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皆兵。高捷這話，傳進霖月的耳朵裡，明顯成了某種意味的暗示。表面上來看說得是霖曜，而隱藏的言外之音告訴他，這是故意說給他聽的。靜靜的坐在後座，眼睛毫無焦距的盯着某處，面部表情也毫無變化，嘴角一直呈直線狀。他的雙手一直保持着最初，揣在衣服口袋裡的狀態。因此沒人看得見，那兩隻手，這時捏起了拳頭，緊緊的。
車內便得寂靜，沒有了霖曜的舌燥，抱怨，也沒有高捷的談話聲，本就是安靜性子的霖月更是一語不發，連高捷的‘提議’也沒有給予任何他自己的意見或者回答。讓人恍惚覺得氣氛很緊張。
“叮鈴鈴……”還是霖曜的手機鈴聲劃破了沉默，他竟有些歡喜這個電話能響起來，這氣氛，壓得人喘不過氣，他想說話，都被這種氣氛活生生的給憋回去了。
眉眼舒展的接起電話，還沒過5秒鐘，他的眉頭就皺起來了，“什麼？……什麼時候的事？……噢，人傷得重不重？……爲什麼啊？你先不要哭，在哪裡？好，我馬上到，你先勸着她。嗯，馬上就到。”
掛了電話，霖曜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叔，去縣……算了，你就在前邊點兒停了，我要下車。”
高捷看他一眼，“怎麼了？你是要去哪裡吧？我送你。”
“不用了，就在這裡停。”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霖曜的臉上居然看得到一絲絲的慌張的影子。
高捷想了一想，霖曜不告訴他，那他就不要強求好了，把車靠邊兒停下來，“好吧，對了，你身上帶錢了吧？”
霖曜還沒有回答帶沒有帶呢，高捷就掏出錢夾，從裡面抽出一沓人民幣，“拿着。”
現在霖曜皺眉是越皺越順了，這次直接展現了一個大大的川字，“叔，你沒問題吧？”
“你叔叔給你零花錢能有什麼問題？？拿着。”高捷把錢硬塞到霖曜手中。
“那我恭敬不如從命，謝了。”霖曜把錢揣自己兜裡，“你要是能把生日禮物徹底的給我，我會更感謝你的。”
“乾爹的聖旨，沒辦法，等你18歲後考了駕照，叔給你買四個軲轆的。”
“就知道是爺爺，好了，我走了，噢，對了，歐陽霖月，我走了。”
被叫到自己的名字，霖月回神兒，“哦，記得早點兒回來。”
伴着霖曜的回答，車門關上了。高捷繼續開車行駛，車內恢復了靜謐。空氣似乎阻塞了霖月的鼻腔，這讓他感覺氣閉和胸悶。伸手打開窗鎖，搖下車窗，感受着風在這一刻打在他臉上的真實感，很可笑，他居然會用真實感來形容。
“你都不問問他去哪兒嗎？霖月。”霖月的心事重重，早已從後視鏡裡落入高捷的視線。
霖月故作輕鬆的笑笑，“問他，他又得說‘你限制我人生自由’。”
“這些年，乾爹在鄉下養老，而我又忙着店裡的事情，不聞不問的把霖曜丟給你，你就不覺得憋屈？”
“屈？這是我應該做的，怎麼會覺得憋屈呢。”霖月以問作答。
“霖月，你長大了。馬上就高中畢業了，有沒有想過……脫離爺爺，脫離霖曜這個包袱？”
“叔叔，霖曜不是包袱，爺爺和他還有你，都是我的親人，我爲什麼要脫離？”
“回答得滴水不漏，霖月，我只是想聽聽你的真實想法。”
霖月抿了抿嘴巴，他不懂高捷爲何會這麼說，這麼問，他說的，每一句，都是他的真實想法，“叔，不要跟我打啞謎了，你究竟要對我說什麼啊？”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離開，我會幫你，不是快上大學了嗎？那乾脆去國外留學吧，然後在那邊找個老婆，結婚生子，不要回來了。”高捷開玩笑的說，惹得霖月正襟危坐，“我不會離開，我還沒孝敬爺爺呢。而且，我也答應過霖曜，更不會離開的。除非……”霖月看了高捷一眼，“叔叔給我一個我必須離開的理由。”
高捷無可奈何的搖搖頭，霖月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死腦筋，認定什麼，就一股腦衝到底，也不管盡頭是不是死衚衕，他真的挺喜歡這孩子的，其餘的都不說，就是對霖曜和乾爹這份心，他就打心眼兒裡喜歡。就是喜歡這孩子，纔不想把他捲進上一輩的恩恩怨怨中，且這個恩恩怨怨還不關他的事。
“你這小子，語氣是越來越靠近霖曜那邊兒了，別說得我是在趕你走行不行啊？我開個小玩笑，你也認真了？”再說，他這麼明目張膽的‘趕’，被他乾爹知道了，不罵他啊？他纔不會白癡到哪裡有牆就往哪裡撞去。
“叔叔，那你以後就別開這種玩笑了。”嘴裡是這麼說了，而在霖月的心裡，卻是有一個不安分的種子，已破土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