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爭也並沒有太着急,因爲他很清楚一件事,談山色要對付的絕對不僅僅是許眉黛一人。談山色是個完美主義者,他沉迷於自己的算計之中。一個計謀若只完成一個目標,顯然他是不屑爲之的。他要的,最不濟也是一石三鳥的效果。
爲什麼散佈出來的消息只有孔雀明宮的?當然是要靠悠悠衆口來說給安爭聽。談山色瞭解安爭的性格,他知道安爭只要聽說許眉黛出了事,就必然要來。
自負之人最大的弱點,便是自負。
所以安爭知道,只要自己還沒有進入秘境,沒有入局,那麼許眉黛就不會有真正的危險。也許此時此刻,談山色就在什麼地方藏着,看着那秘境裡的一舉一動。
安爭是見過談山色的,雖然沒有直接瞭解過他,但是從上次安爭進了水晶大廳,看到了那個能總攬全局的球形房間,安爭就能推測到談山色這個人的控制慾有多強。
他要時時刻刻的掌控,要分分秒秒的把握。在這個人眼裡,所有人都是他棋盤之中的一顆棋子罷了。每一步,都要按照他的佈局來走。
混在人羣之中,安爭並不起眼。他跟着人浪往秘境入口那邊走,半路上大批的大羲聖庭軍隊試圖阻攔,可惜的是根本就攔不住。
“大羲聖庭金陵衛執法,所有人停下,不然殺無赦!”
金陵衛的指揮者不住的嘶吼着,然而人浪還是不斷的往前洶涌。
“憑什麼?!發現一處秘境就被你們佔據了,我們交了金品靈石,就該有進去的權利!”
“對!推翻大羲!”
這可能是千年來,第一次有人敢明目張膽的喊出推翻大羲四個字。
以至於這四個字一出口,連喊出來的那個人自己都嚇住了。
“把他揪出來!”
在場維持秩序的大羲金陵衛指揮官宋祖良大聲喊着,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一羣金陵衛衝進人羣裡就要抓人,也不知道是誰突然抽刀,一刀將面前的金陵衛士兵斬殺,舉着帶血的長刀高呼:“推翻大羲!”
在人羣之中,安爭注意到一些穿着飛凌度服飾的人在裡面推波助瀾。第一個抽刀的,也是飛凌度的人。
“大家不要再害怕了!大羲的那些權貴已經鎮壓了我們多久?我們好像螻蟻一樣活着,任由擺佈。所有的東西都被那些權貴霸佔,憑什麼?!生而爲人,人人平等!”
“對!推翻大羲!”
“大家不要再退縮了,你退縮一次,只會讓他們變本加厲!他們已經習慣了將咱們踩在腳下,沒有人反抗纔會助長他們的氣勢。大家一起上啊,這是仙宮不是大羲,憑什麼還要聽大羲的!”
“仙宮是所有人的仙宮,不是大羲的仙宮!”
“大家殺上去啊,誰要是敢阻攔咱們,就是和全天下的修行者爲敵!”
“殺啊!”
所有人心中的戾氣都被催發了出來,飛凌度的人混在人羣之中不斷的唆使慫恿。而他們卻只是不住的吶喊,不住的催促所有人往前衝,他們留在原地不動。金陵衛的人數並不少,而且訓練有素,他們只是沒有想到怎麼突然之間這些原本畏縮孱弱的就變得如此暴力了?他們不懂,也沒有時間去思考了。人浪洶涌,不少金陵衛的人來不及反抗就被踩死。
“放箭!”
金陵衛的指揮官高呼一聲,對面列陣的金鱗衛士兵整齊的讓開,在陣列後邊居然是一排已經裝填好的重弩。這些重弩是大羲兵器坊精工打造,而且有符文加持,是戰場上摧枯拉朽的利器。此時面對一羣根本就沒有戰爭經驗的修行者,簡直就是屠殺。
呼!
一排重弩平行着地面激射過來,前面的兩排修行者好像被鐮刀放倒的麥子一樣倒了下去。重弩的力度太大,每一支都至少帶走三四個人的生命。一排重弩之後,就有上百個修行者被斬殺。這些囚欲之境上下的修行者根本就是炮灰,毫無經驗的他們在訓練有素的軍隊面前如待宰的羔羊一樣。
之前的氣勢洶洶,一瞬間就被壓制了下去。
“進!”
金陵衛指揮官一聲嘶吼,上百個金陵衛士兵推着至少二十架重弩開始向前推進,一邊前行一邊掃射。大街上的修行者紛紛後退,不僅僅是被重弩射死的,還有被自己人踩死的。剛纔還波濤洶涌一般的反抗之氣,在被鎮壓的瞬間就煙消雲散。
“一羣烏合之衆,居然也敢造反?!”
趕來的聖殿將軍古溪臉色陰沉的大步走過來,伸手往前一指:“給我屠了!”
他身後,五百騎兵同時發力。這些騎兵是大羲軍方最精銳的騎兵,能夠進入仙宮之中維持秩序本就說明了他們的實力。而他們的坐騎也不是尋常的戰馬,是兇悍的妖獸北域孤狼。每一頭北域孤狼都有兩米高,外面覆蓋着一層鱗甲,額頭上還有一根尖銳的長刺,比尋常的刀劍還要鋒利的多。
五百人在大街上列隊並排向前碾壓,重騎一過,地上的死屍頃刻之間就變成了肉泥。被妖獸的蹄子踩碎了的屍體上碎肉紛飛,噼噼啪啪的濺的到處都是。一個修行者感覺自己臉上啪的一聲,緊跟着一疼,下意識的抓了一把,才發現是一顆眼珠子貼在臉上了。他啊叫了一聲轉身就跑,可是還沒有跑出去幾步就被騎兵從後面追上,先是一陣連弩激射將其放翻,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北域孤狼的大爪子就在他身上踩過,噗的一聲,直接踩的腸穿肚爛。
下一秒,他的腦殼也被後續的騎兵踩碎,他的眼珠子也飛了出去,貼在另外一個修行者的後背上。
“不要害怕!”
有人站在高處狂吼:“你們現在跑了,將來也是必死無疑!現在反抗,還有一絲生機,現在就算你們跑了,將來大羲的人也會清算。你們跑到天涯海角都會被追殺,若是現在殺光這些人,將來天下沒準都是咱們的!”
安爭注意到,一羣精銳的飛凌度的人從遠處加入了戰團,開始襲殺那些騎兵。飛凌度的人非常狡猾,藏在暗處一擊必殺然後立刻就走,絕不多做停留。幾十個人不斷的襲擾之下,騎兵的陣型立刻就亂了。
“咱們人多,怕什麼!”
“大家殺回去啊!”
慢慢的,四散奔逃的人羣又回來了。無數的法器呼嘯着飛向金陵衛那邊,士兵們一層一層的倒下去。場面轉折之快誰都沒有反應過來,之前的碾壓之勢瞬間土崩瓦解。那些修行者好像瘋了一樣的往前衝,而從四面八方趕來的想進入秘境的人根本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加入戰團,跟着一起往前衝。
人越多,聲勢越大。從逆風變成順風,只是頃刻之間。士兵們雖然死戰,奈何修行者的數量太多了。他們不只是從正面發起進攻,而是在飛凌度的指揮下從四面八方進攻。到最後金陵衛的士兵只能收縮陣型,形成了一個圓陣自保,再也沒有能力殺出去。然而四周匯聚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這圓陣早晚都有被攻破的時候。
這樣的戰爭,安爭阻止不了,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談山色安排的,大羲的衰落或許將從此開始。可是他能怎麼辦呢?是殺光那些修行者,還是殺光金陵衛?
此時在遠處,更多的人已經繞過了戰局進入秘境。沒有強大的組織力,就算佔據了明顯上風之後,修行者的隊伍最終還是自己散掉了。他們擔心自己進去的晚了寶物都被別人搶走,圍攻了不到二十分鐘就全都散開,朝着秘境入口狂奔而去。
而這一刻,大難不死的金陵衛士兵們站在那,一個個的臉色慘白,彷彿剛從地獄走了一趟回來。誰也想不明白這是爲什麼,反抗來的如暴風驟雨一樣。
剩下的金陵衛數量已經不多了,沒有能力繼續進攻。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大量的修行者涌入秘境之中,無能爲力。
“陛下!”
聖殿將軍古溪悲呼一聲:“天下要亂了!”
大量的修行者涌入了秘境,就好像大河奔流入海一樣誰也阻止不了。安爭順着人浪進入秘境之中,大河開始分流,朝着各個方向衝出去。安爭站在那往四周看了看,心裡有些悲涼。
以往在讀書的時候,看到古書上記載的那些盛世王朝被推翻,每一次被記錄下來的戰爭安爭都看的心驚膽顫。他以爲自己將會在盛世太平之中度過一生,哪怕就是這一世重生他都不認爲天下會出現什麼真正的大變故。而當他看到那洶涌的人羣朝着軍隊發起進攻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錯了。
秘境的一座高山上,有一座山頂涼亭。
一身白衣的談山色手搖羽扇坐在涼亭之中,遠遠的看着入口那邊大河分流一樣涌進來的人羣,嘴角微微往上一勾。
“天下大勢,無人可逆。”
飛千頌垂首站在他身邊:“主人神機妙算,天下沒有人能逃出你的手掌心。”
談山色笑起來:“我有自信,卻不自負。我知道我能做到什麼,不能做到什麼。很久之前我就說過,最不可算計的就是民心。但是民心這種東西,很蠢啊......你不用去算計,強行的去扭轉什麼,只需要推波助瀾。你看看下面那些螻蟻一樣的修行者,爲了一點點慾望就敢於冒險,甚至反抗大羲。我說過,最醜陋者便是修行者。這天下之惡,也源自修行者。他們的醜陋樣子,看着不覺得噁心嗎?”
飛千頌問:“主人,那普通人呢?普通人就沒有慾望了嗎?”
“是人就有慾望,只是普通人的慾望絕大部分實現不了而已。你讓一個修行者去想,我沒準能做皇帝。他真的就敢去一個偏僻之地,統治幾千幾萬的百姓,作威作福。你讓一個普通人去想做皇帝,他也就是想想罷了。”
談山色道:“滅絕修行者,纔是保護這個世界唯一的道。”
他搖着羽扇:“我是探路者,也是衛道者......飛千頌,過往我曾經攪動天下大勢,你不曾見過。今日,我許你陪着我,看看這風起雲涌,江山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