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白就這樣怔怔地坐在爺爺曾經坐過的椅子上。他環顧屋子四周, 環顧着這間有着只屬於他和爺爺回憶的屋子。指尖撫過那隻在陽光下散發着淡淡光澤的釣竿,心裡卻是空空的,好像丟失了什麼重要東西一般。良久, 他嘆息一聲, 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塵之後, 起身將盒子輕輕蓋上。
他雙手緊緊抱着那個長長扁扁的盒子, 恍恍惚惚地下了樓。
“小白……”
肖白微微看了看向他走來的男人, 那個記憶中很熟悉的男人。他的眼神仍然是那樣的幽深難懂,嘴角四周已經有了一層淡淡的胡茬,似乎已經有些日子沒有打理過了。
此刻, 看着趙君臨這樣走向自己,肖白竟然沒什麼特別感覺了。
本來就有些醉意的肖白此刻有點恍惚, 在樓梯間不小心絆了一腳, 一雙大手就這樣扶住了他。
“怎麼還是這樣不小心?酒量不好就不要多喝, 這樣的你叫我怎麼放心?”
趙君臨的聲音在肖白耳中聽來有些朦朧,好像是從千里之外傳來的一樣。肖白其實很想聽清他對自己說了什麼, 但是偏偏始終聽不太全,他十分討厭這種感覺。他搖了搖自己的腦袋,希望自己能夠清醒一點,突然想起自己想問他的問題。
他想問趙君臨什麼問題呢?
肖白歪着頭靠在那個扁長的盒子上,怔怔地想着:來之前不是想問他有沒有什麼苦衷的嗎?他那天說累了, 讓自己等他, 是什麼意思呢?趙二叔說的那段話又是什麼意思?爺爺的死是不是有什麼隱情?還有, 關於那天后海酒吧碰到的男生, 他們是什麼關係?
他用頭在那個扁長的盒子上蹭了蹭, 又稍稍退了一步,想看清趙君臨的表情, 卻只是徒然地發現眼前出現了兩個一模一樣的趙君臨。
他聽到了一個聲音,一個女人的聲音,好像是----範文雋?
心下一凜,他想到範文雋在房中對他說的話,她說:有些關係,名不正便言不順。
心裡微堵,他當然知道她的意思。可是,從他愛上那個男人的那一刻,他陳肖白便不在乎所謂的世俗眼光了。他愛他,什麼時候愛上的,愛了多久,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許,從肖白還不懂愛是什麼的時候就已經愛上了那個倨傲不已偏偏卻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男人了吧?
曾經,他自信那個男人是同樣愛着他的,所以,他纔不在意其它人的想法。
可是,如今呢?這個自己現在看都看不太清的男人是不是還愛着他呢?
“爺爺留給你的東西,都看了?”
“看了。”
“你……都知道了?”
肖白有些迷茫,都知道了?知道了什麼呢?他想到是趙君臨讓範文雋將爺爺的釣竿交給自己的,難道……也是他讓範文雋對自己說那些話的?
醉意又一次涌上來,肖白的腦子很亂。伴隨着這份亂,內心是無法抑制的疼。他不確定地語氣問道:“是你……讓她把東西給我的?爲什麼你自己不親手交給我?”
“是。小白,一直以來委屈你了。但,爺爺的囑託,我無法違抗。相信我,再給我一段時間……”
肖白腦子嗡的一下,後面的話他根本就沒聽進去。他只清清楚楚地聽到趙君臨對自己說“委屈你了”。
這還是那個他所認識的趙君臨嗎?這麼說,是他讓範文雋告訴自己那些話的,是他想正式結束這段“名不正言不順”的關係。所以,他才說一直以來委屈了……
痛到極致,肖白竟然感覺不到任何痛楚了。他有些想笑,笑曾經的自己,笑曾經以爲趙君臨有什麼苦衷的自己……
爲什麼一次次的受傷後還要對他抱有期望呢?
他想離開,只是剛走下一步樓梯就踉蹌了一下。
他推開了那個想上前扶住他的男人。讓自己走吧,就這樣結束吧。他低下頭去,卻發現樓梯上有一個白色的毛團在自己腳尖亂鬧騰。
兔子?肖白心裡一股暖流滑過,他不由想起趙君臨與自己的約定。他心想,再給他一次機會吧?也算是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
“你願不願意離開範文雋跟我走?”連肖白自己也沒有發覺,他的嗓音中帶着濃烈的絕望,“離開她,離開這裡,我們可以去國外。你繼續拍戲,我繼續跟在你身邊。只有我們兩人,無牽無掛,無憂無慮……”
“小白,不是現在。”趙君臨頓了頓,又說道:“我們,都應該對文雋好點。”
聽到趙君臨的回答,此時腦子凌亂的肖白只得到兩個訊息:他不願意跟我走;他說要對那個女人好。
感覺全身的重量被抽走了一樣,肖白全身一軟,癱倒在地。
一個熟悉的氣息將他擁入懷裡,將他與外界的一切喧鬧聲阻隔開來。肖白心裡有些微的安心,就這樣放任自己沉浸在那個溫暖的懷抱中……
“小白始終是趙家人,還請顧先生不要插手趙家的家務。”
“哦?我可不認識什麼小白,我只知道我懷裡抱着的這人是我曾經承諾要護他一生的陳--肖--白。他姓陳,不姓趙。”
肖白只覺得本還喧鬧不已的屋子靜了下來,他有些不安地動了動,卻被掌心傳來的那份溫暖給包圍。好像,每次自己無助的時候總是這雙手給他傳遞絲絲溫暖……
恍惚間,他只聽到那人溫柔的聲音中帶着一股不同以往的堅決:“有些話我這個外人自然不方便說出口,我一向佩服趙導的才華,但做人方面卻不敢苟同。有些人,一旦放手了便不要妄圖再次得到。你和他有的,是過去。但,我能給他的卻是一輩子的將來。”
有些事情或許真是命中註定,如果肖白此時的意識能夠清醒一點,他也許能夠從趙君臨的言語與表情中發現更多的蛛絲馬跡。可是,結果是,他就那樣被顧炎抱着離開了充滿回憶的趙傢俬宅。
本還喧鬧的府邸現在只剩下趙君臨、範文雋與一些僕人。
範文雋端着一杯茶遞給了沉默着的趙君臨,“喝杯水吧。”
“你,真的將爺爺的信交給了他?”
掩去神色間的不自然,範文雋笑着說:“那是當然,你的囑託我哪次沒有做到呢。君臨,現在你應該打起精神,趙家家業現在全都指望着你呢。”
趙君臨也不回答他,只是堅持問道:“他,當時看完信是什麼反應?”
範文雋故意想了想,回道:“哎,小白這孩子也是內斂,什麼情緒也不表露出來。他看完信也是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什麼也沒說。我想,也許他最近受了太多打擊,太傷心了吧?”
趙君臨靜靜地看着範文雋,沉默不語。良久,他只淡淡說了句:“文雋,謝謝……”
頓了頓,他又說:“還有,對不起。”
“你知道,我想要的,從來就不是這兩句。”
“你也應該知道,除了這兩句,我什麼都給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