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初伸手拽了拽他的衣服，陳陽像是沒察覺。
宋靜微目光微沉，看了一眼就收回。
劉含先則是微微鬆了口氣，這時候有人頂出來，無非兩種。
要麼有自信，要麼就是出風頭。
他認爲陳陽是第二種。
其他人也都這麼認爲。
不管出風頭還是有自信，陳陽現在頂出來，對他的弟子都是好事一件。
論不過，名聲不顯。
且會讓大家更加認定，他的確徒有虛名。
然後自己接過他，與對方繼續論道，幫助陵山市道教拿回面子。
“有嗎？”蘇天禾一臉平靜的望着陳陽，語氣卻咄咄逼人，很容易讓對方心情急切，思緒紊亂。
陳陽點頭：“有。”
“證明他。”
“爲何要證明？”
“不證明，如何讓我相信有神仙？”
“我爲何要你相信？”
“……”
陳陽反問：“你爲何修道？”
“求長生。”
“你認爲人可以長生？”
“可以。”
“長生者可否稱爲仙？”
“……”
蘇天禾稽首：“道長思想之高，貧道不能及。”
“謬讚。”
“敢問道長如何稱呼？”
“陵山道觀住持，陳玄陽。”
蘇天禾驚訝，如此年輕，就已經是一觀住持。
難怪，連自己都論不過他。
衆人看的一臉無語，道是你們這麼論的嗎？
根本就是兩個槓精，比誰更槓好麼。
本以爲能看見兩個道士各種引經據典，誰曾想卻是菜雞互啄的畫面。
法初則是有些佩服：“道長好厲害，連蘇天禾都不是道長的對手。”
陳陽謙虛一笑：“哪裡哪裡。”
“貧道茅山三清道院住持尹青峰，近日修行時，碰見了一些難題，希望可以與玄陽道長相互探討。”
尹青峰說道。
陳陽心裡暗想，這是打了小的，來了老的？
還真是迫不及待。
同時他也感覺到了所謂交流會的氣氛。
根本不是交流會，而是大型互相打臉現場。
一個比一個臉皮厚，完全不管接下來被打臉的會不會就是自己。
陳陽道：“請說。”
尹青峰道：“我知道法術是通過神仙來實現的，但是我通神感應，雖然得心應手，但有些事，我想辦成，神明卻不認可，結果還是辦不了。”
?陳陽：“離開了神你就什麼也不能辦了？”
尹青峰：“離開了神還能怎麼辦？”
陳陽：“《道德經》可有關於拜神一字半句？《陰符經》可有關於拜神的一字半句？”
尹青峰：“雖然這些經典裡沒有，但現實中，我們修行施法還是通過拜神通神實現的，只有神明才能改變人事。”
“這個就是你的瓶頸所在。”
“請指教。”
“道家原始經文無一字要你拜鬼神，說明拜鬼神不是修道。《陰符經》說得很清楚，人知其神之所以神，不知其不神之所以神。”
“你的意思是？沒有神？”
“不是。”
“那是？”
“你的瓶頸在於堅定認爲法術有靈，是因爲神仙賜予，但如果你打消這個想法，認爲世間無神時，也能施展法術，一切都迎刃而解。”
尹青峰蹙眉，少許後搖頭：“這不可能。”
陳陽道：“道家的本事，一直都是讓不可能變成可能，沒有例外。”
他真的覺得陳陽在胡說八道。
如果不是他這些話說的，的確有一些道理的話。
畢竟，他以前從未以這種角度去看待修道。
“所謂真幻無別，你現在是入幻，所以需要破幻，只有破了當前的幻，才能見到真。”
尹青峰繼續皺眉：“你的意思，神明都是幻想出來的？”
陳陽搖頭，這傢伙怎麼就聽不懂自己的話呢。
自己如果否認沒有神明，豈不是打自己的臉？
他道：“以前，有人去看了海，回來告訴我海是什麼樣的，因爲見過海的圖片，見過電視中的海，我就在腦海中想象出來了海的樣子，並且認爲那個就是海，當我看到海這個字時，都會想到我腦中海的形象。但有一天，我到了海邊時，卻發現原來海是另外一個樣子的，遠遠比我腦中的海要豐富得多。神明也是一樣，你所認知的是你所認知的神明，但這並不代表你所認知的神明就是真實的那位神明，你所通的神明，只是你所認爲中的神明。”
聽完他的話，尹青峰眉頭忽然就舒展開，心中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尹青峰起身稽首，退後不再說話。
這一下，所有人看向陳陽的眼神，都是有些變化了。
如果說，先前他和蘇天禾的論道，是胡扯八道。
那麼與尹青峰的探討，則的確是有些東西。
至少剛剛那一席話，不同的人聽了，都有不同感受。
哪怕是文千江、劉含先，也在細細思索他這番話。
“胡說八道。”
忽然有人說話，這四個字，竟是出自宋靜微之口。
衆人驚訝，不解。
尹青峰等人也疑惑。
文千江二人對視一眼，看來外界傳陳陽與宋靜微不合，是真的。
而且兩人之間的恩怨，恐怕還不小。
這是他們第一次遇見，交流會上同門拆臺的情況。
陳陽道：“靜微道長何出此言？”
“法不通神，法從何來？”
“道不拜神，香火何來？”
“不懂可以閉嘴，但不要胡說八道，誤人子弟。”
這話就很嚴重了。
幾乎就是將陳陽剛剛的論調，全盤否定了。
而且，否定他的，還是自己人。
尹青峰眼睛亮了，本見識到了陳陽的厲害，他以爲這次的陵山交流會，又要被打壓。
結果，居然出現這樣戲劇性的一幕。
他盤坐着，微笑看着他們。
“靜微道長認爲，必須通神，才能得法？”陳陽問道。
宋靜微道：“道不輕傳，若心不誠，何以得法？”
陳陽搖頭：“我不同意。”
宋靜微道：“開壇做法，唸經畫符，哪一樣不需借用神力？你今天若能不借神力施法，我收回剛剛的話。”
“若不能，還請玄陽住持離開。交流會，重在交流，而非胡說八道，誤人子弟。”
場面一度很安靜。
哪怕是蘇天禾，都看得出來，這兩位住持之間，恩怨重重。
“靜微住持說的是。”
“交流會，重在交流。玄陽住持方纔與我交流，我並不認可。施法自然有神靈相助，法豈能憑空得來？呵呵，差點被玄陽住持繞進去了。”
“不過玄陽住持既然堅持己見，不如，施展一番道法，讓我等見識一下，如何？”
尹青峰微笑着問道。
他心中，其實是認可陳陽的話。
剛剛那一襲大海的言論，讓他往年修道所走的岔路，都瞬間打通。
但這並不影響他針對陳陽，也不想影響他喜聞樂見對方內訌。
“想見識，是嗎？”
陳陽微微擡眸，從蒲團上緩緩起身，望着晴空萬里，說道：“呼風喚雨之術，可曾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