,又怎麼能再去置身事外?
早上8:00,穆爸爸和穆媽媽也都醒過來了,初冬在穆秋的牀上睡着了。
“鼕鼕真是可憐,小小年紀沒了母親,現在連父親也沒有了。也不知道她的那些親戚將來會對她怎樣。”穆媽媽坐在樓下,說着。
“爲了她身上的鉅額財富,他們也不會怎麼虧待她。”穆爸爸拿着報紙,回答道。
“唉……可那畢竟是爲了錢,誰又會真心的待她?將她視如自己的女兒呢?”
穆秋原本一直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她一直很安靜,可下一刻,她突然站了起來。
“小秋?怎麼了?”
“媽媽……爸爸……”她說着,深深地深深地,朝着他們鞠了一個躬。
“小秋?你幹什麼?”穆媽媽詫異至極。
“對不起,以後,也許不會太平了。”她這樣說着,轉身,就跑了出去。
“小秋?!你去哪裡啊?!”穆媽媽沒有明白,追着穆秋到門口,大喊。
“算了。她自己的事情,既然做了決定,就讓她去吧。”穆爸爸還是沒有起身,依舊坐在椅子上,依舊捧着自己手裡面的報紙。面容平靜,像是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沒有絲毫的影響。可是報紙上說的什麼內容,他卻註定看不進去了。
穆秋一路狂奔,在馬路口攔下了一輛出租,坐了上去,說了初家的地址,就不發一言。
她走的太急,都沒有拿手機。
路上有點小堵車,快要到初家的時候,穆秋付了錢,自己跑了過去。
現在是上午10:00,裁決是在10:30分,希望能來得及。
而另一方面,初家。律師已經將所有的事宜都宣佈了,只等着商量初冬的撫養權問題了。作爲初冬的後母,穆煙自然是第一個被詢問道的人。
“初夫人,您對於初小姐的撫養權和遺產的問題,有沒有什麼要說的了?”
“……”穆秋低頭片刻,繼而擡起頭說道:“對於遺產和撫養權,我……”
“哐!”大門被人猛力推開。
“我們要求獲得初冬的撫養權,還有自己應得的那一部分遺產。”穆秋出現在門口,大聲的說着。
全體人的目光,一瞬間都集中在了穆秋的身上。
“姐?”穆煙驚訝。
“你是什麼身份?!憑什麼和我們爭搶撫養權?!”
“是啊!這是我們家族的私事,外人不要插手!”
很快的,旁邊的親屬們紛紛站了起來,指着穆秋嚷嚷道。事關重大,他們已經顧不得自己一貫維持着的形象了。
穆煙卻是沒有說話,看着穆秋。一臉的不甘心。
“這位是……”律師起身,對着初冬問道。
“我是穆煙的姐姐。”穆秋走了進來。看着律師說道:“既然小煙是初冬的母親,那不管有沒有血緣關係,初冬的撫養權都是應該歸我們,而且初先生的遺產,小煙也是直接繼承人之一。”她這樣說着,竟然無視了現場所有人的目光和質問聲。
“初夫人,您的決定是……”律師再一次回頭,問穆煙。既然和初鼎文有婚約的是穆煙,那最終還是要問穆煙的。
而穆煙此刻卻只看着穆秋,臉上,難過,不甘,傷心。她看着穆秋,很久很久之後,才緩緩的開口道:“……我和我姐姐的意見相同,初冬的撫養權,理應歸我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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