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梟雄結仇

杜月笙帶着唐詩以及手下趕到了唐門。

手下人遞上帖子,看門的飛也似的跑進裡面,很快又飛跑出來說:“唐爺有請。”

說實話,唐長江還真不知道杜月笙來唐門所爲何事,曾經他和杜月笙都是黃金榮手下的得意門生,一起征戰黑道,杜月笙年紀比他小,但是辦事很乾練,有氣魄,爬得很快,比他後入青幫但迅速地超過了他,一躍成爲青幫三大亨之一。

後來,大凡有什麼事,杜月笙都是和黃金榮同臺議論,唐長江只有站在邊上當保鏢的份了,今天,他居然到唐門來有事求見。

唐長江絕對沒有想到竟然是因爲那樣一個在街面上做裁縫的平凡女子,鬧得這位上海灘的頭位梟雄親自登自己的門。所以,當他出門迎接杜月笙一眼瞥見唐詩的時候,他的心裡頓時明白了事情的根源在哪裡,但杜月笙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還是不知道。

分賓主坐定,杜月笙開門見山,一指唐詩問:“唐兄認識她吧?”

以前的以前,杜月笙是叫唐長江唐爺的,但現在身份不同了,能叫他唐兄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唐長江點頭:“認識啊,難道她和笙爺有什麼淵源?”

杜月笙說:“算是我旗下的人吧。”

唐長江笑了笑:“我知道,但不知道笙爺帶她來的意思是……”

“我聽她說了去那裡的原因,所以希望唐兄給個薄面,放了她爹。自然,唐兄的錢我會替她還。”杜月笙不動聲色地說道。

唐長江是個老狐狸,聽得杜月笙這話,豈不知道杜月笙打的什麼算盤,但他知道又如何,除了心裡感到忿然,不能放半個屁出來。在上海灘,他比杜月笙的勢力矮下去一個輩分,他若敢囂張,杜月笙能隨時滅了他。

在上海灘這地方生存,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自知之明,要懂得委曲求全忍氣吞聲。所以,他心裡有再多的怨恨,但嘴裡還是很爽快:“既然笙爺這麼說了,我還有什麼話說。”

當即命手下把唐詩爹帶來,交給了杜月笙。

杜月笙也命手下拿出150個大洋給唐長江,但唐長江顯得很慷慨,推辭說:“笙爺這樣做就見外了,且不說我與笙爺的情分,就是笙爺在上海灘的面子也不止這幾個錢。所以,這錢我不能要。”

杜月笙覺得很受用,覺得唐長江真是把自己給瞧起了,對自己講了情分給了面子。其實他不知道,唐長江這樣表面恭維他,不過是以退爲進之計,他知道明鬥不過杜月笙,就不要讓他覺得自己與他有怨恨的存在,然後,他會慢慢地來報這一箭之仇。

杜月笙帶着唐詩與她爹走了。

唐長江恭送杜月笙離去,然後往地下狠狠地吐了口痰,罵道:“他媽的,當年也不過一個小癟三,得志貓兒勝過虎,你看老子怎麼讓你栽在陰溝裡。”

他站在那裡想了很久,終於想出了一個自以爲兩全其美的辦法。

唐長江到了黃公館,見了黃金榮,嘴裡是說想榮爺了,來看看,其實另有目的。

與黃金榮一陣寒暄,聊了些生意和手下兄弟的事情。然後,唐長江把話題引到正軌上來:“榮爺和露小姐的日子挺滋潤的吧,都不見榮爺另有新歡了。”

露小姐,即露春蘭。當初黃金榮把軍閥盧永祥之子盧筱嘉打了後又被其綁架,就是爲露春蘭的事情。

黃金榮接着唐長江的話說:“再美的女人在一起久了,都會乏味的,還有什麼滋潤。”

“那,榮爺,還有這個興致嗎?”唐長江順着話就來了。

黃金榮聽了唐長江的話,覺出了他那話後的意思,問:“怎麼,難道你有了好的對象?”

唐長江點點頭:“有一個,我覺着還可以,但不知道榮爺感覺怎麼樣?”

黃金榮兩眼放光,精神一下子就來了:“叫什麼,做什麼的?”

唐長江說:“也是姓唐,本是南京路的一個裁縫,因爲父親治病,所以到大富豪夜總會裡當公關去了。”

黃金榮的興致一下子淡了許多:“近來身體大不如前,我已經不大喜歡風月場所的女人了。”

唐長江說:“她昨天才剛進去,而且據說她不賣身,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她還是清白之身。”

黃金榮一下子又來興趣了:“是嗎,那我倒要去看看她到底怎麼樣。”

唐長江見目的達到,心裡暗自高興,暗自咬了咬牙想:姓杜的,咱們騎驢看唱本,走着瞧!

於是乎,晚上的時候,黃金榮帶着一大羣人浩浩蕩蕩地進了大富豪夜總會,下至看門的,上至經理,無不恭敬地向他彎腰喊聲榮爺。

娛樂部經理孫向東得知消息,老遠地小跑着到他面前迎着:“榮爺大駕光臨,有給笙爺打了電話嗎?”

衆所周知,無論杜月笙有多麼大的勢力,但他總是黃金榮給帶出來的,黃金榮每到這大富豪來,基本上都是會打電話給杜月笙來作陪的。

杜月笙曾在大富豪當着黃金榮和所有下屬的面講:“在上海灘,榮爺就是我杜月笙;在大富豪裡面,榮爺一樣能替我杜某人做主。”

黃金榮被帶到大富豪最豪華的包廂裡坐下,孫向東忙傳馮姐帶人給榮爺挑選。黃金榮一擺手說:“不用挑了,聽說你們這裡昨天來了個新的,給我帶來看看。”

孫向東皺了皺眉問:“榮爺說的可是詩詩姑娘?”

黃金榮看着唐長江問:“是嗎?”

唐長江說:“她的名字是叫唐詩。”

孫向東顯得很爲難:“榮爺,實在不好意思,詩詩姑娘已經被人先挑了。”

唐長江在旁邊故意地煽風點火:“是什麼人,難道比榮爺的面子還大嗎?”

孫向東忙解釋:“不是,是別人先到。”

“先到又怎樣?你又不是第一天在上海灘混,在上海灘靠什麼說話?是實力,難道是靠道理混的嗎?”唐長江添油加醋地說道。

黃金榮的語氣也暗藏鋒芒:“你大概是覺得我黃金榮有幾天沒出來活動了,不大記得我是誰了吧?”

孫向東哪裡敢惹他生氣,忙點頭:“榮爺別生氣,稍等片刻,我過去和對方商量商量。”

黃金榮又補充了一句話:“不管那個人是誰,你告訴他,你要商量不好,我黃金榮親自去找他商量。”

有黃金榮這句話,還有什麼可商量的。

孫向東還是賠着笑臉對原來的客人解釋了一番,原來的客人也很知趣,知道黃金榮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很不高興地接受了另外一個陪酒女,讓孫向東將唐詩帶走。

唐詩對黃金榮也並不陌生,她在南京路生活的時間裡,基本上每天都能聽到有人提到這個名字,以及他在上海灘的風與雲,而且間接地與他之間有那麼多割不斷的網:鄭九五曾經是他手下的嘍囉,收保護費,還調戲於她;劉大黃是他手下的嘍囉,讓李風雲生死不明;唐長江是他的得力干將,卻想逼她爲妾。

黃金榮,這位傳說裡的大惡人,現在她卻要去見他!

雖然,這短短的日子,她所經歷的打擊已經讓她對於可怕的事情近乎麻木,但想起是見黃金榮,她的內心還是覺得相當的不安。

在這些強勢的人面前,她只有一個很真切的感覺——像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孫向東把唐詩帶到了黃金榮面前,然後教她喊榮爺。唐詩便規規矩矩地喊了聲榮爺。

黃金榮的目光在唐詩的臉上停留片刻,然後掃過她的身上,很滿意地點了點頭說:“行,過來坐吧。”

孫向東便讓唐詩去坐到黃金榮的旁邊,並且對她說:“榮爺可是上海灘的頭面人物,你可得把他老人家侍候好,不然唯你是問。”

唐詩便有些戰戰兢兢地坐到了黃金榮旁邊,身上感覺像四處有蝨子一樣的,相當的不自在。她的尊嚴與角色發生了相當大的衝突,她還是個少女,而黃金榮已是個近六十歲的老頭子。

尤其,在她勉強地陪着喝了兩杯酒之後,黃金榮便伸出手攬住她的腰,那種緊張的感覺讓她全身起雞皮疙瘩。但她不能反抗,而且還得裝着順從,臉上還要笑,哪怕她自己都覺得是在皮笑肉不笑。

在走上這個崗位之前,馮姐簡短地培訓了她,與她講了她這個角色上應該做的是必須順從。其一,拿了人家的錢,其二,來這裡玩的,多是有來頭的,惹不起。

服務不好,反而會惹上大麻煩。

但黃金榮是個老色鬼,多喝了幾杯酒之後,手開始變得不安分起來,在她的腿上輕慢地撫摸。開始唐詩還忍受着,但黃金榮越來越過分,後來要把手伸到她的衣服裡面去。唐詩反抗了,挪了一下身子,避開了他的手。

黃金榮不高興了:“怎麼,你還和我玩清高?”

唐詩忙解釋:“榮爺見諒,我只陪客人喝酒聊天。”

“知道,就是賣素不賣葷嘛,不過,你或許不知道我黃金榮的規矩,很多人的規矩在我面前都不是規矩,今天晚上,我要你陪我回去。”黃金榮還是不饒人。

唐詩搖頭:“不行,我來這裡跟笙爺說過,不會陪其他的事情。”她把杜月笙搬出來,希望能讓黃金榮給點面子或有些顧慮。

但此時的黃金榮,已經什麼都不顧了,其實他一直都是這樣,想得到的東西一定要得到,不顧一切;再有,他認爲杜月笙不會爲了這樣一個女人而與自己來計較。

所以他在那裡很放肆地說:“這裡的東西,只要是我想要的,還沒有要不到的。你是識相跟我走,還是要我強來啊?”

黃金榮這話一說出口,馬上有手下做出了蠢蠢欲動的姿態。

但唐詩還是很堅決:“就算你讓我死,我也不會跟你們走!”

黃金榮真的生氣了,對手下下令道:“她既不願意配合,那就交給你們吧。”

於是手下人馬上架起唐詩,就準備離開。

唐詩驚急地大喊救命。

黃金榮得意地說:“喊吧,就算你喊破喉嚨也是白搭,我黃金榮要定的人還沒人敢救。”

但是,他話才說完,擋駕的就來了。

孫向東接到報告,帶了一大羣看場子的打手趕到黃金榮面前,賠着笑臉問:“榮爺,這是怎麼回事?”

杜月笙有特別交代,場子裡的人要把唐詩看好,看不好,可別怪到時吃不了兜着走。

黃金榮根本沒把孫向東的出現放在心上:“這女的太不識趣,我要帶她走,她還不願意,亂嚷,就讓弟兄幫忙了。”

孫向東說:“榮爺請息怒,大富豪的人,榮爺誰都可以帶走,可她,榮爺還真不能帶走。”

黃金榮有些不高興地拉長臉問:“爲什麼?”

“笙爺交代過,詩詩姑娘在大富豪裡面只做她願意做的事情,不能逼她,這是笙爺與詩詩姑娘的約定。”孫向東是實話實說。

黃金榮加重了語氣說:“難道你的意思是要讓我在這裡丟次臉?”

孫向東忙解釋:“不是這個意思,確實是因爲笙爺交代過,任何人都不能強難詩詩姑娘,所以還希望榮爺諒解。”

黃金榮聽得“任何人”這三個字,就氣不打一處來:“難道杜月笙口口聲聲地說大富豪的東西,只要我黃金榮想要隨便要,只是放屁啊?”

孫向東仍然耐着性子解釋:“不是這樣,笙爺有他的難處,您得諒解。道上混,講的是信譽,笙爺與詩詩姑娘有過約定,自然不能出爾反爾。您今天如果帶走了詩詩姑娘,笙爺的臉就不知往哪兒擱了。”

黃金榮一聽這話,開始有些退縮,猶豫着沒再說話。

唐長江怎麼甘心自己精心設計的這場局化成泡影,於是趕忙站出來煽風點火:“可是,如果今天榮爺要帶不走人,那榮爺的面子又往哪兒擱呢?”

黃金榮一聽這話,覺着真是這麼回事,於是就吼出了氣勢:“今天,無論如何我黃金榮都要帶人走,誰阻攔就是和我過意不去!”

平常的時候,大富豪的人在面子上都尊重黃金榮,似乎因爲黃金榮曾經扶植過杜月笙,所以現在杜月笙的面子就能代表黃金榮,但那只是表面,沒到利益衝突上來,一到利害關係上來,這些人還是隻認杜月笙的。

孫向東知道杜月笙在唐詩身上打的主意,所以無論如何也絕不會讓黃金榮把人帶走,所以他也對身後的人一聲吼:“今天,咱們認事不認人了,誰敢亂來,留下手腳!”

黃金榮聽得這話,氣得七竅生煙,孫向東不過是大富豪一個小小的娛樂部經理,杜月笙門下的一條狗,竟然敢對自己這麼無禮,真是反了天了!他指着孫向東就罵:“你簡直是狗仗人勢,不知天高地厚了,給我拿下!”

頓時,黃金榮身邊的得力干將顧子強和白世通包括唐長江等都紛紛從匣子裡掏出槍指向了孫向東。

可孫向東後面一大羣看場子的幫徒也紛紛亮出家夥,指向黃金榮。

唐長江大吼:“你們簡直是反了天了,敢把槍口指向榮爺!”

孫向東也吼:“幫有幫規,場有場規,是榮爺要先壞我們的規矩,那也就怪不得後生們得罪了,咱們吃笙爺的飯,就得聽笙爺的話,管好笙爺的事。”

黃金榮的臉脹成了豬肝色,腦袋裡直轉在想該怎麼辦。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他讓杜月笙出面,杜月笙也絕對不會讓他把人帶走,而帶不走人,以後他就沒臉再吃江湖這碗飯了。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拿下孫向東,把人帶走。

於是,他咬了咬牙,對顧子強使了個眼色。

顧子強一直在盯着黃金榮的臉色,得到這個眼色之後,顧子強對旁邊的白世通悄聲說:“保護榮爺離開。”

要知道,他們可是多年跟隨黃金榮出生入死的高手,具有相當的默契和臨陣的經驗。當白世通保護着黃金榮往後撤退的時候,顧子強擡手就是一槍射向孫向東的頭部。

但杜月笙既然把夜總會娛樂部的一切社交應酬包括安全防衛工作都給孫向東來管理,也足以證明他不是吃素的。當他擺出強硬態度的時候,就知道黃金榮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有所舉動,於是早有戒備,當黃金榮給顧子強使眼色的時候,他都看在了眼裡。

所以顧子強的槍才擡起,他看出是針對自己,趕忙往一旁迅速地閃開,同時擡槍還擊。

於是,一時間槍聲大作。

唐詩被唐長江控制着隨黃金榮一起撤退,顧子強則帶着人與孫向東等人火拼。

上海灘的人都知道,黃金榮手下有三大將,號稱“三條牛”:第一條牛叫王天楚,外號“犀牛”,一身功夫名震上海灘,出手相當之快,是黃金榮最引以爲榮而且不輕易出動的殺人工具;第二條牛即顧子強,外號“水牛”,身強力壯,槍法入神,對黃金榮是提着腦袋的忠心,黃金榮的出行經常會帶着他,有很多重大事件談判之類的也會派他;第三條牛即趙前進,外號“瘋牛”,本事比起前兩位來要略遜些,但膽色比起兩人來要大許多,做起事來天不怕地不怕,在上海灘幹過不少轟動的事情——綁架洋人、毆打軍閥盧永祥之子盧筱嘉等等,雖爲黃金榮的天下立下汗馬功勞,但也爲他捅過不少大漏子,黃金榮怕他惹更多的麻煩,就給了一塊地讓他打理,自己學着做生意,磨合脾氣。

顧子強作爲黃金榮手下“三條牛”之一,在全上海灘都有相當的名氣與威望,做起事情來自然有實力。儘管孫向東大嚷着不能讓他們搶走詩詩姑娘,但是,顧子強的火力壓住他們誰也衝不過去。

顧子強估計黃金榮已經安全地撤離之後,也且戰且退出了大富豪,和手下兄弟上了車,一溜煙地遠去。

大富豪裡,孫向東看着滿地的狼藉和受傷的兄弟,只得把那窩囊氣撒在手下人的身上:“你們都是飯桶嗎?讓人在自己的地盤上就這樣把人給搶走了!”

確實,這一仗他們敗得一敗塗地,但絕非偶然。

跟在黃金榮身邊的人都是保他命的,都是上海灘赫赫有名的高手或精英。大富豪裡這一羣人,雖然也不是烏合之衆,但是比起黃金榮身邊那些身經百戰的老手來講,還是有相當的距離。

孫向東當即打了電話給杜月笙,說了情況。

杜月笙一聽這個消息,頓感五雷轟頂,曾有恩於自己,也算是原來自己的老大,竟然砸了自己的場子,搶了自己的女人!

他感到憤怒,同時,也趕到棘手,應該怎麼來處理這件事情?

和黃金榮翻臉,要回屬於自己的公道?這會損兵折將,損失很大,他出自黃金榮門下,自然知道黃金榮的實力,雖然現在黃金榮在洋人方面有些失勢,但是,他手下的兄弟仍然是兵強馬壯,高手如雲。而且,如果傳出去自己和黃金榮之間如此大動干戈竟然還是爲了一個女人,那豈不是鬧出了天大的笑話?自己現在正走上坡路,不斷地在商界政界提升自己的人氣與威望,不能和黃金榮這種爛船當作爛船劃的人比較。

但是,就這樣容忍了嗎?或許,有人會說自己懂得感恩,黃金榮如此過分地對自己,自己都能忍,可是自己的心裡確實容忍不了,其一,黃金榮他不應該先爲了一個女人來打自己的臉,壞道上的規矩;其二,他也很喜歡詩詩,而且對她用心良苦,捨不得就這樣她被黃金榮搶了去。

權衡再三,終於,他一橫心,你黃金榮既無情,我又何必講義!而且,今日的杜月笙早已非當日那個要端着他飯碗看他眼色的杜月笙!

於是,他馬上調兵遣將,首先打電話給自己手下的頭號打手“出海蛟”白龍,讓他召集各大堂口的人馬,到黃公館的門口集合,等着自己。

半個小時的時間,黃公館門口乃至門前很長的一條街道,聚集了黑壓壓一片杜月笙的門徒。而黃金榮的人也早得知了這一異常情況,也開始了調兵遣將。

於是,兩方的人馬近千人在黃公館門前的街道對峙着,個個摩拳擦掌。

黃金榮穩坐釣魚臺,在黃公館內和拜兄程子卿下棋。

程子卿的棋法凌厲,擅用車,憑着兩隻車過關斬將,橫衝直撞。而黃金榮的棋法穩健,注重防守,仕象保帥,滴水不漏。

程子卿用一車將軍,黃金榮撤象保帥。程子卿用馬殺之。黃金榮以另外一象殺其馬,程子卿則用車殺象再將軍。

黃金榮已無棋子再保帥,另一象在一邊,對方還有隻車虎視眈眈對着帥,仕挪不開。程子卿以爲黃金榮已無棋子可走正得意之際,結果在河界的另一邊,黃金榮還有顆炮,隔河一炮將其車給打掉。

一盤棋,死其車,大勢已去,程子卿兵敗如山倒。

黃金榮得意地笑:“車再有本事,若是求功心切,想殺帥,結果也就一個死字!”

程子卿聽出了其弦外之音:“論資格,阿笙是你的晚輩,所以,未戰他已先輸一籌;而論兄弟,他更無法與你相比。他這麼做,不過是在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黃金榮還未答話,已經有門徒進來報告:“杜月笙到了,在門外喊榮爺出去說話。”

黃金榮笑了笑,站起身,顧子強和程子卿跟在後面,走出黃公館。

杜月笙站在另一陣營之前,白龍以及另外一個杜月笙的大將“黑心虎”郎世遠跟在左右。

黃金榮一臉傲慢的神情,用眼角的餘光看着杜月笙,斯文慢理地說出一句:“現在我是應該怎麼稱呼你呢?還是叫杜老闆吧,如此興師動衆來找我黃某人,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嗎?”

杜月笙聽出了黃金榮的話裡那種瞧不起的諷刺,也是冷笑一聲:“榮爺你大概是老了,記性差了,總記得自己一直都是上海灘青幫三大亨之首,所以目空一切,因此,你剛纔做了什麼事情自己都不記得,或許是記得,但覺得自己夠資格,所以也沒放在心上。”

黃金榮說:“我黃金榮是走了下坡路,已不比當年,但這麼屁大點小事,我想要一個女人,大概還是有能力辦到的吧。”

杜月笙暗自咬牙,問:“這麼說榮爺你是吃定我杜月笙了?”

黃金榮說:“我沒想過要吃定誰,不過擋我意願者,遇樹砍樹,遇山移山。你口口聲聲尊我爲青幫之大,稱在你的大富豪裡我可以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竟然連我想帶個女人走都要和我玩命。幸好我黃金榮還有一斤半兩的實力,不是隨便唬得了踩得住!”

“你的意思倒還是我杜某人錯在先了?”杜月笙歪頭問。

黃金榮說:“錯沒錯你自己心裡明白。”

杜月笙點頭:“行,看來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商量的了。”

黃金榮不以爲然地冷笑:“想動手嗎?下令吧!”

其實,黃金榮之所以在這件事情上明知道是自己的錯,但也寸步不讓地不惜大動干戈,其一,是因爲杜月笙沒把自己的面子給足感到不滿;其二,他是想真的佔有唐詩;其三,正因爲他在走下坡路,就想借此殺殺杜月笙的威風提升一下自己的名氣,好再一次站到風口浪尖享受那種尊榮。

而杜月笙在上海灘今天的聲望,已經不容許任何人可以站到他的頭上拉屎撒尿,哪怕是曾經身爲他老大的黃金榮,都不可以。在上海灘這地方活着,聲望就是本錢。

所以,當杜月笙聽了黃金榮那後面的一句話,知道再也沒有商量的餘地,於是向身後一招手,大喊:“上!”

在場的每一個人隨着這一聲大喊都繃緊神經準備迎着刀槍而上的時候,有兩輛車在他們前面戛然而止,然後響起一聲更洪亮的聲音:“住手!大家都住手!”

其中一輛車上下來一個五十多歲的富態男子,拄着柺杖。

看到這個人,黃金榮與杜月笙都一起迎上前,拱手作揖喊:“張老闆。”

能在上海灘被他們稱呼爲“張老闆”的,不用說,就是與他們齊名上海灘,青幫三大亨之一的張嘯林。

張嘯林搭禮之後,看了看那劍拔弩張的陣勢,問:“兩位都是自家兄弟,爲何如此大動干戈?”

黃金榮反問:“敢問張老闆來此的用意是何?”

張嘯林說:“我聽說兩位老闆發生一點矛盾的小道消息,然後又聽說了兩方的人在這裡聚集,擔心鬧出大動靜來,所以趕來看看。”

杜月笙也問:“張老闆有什麼指教嗎?”

張嘯林說:“指教倒不敢當,兩位的實力與資格都比我張某人有過之無不及,我倒是有些建議,不知道可否當講?”

黃金榮說:“張老闆有什麼話請直說。”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這樣吧,咱們找個清靜的地方,小坐,聊聊。”張嘯林四處看了看說。

黃金榮與杜月笙相互對望着,都沒先表態,表示並不對對方示弱。

但張嘯林又開口說了:“行了,都給我個面子,三言兩語耽擱不了多少時間,說完之後,你們覺得還應該動手,也不遲,是不是?”

聽了這話,黃、杜兩人都點了頭。然後,各自帶着得力的手下,這青幫三大亨,上海灘的黑道三巨頭,趕到了附近的東嶽樓。

杜月笙開門見山地問:“我們也不用兜圈子,張老闆有什麼話就請直說吧。”

張嘯林點頭:“我說話也簡短,我就想問問,兩位老闆,你們清楚現在上海灘的形勢嗎?”

“張老闆問這話是什麼意思?怎麼說我們也是站在上海灘的風口浪尖上,每天上海灘的頭條新聞都不會漏過我們的耳朵。”杜月笙不解地問。

張嘯林說:“這不就對了嗎,既然你們都知道上海灘的形勢,爲何還要爲那麼點雞毛蒜皮的事情大動干戈呢?”

黃金榮開口了:“我也不明白張老闆的意思,上海灘的形勢與我們的恩怨有什麼關係?”

張嘯林說:“如今的上海灘,我們幾大幫派都在共享這一塊肥肉。儘管我們青幫現在成諸侯割據,但說起來還是一個祖師傳下來,共拜一個牌位。在勢力之戰的關鍵時候,我們的刀鋒所向還是會一致對外,而現在,上海灘鼎鼎大名的兩位大亨,竟然爲了一個女人做龍虎之爭,結局不用說,肯定兩敗俱傷。你們兩個一旦傷了羽翼或是五臟六腑,我們青幫在上海灘的地位將會一落千丈,你們兩位在上海灘的地位只怕也不保了吧?”

杜月笙很不滿地爭辯:“俗話說,道亦有道,即使亡,也得守道。我杜月笙崛起上海灘以來,在道上橫衝直撞,但沒壞榮爺的規矩沒佔榮爺的地盤,算是感恩榮爺曾經對我的提攜。但榮爺竟然爲了一個女人鬧我的場子,傷我的兄弟,搶我的女人,這口氣我要能嚥了,我也就不是杜月笙了!”

黃金榮聽得這話,也寸步不讓:“你不要以爲外面現在傳言你纔是三大亨之首,所以就目中無人肆無忌憚。你曾出自我門下,承諾過此生不與我爲敵,凡事都順我三分。我黃金榮玩遍上海灘,沒人擋路,竟然在你的場子裡被擋了一次路,你倒還覺得是我過分了,真是豈有此理!”

張嘯林有些生氣了:“難道我剛纔說的話只是放了一個屁嗎?你們是真不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還是怎麼?”

杜月笙也火氣上來:“難道我的場子被砸了,兄弟被傷了,人被搶了,然後嚥下氣,夾着尾巴就算了?”

張嘯林問:“那你覺得該怎麼樣纔可以算?”

杜月笙答:“場子被砸該給我道歉,兄弟被傷該賠我錢,人被搶了該放還。”

黃金榮的口氣相當之硬:“你什麼都不用想,你可以要的,只有我兄弟的刀槍或是我的命!”

杜月笙憤然站起身:“你以爲我不敢?”

張嘯林忙拉住他,看着黃金榮說:“榮爺聽我說句公道話,行嗎?”

這時候,一個杜月笙已經讓黃金榮感到頭疼,所以他不可能輕易得罪張嘯林,所以點頭:“張老闆有什麼話儘管明言。”

張嘯林說:“其實,站在公道的立場上講,是榮爺你不對,只是畢竟榮爺對杜老闆有恩,杜老闆也當做出讓步,所以我的建議是,道歉的事情免了,畢竟榮爺在上海灘的面子重要,而且是青幫前輩。但賠錢和放人,榮爺是應該做的。我覺得這已經是兩位都讓步到海闊天空的最好辦法,如果你們覺得不行,我什麼都不用說了,你們出去,想怎麼幹就怎麼幹,幹完以後,再想好怎麼退出上海灘的舞臺吧。也甭管你們多強大,兩虎之爭,必是死與重傷的結局。”

張嘯林的話很犀利,但說得合情合理,所以兩人都沉默着沒說話,在等對方表態。張嘯林見此情景就逐個問了,先看着杜月笙問:“杜老闆,你的意思呢?”

杜月笙借坡下驢:“既然張老闆如此講,我也沒話說了。”

張嘯林又看着黃金榮問:“榮爺,你的意見呢?”

“若是賠償,怎麼個賠法?”黃金榮這話的意思也算是贊同了張嘯林的說法。其實他也清楚,就算他的兄弟狠過杜月笙,能把杜月笙殺成光桿司令,而他自己也基本上是老弱病殘了。

張嘯林說:“這賠償一事,也就是個意思,順大家的氣,無論是你榮爺還是杜老闆,都不是差這幾個錢的人。看杜老闆那裡,兄弟費了多少錢就該多少錢吧。”

黃金榮還是有些大咧咧地看着杜月笙,淡淡地說了句:“到時候給我報個數。”

一場干戈,總算平息。

臨別,張嘯林再一次強調:“無論怎麼說,我們都應該記住,我們青幫三大亨舉的是青幫的旗幟,在很多時候是共利益的,有什麼事情,都要一致對外,這纔是上海灘的生存之道,誰不遵,即欺師滅祖!”

話雖如此,但黃金榮與杜月笙結下的樑子是已經埋好的炸藥,只等下一根引線被點燃。

唐詩繼續回到了杜月笙的大富豪夜總會。

杜月笙與黃金榮各自暗中策劃着針對對方的襲擊,尋找着最好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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