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道:“是孟教授信任貧道。”
謝朗道:“爺爺很早就想辦一個基金會,但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原本是打算讓秀男和大姐秀林主管,但她們兩人也有自己的事業,時間上難以抽身。”
“我以爲爺爺會擱置一段時間,沒想到不聲不響就已經選好了人。”
“呵呵,更沒想到,爺爺選的人,這麼年輕,真的很出人意料。”
“最開始的時候,家裡人是反對的,覺着道長太年輕了,無法擔當這麼重要的角色。”
“道長不要多想,畢竟道長的年紀,的確是太小。”
謝朗笑呵呵的說着,語氣和神態都很平常。
陳陽保持微笑:“能夠理解。但是孟教授既然選擇了貧道,貧道自然不會辜負他的信任。壓力再大,貧道也不會退避。”
謝朗呵呵笑了一聲,知道陳陽這句話是在迴應自己剛剛說的話。
一直沒有開口的孟秀南,將茶杯握在手裡,說道:“這是爺爺的決定,我們不會說什麼。我們今天上山,是有一些事情通知你。”
陳陽道:“施主請說。”
“兩件事情。”
“第一,爺爺在世期間,基金會保持現在的狀態運轉。但你擁有的權利,全部轉交給我。”
“爲什麼?”
孟秀南道:“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士,道長認可嗎?”
“認可。”
“我畢業於京城大學,修的是經濟學,畢業之後進入世界五百強企業,從普通文案,到部門主管,再到區域經理,我走過一個完整的職業流程。二十四歲前往美國,在芝加哥大學進修經濟學。”
“我認爲,我的履歷足夠擔任基金會的董事長。”
“但我說了,爺爺在世期間,我不會對基金會做出任何調整。爺爺讓你擔任基金會的董事長,你繼續擔任,基金會的大小決定,則由我來完成。”
孟秀南取出一份協議,將一根萬寶龍簽字筆放在協議上。
“在這上面簽字。”
陳陽沒有看面前的協議,他面無表情,看着這對夫婦。
腦海裡迴響着孟秀南條理清晰的話。
“抱歉,這字,貧道籤不了。”陳陽搖頭。
孟秀南眉宇一下子皺起,兩邊眉梢此刻微微倒豎,精緻的紋眉,形成一個弧度微小的倒八字,這張保養頗好的臉蛋,此刻充滿壓迫感。
“爲什麼?”
“是我說的不夠明白?還是你聽得不夠清楚?”
陳陽道:“你說的很明白,貧道也聽得很清楚。”
“給我一個理由。”
陳陽搖了搖頭,不答反問:“施主剛剛說,還有一件事情,一起說出來吧。”
孟秀南道:“也好,說完了再籤。”
“第二件事情,和你其實沒有多大關係,但也有一些關係。”
她說的很矛盾,也不在乎面前這個小道士是否聽得懂。
一個二十歲的道士,聽說連高中都沒有上過。
她來之前查過陳陽的資料,所以剛剛沒有說太多專業上的術語,就是怕他聽不懂,交流起來有障礙。
她也並不是想用自身的經歷,在他面前彰顯什麼優越感。
沒有必要。
任何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都不可能去做這種充滿了低級趣味的事情。
非要形容她對陳陽的態度。
那就是,厭惡!
她平生最討厭的,就是不思進取,想着不勞而獲的人。
在她的認知裡,陳陽只是運氣好,有一個救了自己爺爺的師傅。
只是因爲這層關係,爺爺就將基金會交給他打理。
這與她多年受到的教育,背道而馳。
一個從未接觸過經濟學,不懂管理,甚至連成人教育都沒有完成的二十歲青年。
有什麼資格,有什麼能力,去主管以億爲單位的基金會?
與其說是厭惡陳陽,不如說是厭惡爺爺不負責任的任性妄爲。
但是說到底,陳陽與她沒有任何的直接接觸,他們之間不存在矛盾。
但這份厭惡需要有人承擔,很不幸,陳陽就成爲了她情緒的宣泄口。
“第二件事。”
壓下心頭隱隱要四溢的情緒,孟秀南說道:“爺爺成立的基金會是非公募基金會,也就是說,基金會的所有開銷,都由爺爺投入的錢作爲支撐。這是不行的。”
她搖頭:“非公募性質的基金會,很難發展起來。已經有許多人跟我聯繫,希望參股。所以基金會的性質一定要變更,後期會變更爲公募性質。”
“這些專業上的事情,我不多說,你也聽不懂。”
“跟我聯繫的人,有一個叫祝嘉年,一個叫楚立。昨天出來吃飯時,他們告訴我,他們前幾天和你接觸了。對嗎?”
陳陽點頭。
孟秀南道:“接觸的結果似乎不是太理想。”
“說到底,你還是太年輕。你在山上待的時間太久,人情往來,處事規則,你一樣不懂。”
“但是在炒熱度,撈偏門上,你無師自通。”
湖神的事情,她也查到了。
“其實保持你以前的方式就挺好,不求大富大貴,但求小富即安,不要妄圖跨越階層接觸不屬於你的東西。守着自己一方天地,一輩子平平淡淡不失爲一種優選。”
“人貴在自知,貴在滿足。”
“我今天說的這些話,或許有些重了。等你的年紀再大一點,回想我今天對你說的話,我相信你會感謝我的。”
孟秀南的聲音保持着一如初始的平靜,沒有刻意盛氣凌人,卻要把人壓到了地底下。
“咳咳。”一旁,謝朗咳嗽一聲,似乎是在提醒她,說的有點多了。
“不要想的太多。”謝朗微笑道:“她並不是有意針對你,我們也是希望爺爺的基金會能夠持續良好的運轉下去。”
孟秀南握住茶杯,抿了一口,說道:“簽字吧。”
陳陽忽然露出一抹笑容,問道:“說完了嗎?”
“嗯?”
謝朗和孟秀南,隱隱感到,這個小道士,似乎……
“我三歲時,患了一種怪病,是師傅救了我。”
“他帶我來到山上,道觀裡本來供奉的是財神爺,師傅爲了養好我的病,換上了土地神的木雕。”
“兩年前,師傅去世了。”
“我在二十歲時會有一場災劫,師傅沒有告訴我,卻寫在了筆記上。”
“我發現的時候,很疑惑,師傅爲什麼不和我說呢?”
說到這裡,陳陽忽然笑了,他望着空氣有些失焦的瞳孔,逐漸聚焦,看着孟秀南。
“剛剛聽了你的話,我忽然明白了。”
“師傅曾經告訴我,有些東西,不能強求。強求也不得,得了也不順。”
“我想,治不好的病,可能不是病吧。那是命。”
陳陽看一眼他們杯中見底的茶水。
“茶似乎喝完了?”
“真是不巧,沒有開水了。”